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边往江献南的房院溜达去,边观察着小道两边本该葱茏蓊郁的平土地上现在确是光秃秃一片,只有几棵常青树上还有点绿,陶夭嘴唇轻抿,拇指和食指摩挲着长衫的袖口,那是她两世在思考时喜欢做的动作。
进了江献南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仍是一个浅蓝色的身影面对着大门坐在长桌后抄书,陶夭走进去,看江献南带着充满病态的脸抄书,有点心疼的说。
“不是让你休息一会儿吗,生病就该多休息啊!这东西别抄了吧!”
江献南对于陶夭今天第二次来到自己房中已经懒得惊讶了,站起身回答陶夭。
“小姐,这是先生给我布置的每日课业,不好拖到下一天。咳咳,今日的剩不多了,抄完我就休息。”
陶夭心里鄙夷,怎么和上一世的江献南一样死板爱学习啊。
“嗯…行。那你写吧,我在一旁看你写。”说着走到江献南并列的旁边坐下,拉了拉江献南长衫衣角,开口“坐啊,还不抄吗?”
“抄的…不过,小姐不嫌我脏了吗?”
陶夭与江献南对视上,感受到了从漂亮眼眸中流露出的试探和不信任,不禁感到一丝苦楚,心疼道
“我不是说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以前是我不好。”
无论原身怎么对的你,以后都是我了,只要是我,就不会欺负你,嫌弃你,只会保护你,对你好。
“真的吗?小姐?”江献南眼睛微眯,心中充满怀疑。
“是真的!我保证!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姐姐’吧!”
陶夭心中却很是忐忑,忐忑江献南不再愿意叫自己姐姐。
少女用手背撑着脑袋,明亮的眼睛盯着身边的少年。赤诚的目光盯的少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好。”当少年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已经答应下了陶夭。
江献南刚坐了下来,怀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小东西,低头一看,一个小巧精致的铜色汤婆子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腿上,看回陶夭。
“嘿嘿,那你快写吧!写完陪我一起挑一匹布可好?”陶夭听江献南答应了自己,轻轻舒了口气,也不忘自己来的正事。
“好的小……咳姐姐。”江献南听完陶夭这句话,心里对陶夭的映象又变回了鄙夷。
还以为转性了,结果还是个和以前一样注重外在的大小姐!
陶夭感觉江献南眼里一瞬的异样,转瞬即逝,只当自己是眼花看错了。
陶夭换了个姿势把头抵在小臂趴在长桌上看江献南写字。
看着毛笔头抬起落下,一会儿下移半寸,陶夭眼神转到了纸上,只看了一眼,呼地抬起脑袋凑近仔细打量。
江献南的字工整清晰,飞洒活泼,疏密和谐,放在现代当字帖出售绝对可以大卖!
这孩子今年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岁吧,这字也太好看了!陶夭想不到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这字,好像什么富丽堂皇的词冠在上面都不合适,只能感叹好看!回想自己十七岁的小学生字体,陶夭惭愧的摇了摇头。
少女突然的靠近使少年的笔顿住,手上落下几缕少女黝黑柔软的长发,丝丝淡淡的清香涌进了鼻腔。江献南不自然的退远了距离,开口。
“咳咳姐姐摇头做什么?我写的不对吗?”
陶夭坐直了身体对上江献南的眼睛,开口。
“不是。我突然发现,阿南你的字好好看哦!好厉害!”
阿南?陶夭以前有这样叫过自己吗?没有吧,江献南定定坐着,陷入自己有关陶夭的记忆。
将军前假惺惺的“献南”。
玩弄自己取乐时恶劣性的“好弟弟”“江献南”。
有时怒极时的“畜生”“野孩子”
……
快速的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没有。
阿南……这个称呼听在江献南的耳朵里莫名特别顺耳,嘴角轻轻上扬。
“真的吗?谢谢姐姐夸奖哦!咳咳咳。”
陶夭微微一笑,趴回桌上看江献南重新开始抄书。
落下最后的署名日期,天色已经染上了一丝黄晕。
怀中的汤婆子已经凉透了,江献南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转头看向一边趴着占了大半个桌子的女孩。
女孩早已在江献南不知抄了多少的时候睡着了,竹青色的薄斗篷侧到一边,同色的系带松松勒着女孩纤细白皙的脖子。
江献南看着那脖颈,眼神闪过一丝丝狠戾。
江献南的手掌在距离不到三寸处停下,江献南叹口气。
将军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你是他的女儿,便也算我半个恩人。你最好是真的变了,若你还似从前一般,我就要好好算算你我的恩怨了。
江献南拎起汤婆子起身。
瘫在陶夭脑袋上的濡濡在江献南朝陶夭脖子伸手那一刻僵住,到现在回过神,在陶夭脑中呐喊
‘宿主!!快醒醒快醒醒!!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陶夭本来美美做着满汉全席的梦,差一点那个上上上品的佛跳墙就要入口了,脑里突然响起机械又略带稚嫩的海豚音,把陶夭惊的弹坐起来,随之而来的起床气让陶夭烦躁的在脑海里开口
‘你m……你在鬼叫什么啊?啊?!’
