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紧张地捏了捏裙子,第一次对陆行止撒谎:“我……我去找你,可是没找到。”
陆行止闻言默了下,笑着说:“这样啊。”
又主动给她递了台阶:“你出去找我,我又跑回来找你,想来是我们刚好错过了。”
江芸心虚地点了个头。抬眼却看见桌上放着一个五层的食盒,她瞬间便知道,那是陆行止给她带来的饭菜。
于是她更加羞愧。
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对方。
只见陆行止起身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带她到桌前坐下。
然后将食盒打开,把热乎的饭菜一盘盘地端了出来,摆在桌上。又亲自递给她一双筷子,温声说:“芸儿,这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快趁热吃点吧。”
江芸点点头,刚拿筷子扒了一口饭菜,就听见陆行止在她耳边说:“明日我去挑选一个厨娘,往后就让她按照你的口味,单独做饭给你吃。”
“不,不用——”
江芸惊得差点噎着。
陆行止抚了抚她的背,轻叹道:“祖母大寿之事已忙过,以后我每日都得按时去翰林院上值了,就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我很担心我不在家,你连饭都吃不饱。找个厨娘来,你想吃什么就让她做什么,这样会好些。”
江芸:“……”
说得就像他不在家,婆母就不给她饭吃似的。
她不想让陆行止给她开小灶,但又了解陆行止的脾气,什么事一旦说了出来,就是决定好了的,她改变不了。
江芸便点点头:“谢谢夫君。”
这天晚上,她与陆行止先后沐浴,一同上了榻。
合上帐子后,陆行止忽然双手抱住她,像小孩子一样把脸贴在她肚子上,静静地听着胎动。
江芸抿紧嘴皮:“夫君……”
“芸儿,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很活泼,这个时候都还在闹呢。”陆行止阖着眸,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了,口中却还在连续吐字,“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会更恩爱的,对吗?”
江芸没有应声,陆行止又问她:“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喜欢……”
江芸说。
陆行止扬唇笑了:“那我们定要儿女双全。”
江芸:“……”
……
陆行止在她之前睡着了。
江芸却翻来覆去难以安睡,满脑子都是那个琴师。
白天在走廊里发生的一切,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任她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
不过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也算不得多美妙,可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难以忘怀。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心动的感觉。
这份感觉太明显了。
明显到她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哄骗自己,这是一件正常的事。
毕竟……她对着陆行止从未那样心跳过。她和陆行止成婚快两年了,可同对方相处起来还是很拘束。几乎所有的事都是陆行止在迁就她、引导她。印象中,她竟一回也没有主动过。
可笑的是,她与那琴师不过初见,便已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她甚至已经熟记那琴师的眉眼鼻唇,记得那人抱着琴走路的每一步动作,就连那副嗓音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能闭着眼一遍遍地回忆起来……
在这宁静的夜里,明明她的丈夫就活生生地躺在她枕边,她却满心惦念着另一个男人。
一个连姓名都尚不知晓的男人。
这未免太可耻了。
此时此刻,江芸真的非常恼恨自己。
她怎么可以?
陆行止待她全心全意,她却心思不定,见异思迁?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花心的人,而是不管嫁了谁,都会安安分分跟谁过一辈子的那种老实人。
哪怕她嫁的人并不是她喜欢的。
直到今日……
她才认清自己的真面目。
竟是……如此可憎。
……
一通反省后,江芸下定决心收敛自身,从明天起,克制杂念,好好做人。
好不容易在自责和羞愧中入了睡,怎料……周公也不饶她。她又在梦里见到了那个人。
这个梦简直不要太荒谬。
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对方,软语巴结:“你笑起来真好看,能再笑一个吗?”
那人脸色淡淡的,说:“夫人要给钱,某才笑。”
她连忙在身上摸了起来,试图掏出点银两,但很遗憾,身上居然一文钱也没有。
那人便冷酷道:“既是没钱,某笑不出来。”
她:“……”
“你、你怎么那么爱财呢!”
她于梦中发出强烈不满。
却见琴师朝她逼近一步,倾身将唇凑到她耳边,冷泠泠地说:“不然爱你么,坏女人?”
“……”
那句话如春雷炸响,江芸捂着双耳惊醒了过来。
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她羞得快要咬破唇,苦恼地攥紧了被子,被窝中的脚趾头也尴尬得蜷曲起来。
魔障……
她定是遇到魔障了。
否则不可能做出这种梦!
……真荒唐。
江芸抬起手背覆在额头上,待羞恼一点点散去,她又忍不住开始回想梦境。
某?
某?
那人就连在梦里,都这般敷衍不逊,连姓名也不愿说出来。
别人好歹能自称个“张某”“李某”,他倒好,连个姓氏都懒得交待,就一个“某”?
