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虞鹤凝的心思,是在那年夏天的御花园。
她穿着件月白的褙子,蹲在池边教穆嫣喂鱼,阳光透过垂柳的缝隙落在她发间,鬓角那枚银质的兰草簪,被照得像浸了水的玉。
那时他刚从闭门思过的别院出来,满身的落魄与戾气,却在看到她侧影的瞬间,忽然就静了下来。
她教穆嫣辨认锦鲤的品种,声音清润得像荷叶上的露,连带着池子里的鱼,都仿佛听得入了神。
他躲在假山后,看着她将自己的帕子递给穆嫣擦手。
那帕子上绣着极小的兰草,针脚细密,是他从未在宫中女子身上见过的素净。
直到她们走远了,他才敢走出来,捡起穆嫣不小心掉落的鱼食罐,指尖触到罐沿残留的温度,竟有些发烫。
后来在永宁宫,黎贵妃让他向虞鹤凝学棋。
棋盘摊在廊下的竹案上,她的手指捏着黑子,悬在棋盘上方时,腕间的银钏轻轻晃动,晃得他心尖发颤。
她总能轻易看出他的棋路,笑着说:“殿下太急了,这棋要慢慢下。”
他低着头,假装研究棋局,眼角的余光却总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不像宫中女子那样养得葱白细嫩,指腹有淡淡的薄茧,是常年研墨、刺绣磨出来的,却比任何珠宝都让他心动。
有一次落子太急,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她大约没察觉,依旧专注地看着棋盘,轻声讲解着“围魏救赵”的道理。
他嗯嗯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若这棋局能下一辈子,该多好。
谢斐被禁足时,虞鹤凝来永宁宫求助,穿着身最普通的青布衣裙,眼底带着掩不住的忧虑。
穆嵩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忽然恨自己年纪太轻,手里没有实权,不能替她分担分毫。
“我去想办法。”他说这话时,声音都在发颤,“谢大人不会有事的。”
他求了那些曾经受过黎贵妃恩惠的老臣,才换来黑衣卫对谢府的“宽松看管”。
回来时,靴底磨破了洞,雪水灌进鞋里,冻得脚趾发麻,却在看到虞鹤凝松了口气的笑容时,觉得一切都值了。
她递给他一杯热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轻声道:“多谢殿下。”
那三个字,他记了很久。
久到后来在金水桥送别,看着她坐上马车,看着她鬓角的兰草簪在风雪里若隐若现,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藏在心底。
马车走远了,穆嫣问他:“哥,你怎么哭了?”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落了泪。
雪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像极了那年夏天,他躲在假山后,看着她和谢斐并肩而行时,心里泛起的酸。
“风大,迷了眼。”他转过身,将那枚藏在袖中的兰草簪握紧。
那是他从假山后捡到的,不知何时从她发间掉落的。
他知道,她心里只有谢斐,他们是历经生死的夫妻,是彼此的骨血。
而他这份隐秘的心思,就像这枚兰草簪,只能被他藏在锦盒里。
在无人的深夜里,拿出来悄悄摩挲,想象着她当年戴着它时,眼角的笑意。
雪还在下,马车的影子早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穆嵩站在桥头,手里的兰草簪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想,就这样吧。
能看着她平安,看着她去往江南,看着她过上想要的日子,就够了。
这份喜欢,不必说出口,不必被知晓,就像池边的兰草,默默生长,默默枯荣,也是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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