‘宿主!太吓人了!太恐怖了!太惊悚了……’
‘你出bug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宿主!你知不知道刚刚江献南想要把你掐死!’
‘怎么可能?他那么可爱可怜,掐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吗?’
‘?我说真的!总之你小心他一点,我可没有可以让宿主死了还能复活的能力阿!’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答应着,可陶夭打心里是一点都不信,她可爱的弟弟长得就那么人畜无害,怎么会做那事呢?
“咳咳姐姐,你醒啦。趴桌上睡应该不舒服,姐姐累的话早些回房休息吧”江献南进门,把手里灌了新热水的汤婆子交到陶夭手里“给你姐姐,捂手。”
“好。”陶夭接过汤婆子,手上传来的温度让陶夭更加否定了濡濡的话“我回去啦,今日晚了,布匹明天你再陪我挑吧。”
“好的姐姐。”
晚上的饭菜仍是清淡无荤,陶夭小口小口吃着,听到缃叶的声音。
“小姐,热水倒好了,吃完就来泡着吧,暖暖身子晚上睡的好。”
陶夭应了一声,加快速度吃完了碗里的米饭,坐到梳妆台前等缃叶给自己拆被梳的特别繁琐的头发。
“小姐,你这一对素珠钗怎么少了一个?”缃叶把首饰理进木盒里,发现少了一支珠钗。
陶夭回忆了一下没想到什么时候弄丢的。
不是吧?刚穿来就闯祸了。
“那个很贵重吗?”
“那倒不是,那个是小姐逛庙会在一个小贩上买的,只不过小姐最喜欢那珠钗了,戴的次数最多。”
听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陶夭送了口气。
“那没事。丢了就丢了吧。”
坐到浴桶里,烫烫的水使陶夭舒服地呼了口气。
“小姐要浇头发吗?”缃叶拿着一个小瓢子走进屏风后,问。
泡的正舒服的陶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抓起飘在水面的毛巾盖住身子,出声。
“你出去!!”
被吼了一嗓子的缃叶站定了脚。
“怎么了小姐?奴婢服侍你沐浴啊?”
“呃……我想自己泡澡,今天你不用服侍我了。”
“好吧。奴婢就在外面,小姐你有需要喊我就好。”
“嗯。”陶夭在穿来前看古言里官人家的小姐少爷都有奴婢伺候,躺在宽大的浴桶里享受就行了,格外惬意,那时陶夭还会想像自己是被人伺候着的官家大小姐,可这剧情现在真的成真了,让其他人给自己擦身,陶夭只觉得羞耻,还是自己给自己洗自在些。
又舒坦的泡了十几分钟,陶夭踏出浴桶穿好里衣里裤觉得冷又套上一件长衣,走出屏风扑到床上。
缃叶松花进来。
“小姐你洗完啦。我们来把水搬走。小姐早点睡。”
“嗯……辛苦了。”
盖上被子,在脑袋里呼唤系统。
“濡濡?你在吗?”
“在的呀宿主,怎么了?”
“没事,有点无聊。你给我多讲讲这个世界原身的事吧。”
“好啊宿主。原主的母亲唐氏怀着原主时候边境出乱,先帝召陶渊去安定边境,天命难违,陶渊怕告诉妻子后妻子难过,就没有告知。可不告知的结果更坏,唐氏觉得自己相公是不是不重视自己了,为何连去打仗这么危险重要的事都不与自己讲。于是此后日日想此事,对陶渊的思念日益加重,成天只盼着陶渊回来好好询问。
结果边境战争不平,最后皇上赴面,边境民众有所收敛,但耐不住有几个例外,那几个例外趁着先帝与陶渊将军单独讨论军事,便想凭着人多刺杀皇帝,于是几把剑一同刺向先帝,觉得那么多剑总有一把是可以杀了皇帝的,陶渊为保护皇帝被刺中,好在未伤及要害,但也无法再作战。先帝便让他回去了。
唐氏思念成疾,身体变差,料到自己时日不多,在生产这天只想要见陶渊一面,但受了伤的陶渊实在赶不回来,而且受了伤也不适合太颠簸,所以等陶渊赶回家了以后,唐氏已经下葬了。陶渊听一个丫鬟说,唐氏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没有闭上眼,只想看一眼陶渊。
陶渊走时没和唐氏说,空留一座将军府和一府的下人,唐氏走的突然,为陶渊留下了一个孩子,从此天人相隔。
陶渊在知道唐氏是因自己不告而别而落下病根,悔不当初,但追悔莫及。从此对陶夭加倍疼爱,但不懂教孩子,陶夭犯错便帮她摆平,陶渊救驾皇帝受赏无数,还赐予陶渊一座偏远幽静乡村的将军府好生养病,搬来时场面盛大,这里的民众听过将军事迹后对这位将军爱戴有加,所以一句话就几乎可以摆平陶夭犯的错,想要训孩子但看到陶夭知错的可怜表情,加上对唐氏的愧疚,到底没有训太狠,于是陶夭变得越来越有恃无恐,到最后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对府上的下人更是轻蔑无比。
到陶夭十岁这年,先帝亲弟弟刺杀先帝抢皇位,当上了当下的皇帝,一天陶渊抱回一个小男孩,陶渊告诉陶夭这是江献南,比自己小两岁,以后都住在将军府上。陶夭对突然到来的‘弟弟’很抵触,认为他抢走了陶渊对自己绝对的宠爱和关注,但其实陶渊只是多照应了江献南一下,大多都是下人在照顾,可这足以让本来全天都可以得到陶渊百分百关注的陶夭感到落差和没安全感。
