冬至的雪下了整整一夜，将京城的街巷染成一片素白。
通州方向传来的马蹄声被积雪吸走了大半，直到京营的旗帜出现在永定门，守城的禁军才惊觉，太子穆尧回来了。
“开城门！”穆尧勒住马缰，玄色披风上落满雪花，腰间的佩剑凝结着冰碴。
他身后的三万京营铁骑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相撞的脆响穿透雪幕，震得城门上的积雪簌簌坠落。
守城校尉望着那半枚虎符，脸色煞白。
这虎符是先帝亲赐，另一半在当今皇帝手中，如今……他不敢多想，颤抖着下令：“开！开城门！”
城门缓缓洞开的瞬间，穆尧策马而入。
马蹄踏在积雪上，溅起的雪沫子打在两侧百姓的棉袍上，却没人敢作声。
他们看着这位被废黜又归来的太子，看着他身后肃杀的军队，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与此同时，谢府的后墙被悄悄凿开一个洞口。
虞鹤凝裹着件深色斗篷，将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刀塞进谢斐手中：“这刀淬了见血封喉的药，沾着皮肉就够了。”
她指尖抚过刀鞘上的暗纹，“养心殿的守卫换岗时间，我都记在这上面了。”
谢斐握紧短刀，刀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
他望着妻子冻得发红的鼻尖，喉间有些发紧：“你在宫门口接应，别靠近。”
虞鹤凝踮起脚，替他拢了拢斗篷的领口：“小心。”
谢斐点点头，转身钻进洞口。
积雪覆盖的巷道里，早已埋伏好十余名谢家旧部，都是当年跟着他在军中出生入死的兄弟。
“按计划行事。”他低声道，率先拐进通往皇城的暗巷。
养心殿的暖阁里，槿亲王正对着火盆烤手。
案上摆着刚送来的密报，墨迹被火盆的热气熏得有些模糊。
穆尧已抵城下，京营哗变。
他冷笑一声，将密报扔进火盆：“来得正好，省得本王再费功夫。”
黑衣卫统领单膝跪地：“王爷，要不要调禁军回防？”
“不必。”槿亲王端起参汤，杯沿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黎贵妃还在永寿宫，穆嵩、穆嫣也在，穆尧敢动粗？”
他算准了穆尧顾念亲情，这便是他的胜算。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暗巷里的脚步声。
谢斐带着人摸到养心殿的角门，守卫的两名黑衣卫刚要喝问，就被捂住口鼻拖进阴影里，短刀入喉的轻响被风雪吞没。
“按第二套方案，”谢斐对着耳后低语，那是虞鹤凝教的暗号，“守住东西角门，断他退路。”
暖阁内，槿亲王忽然觉得心悸。
他放下参汤，刚要起身，就见殿门被猛地踹开，风雪裹挟着寒气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谢斐立在门口，玄色斗篷上的雪沫子簌簌掉落，手中的短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谢大人，倒是比本王预想的来得早。”
槿亲王缓缓后退，手摸向案下的匕首，“穆尧呢？让他自己来见我！”
“不必了。”谢斐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在宫外等着收你的尸。”
黑衣卫从两侧涌出来，刀光与烛火交织成一片混乱的光影。
谢斐避开迎面劈来的长刀，短刀斜刺而出，正中对方心口。
他背上的旧伤在剧烈动作中撕裂，血浸透了里衣，却丝毫没减慢速度。
他要为古松报仇，为柳晋白报仇，为所有枉死在这权力场里的人报仇。
缠斗间，槿亲王摸到了匕首。
他猛地掷出，匕首擦着谢斐的耳畔飞过，钉在门框上，尾羽嗡嗡作响。
“抓住他！”槿亲王嘶吼着，眼底布满血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穆尧的声音穿透风雪：“槿亲王弑君篡位，罪该万死！京营在此，降者免死！”
黑衣卫们听到“京营”二字，动作明显迟滞。
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知道大势已去。
谢斐抓住机会，矮身避开刀锋，短刀直取槿亲王心口。
槿亲王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参汤泼在龙袍上，烫得他猛地一颤。
他看着谢斐眼中的决绝，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得像夜枭：“本王谋划多年，竟败在你手里……”
短刀刺入皮肉的声音很轻，像切开一块冻肉。
槿亲王低头看着心口的刀柄，鲜血顺着衣襟蜿蜒而下，在明黄的龙袍上开出妖异的花。
“你以为……赢了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这宫墙里的血，永远……擦不干净……”
话音未落，他重重倒在地上，睁着的眼睛映着摇曳的烛火，渐渐失去神采。
谢斐拔出短刀，鲜血溅在他脸上，滚烫而粘稠。
他望着槿亲王的尸体，忽然觉得一阵脱力，靠在门框上，急促地喘息。
穆尧踏着积雪走进来，玄色披风上沾着血迹。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谢斐渗血的后背，喉间有些发紧：“谢大人……”
“殿下，”谢斐打断他，声音沙哑，“该清理残局了。”
风雪依旧，养心殿的烛火却渐渐平稳。
谢斐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忽然想起虞鹤凝的话：“雪下得越大，越能盖住血迹。”
只是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与伤痛，又岂是一场雪能掩埋的。
天亮时，雪停了。
皇城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穆尧一身素服立在丹墀上，身后是捧着槿亲王首级的禁军。
百官跪在雪中，山呼万岁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也带着对未来的惶恐。
谢斐站在人群后，望着初升的朝阳。
雪地里的血迹正在冻结，像一块块暗红色的冰。
他知道，这场厮杀结束了，但权力的博弈永远不会停止。
他只希望，从今往后的紫禁城，能少些鲜血，多些暖阳。
永寿宫的梅花开了，黎贵妃望着窗外的雪景，轻轻叹了口气。
穆嵩和穆嫣正在廊下堆雪人。
她知道，这太平是用多少人的命换来的，唯有珍惜，才能对得起那些逝去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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