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杏花落得正好,飘在演武场的沙地上,像撒了把碎雪。
谢斐握着木剑,额角的汗滴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
虞鹤凝就坐在场边的老槐树下,手里捧着本《孙子兵法》,见他招式乱了,便扬声喊:“沉肩,收腰,你当是劈柴呢?”
谢斐红着脸调整姿势,木剑劈出的风声却还是虚浮。
他比她大两岁,进穆凭北的军帐当侍卫也早两年,可论起兵法招式,总被这个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
“过来。”虞鹤凝拍拍身边的石凳,帕子递到他面前时,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谢斐刚要接,却见她自己踮起脚,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指尖的微凉触得他耳尖发烫。
“你爹教你的枪法,你全忘啦?”她收回手,翻开兵法,“你看这‘势如破竹’,讲究的不是蛮力,是借力打力。”
她用手指在书页上划出道弧线,“就像你刚才那招,若借对方的力道转身,早把木剑挑飞了。”
谢斐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她鼻梁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他忽然觉得,这兵法比演武场的木剑有意思多了。
那时穆凭北还不是皇帝,只是领兵在外的领军。
他们两家都住在军帐附近的营寨里,谢斐的父亲是穆凭北的副将,虞鹤凝的父亲是随军的将士。
白日里,谢斐跟着父亲练枪,虞鹤凝跟着父亲读书识字;夜里,两家的军帐挨得近,总能听见她在灯下读兵法的声音,伴着谢斐磨枪的轻响,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安稳。
有次谢斐练枪伤了腿,是虞鹤凝背着药箱跑过来的。
她蹲在地上替他包扎,头发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痒得他想躲,却又舍不得。“笨死了。”
她嗔怪着,指尖却放得极轻,“这草药是我刚采的,敷上不疼。”
药草带着清苦的气息,可谢斐觉得,比营里的甜水还好闻。
后来穆凭北起兵,营寨里乱了阵脚。
谢斐奉命保护虞鹤凝父女撤退,夜里走在山道上,她的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
“别怕。”谢斐握紧腰间的匕首,“有我在。”
她没说话,只是攥得更紧了。
走到一处陡坡,谢斐蹲下身:“我背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在他背上,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颈窝,暖得他心头发颤。
“谢斐,”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等天下太平了,你想做什么?”
谢斐踩着碎石的脚顿了顿:“我想……守着我爹留下的那杆枪,再……”
他没说下去,其实心里想说“再娶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想回江南。”虞鹤凝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爹说,江南的春天,遍地都是药草,还有能染指甲的凤仙花。”
谢斐背着她,一步步走上坡顶:“那我陪你去。”
风声里,她“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落在谢斐心上,生了根。
再后来,穆凭北入主亓京,谢斐成了禁军统领,虞鹤凝成了槿亲王的义女,承曦郡主。
而那份藏在心底的话,被宫墙里的规矩挡着也说不出口了。
直到那年谢斐在皇帝的威压下,提了虞鹤凝的名字。
这一次,他没再犹豫。
多年后在江南的小院里,谢斐看着虞鹤凝在廊下晒药草,阳光落在她发间,像极了当年营寨里的模样。
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还记得当年在山道上,你趴在我背上吗?”
她转过身,笑着点头:“记得。你说要陪我来江南,还算数。”
“当然算数。”
谢斐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熟悉的皂角香,“从十岁那年,在演武场被你骂‘笨死了’开始,就从没不算数过。”
院外的杏花又开了,飘落在青石板上,像那年演武场的碎雪。
有些感情,从青梅竹马时就扎了根,历经风雨,终究长成了彼此依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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