此后陶夭就从在外面惹事变到欺负江献南,从刚开始小孩子把戏的在江献南的吃食里下东西,比如在一道甜品里加半盒海盐,把红烧肉里的肉换成糕点绊到酱汁里等小把戏,到后来手段越来越恶劣,有一次自己的珠钗不见,把江献南拉进院子跪着,说‘一定是这个野孩子偷了我的珠钗,手脚怎么这么不干净,快找!找不到这个野孩子就一直给我跪着!’,那时江献南十一岁,就那么跪在院子里,头一直低着,地上汇聚出一摊濡湿的水迹,只要你去看一眼,一定可以看到小献南通红的眼睛,和委屈的表情。最后松花在被子下找到珠钗,江献南才被下人扶起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还有一次特严重的,陶夭去挑衅比自己大了许多岁的孩子,结果反被欺负,他们抢走了陶夭的糖葫芦,偏偏陶夭还反抗不过,吃了那么大的扁,陶夭当然气不过,就把气撒在了江献南的身上,她派人把江献南绑到自己房间,拿着根两指粗的棍子往江献南的背上发泄打了十几棍,十二岁的江献南硬生生忍了下来,眼里只含了几滴生理性逼出的眼泪,事后又将江献南带了回去。
此后陶夭一不高兴,就靠棍打江献南出气,棍子打出来既没有任何伤口,走路也看不出来,加上江献南不是大大咧咧,喜欢打小报告的性子,所以这些大大小小,轻轻重重的事陶渊都不知道。
十五岁的江献南和陶渊一同率领两千士兵攻下皇城,杀了皇帝,坐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陶夭,以为江献南是因为长期以往的相处而喜欢上了自己,想要做一国之母的陶夭欢欢喜喜的就嫁了,只不曾想,这是一场报复。
娶了陶夭后,江献南又娶了三千后宫佳丽,他让一个礼仪嬷嬷给陶夭讲八百条规矩,偏偏只讲一遍,此后陶夭被锁在后宫中,一旦犯了事,就是把陶夭按跪在地上,用手臂粗的棍子打上十几棍,三千后宫看陶夭如此不受宠,有些小气就撒到陶夭身上去。陶夭的吃食也是最差的,一些该咸做的菜放上糖,该是甜的食品偏偏是咸的。
就这么折磨了几个月后,十七岁的陶夭就受不了而咽气啦!”
啦你个头啊啦!死了你这么高兴啊?
“咳咳…对不起宿主,我只是因为终于讲完了高兴。”濡濡听到陶夭想的,马上道歉。
“没事。原身那么对献南,献南报复是对的。不过江献南怎么想的要皇位啊?”
“嗯?我没说吗?这个世界的江献南是先帝的嫡子,本是太子,受先皇宠爱有加,结果在八岁时父皇被叔叔刺杀,只好逃跑,与他的随身暗卫逃到了这个离应城远的村庄,遇到陶渊,就在将军府住下。到了十五岁,得陶渊和陶渊先前战场上的弟兄相助从他皇叔那抢走了皇位。说是从别人那抢走皇位,但确只是从一个小偷那里拿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献南其实是个皇子?还是嫡子?!”
“是的呀宿主。”
“原身居然惹了这么一个有实力还记仇的人。那我以后的生活还能好过吗?”
陶夭才意识到,白日里系统说江献南要掐死自己也许是真的。
“你还有机会的呀宿主。距原来江献南夺下皇位的时间还有一年加两个月,这些时间里你就狠狠关心他,宠他,说不定你的结果会很好呢?”
“一年多……来得及吗?原身原来几乎每天都要大大小小欺负欺负江献南,献南有恨也正常,喜欢被欺负才是怪呢!”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晃,门上黑影晃动。
“陶夭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就算献南最后还是要报复她,ohno,现在是我了,我也接受。但我希望我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时间里,可以和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好好生活着,没有烦恼,没有忧虑,没有病患的过完。还有特别好好对献南,他前几年过的太不快乐了。”顺便……如果可以的话……保个命
“会的宿主。”
“我想也是。你可要多帮帮我啊!”
“嗯!我会的!”
江献南站在门外,刚好听见陶夭最后几句话。手里用帕子包着一支素珠钗,那是他在房间长桌下面看到的。他知道这是陶夭最喜欢的钗子,怕她责怪,马上送来,怕她嫌自己脏,就用帕子包着。
他往纸窗上戳了个洞,往里望并没有看见别人。
陶夭,你还真是换了个人啊。好好对我?你会怎么好好对我?
江献南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放进怀里转身离开,带飞几片地上的叶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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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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