说他过于谦卑呢,他又敢伸手向她索要更多的钱。
说他大胆呢,他偏偏又可怜地跑到柱子后躲起来。
好奇怪的一个人。
江芸心乱极了,如纷飞的柳絮。
思及那人的病,她认真估量了一下,若是能治的话,那两只金元宝也差不多够用了,怕只怕……
那病太严重,有钱也难治。
想到这一层,江芸不免担忧起来,心也紧了又紧。
离天亮还早着,她却未能再合眼,直直熬到了天明。
至陆行止起床时,她却闭眼装睡。
看着她眼底下的乌青,陆行止眼含疼惜,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又走出房门对丫鬟叮嘱了几句,才乘车入宫。
.
陆行止出门后,江芸匆匆吃了些早点,便谎称身子不适,让人去请了大夫。
趁着大夫把脉的时候,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大夫,肺痨那种病能治好吗?”
大夫被问得一愣。
肺痨这种病症常见于贫苦之人,陆府的少夫人养尊处优,想来是接触不到这种病人的,又怎会突然关心起这个?
但他还是如实告知了:“回夫人,肺痨乃是绝症。一旦患上,基本只能等死。”
江芸闻言震惊,面色煞白,眼中也泛起泪光,良久缓不过神来。
大夫看出她的异常,热心询问道:“莫非是夫人认识的人得了此病?”
江芸摇了摇头:“不认识。”
又道:“这病当真无药可治吗?”
大夫微叹:“若得妙手神医,或许能救。但神医可遇不可求,百年也难得一见,便也希望渺茫。”
“那……那患病的人能活多久?”
江芸颤着声问。
大夫略一思忖,回道:“最多三年。”
江芸身子一软,险些跌趴在桌上。
三年……竟只有三年?!
那,那个人如今又是到了第几年?还剩多少日子?
江芸心慌恍惚,连丫鬟何时送走了大夫都不知道。
丫鬟走回房内,见她还坐在桌前发呆,便出声提醒道:“夫人,大夫走时让您多加休息,莫要忧思伤神。他给您开了副助眠的方子,奴婢待会儿就去给您抓药。”
江芸眼神凝滞,没有回应。
丫鬟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了,只摇着头走了出去,打算等陆行止回来,及时禀告此事。
.
陆行止下值回家,从丫鬟口中得知了江芸今日的情况,却隐忍着没有过问。
只在睡前将熬好的药汤递到江芸手里,温和地说了一句:“听丫鬟讲,你今日状态不佳,是昨夜没睡好吗?”
江芸只轻轻嗯了声,便埋头喝药。避免与对方交谈。
此药果然有效,喝下去没多久,她便犯了困。刚躺下,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个夜晚,她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还是那个琴师。
这次他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冷淡了,两只手臂委屈地背在身后,整个人红着脸静坐在榻边,任由她打量。
而她又是那么地胆大,光看不够,竟还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又两手圈抱住那具瘦弱的身躯,贪恋地依偎着,一刻也不愿松离。
“夫人请自重。”
那人警告她。
她却面无愧色,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我不。”
“……”
那人被她的厚脸皮惊到,愤愤然想要挣脱她的缠抱。
却被她推倒,躺进了帐里。
几番挣扎,都无法起身。
她用指尖轻抚那人手腕上的红绳,柔柔地逼问:“你叫什么名字?”
琴师不予理睬。
她探手拨开对方的衣襟,伸进去摸了摸。
琴师一瞬色变。
“……吴霁。”他长睫垂落,近乎投降地说,“我叫吴霁。”
“写给我看看呢。”
她摊开一个手掌,抵在对方手指处。
琴师没了法子,只能依她,乖乖在她手心里写字。
江芸这便知晓了。
吴霁。
他叫吴霁。
……好熟悉的名字。
许是感知到梦将醒,她的举动变得又急又乱,竟抓着那人一个劲儿地问:
“你是谁?”
“是谁?!”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
她一声比一声问得强烈。
梦境也跟着摇晃起来。
眼前的人影逐渐破散、消失。
她再也抓不到、摸不着。
终于大梦初醒。
她艰难地睁开眼,耳畔好似还回响着那人最后给她的回音——
他说:
“我是吴霁。”
.
江芸撑手坐起,惊出一身汗。
往旁边看了看,才发觉陆行止早已不在身侧。
被窝都凉了。
窗外更是阳光明媚,日照当头。
江芸恍然,她这一觉竟睡了那么久……
她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笔墨,凭着梦中细节,在纸上准确无误地写下那两个字。
——吴霁。
写完这两个字后,她便手抖得拿不住笔,望着纸上的墨迹,骇然退了两步。
她不曾做过这样清晰细致的梦。
也不相信一个梦可以具化到让她获知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尽管梦里的情景是假的,那个名字也多半是假的。
但能凭空给人家捏造出那么一个像模像样的姓名,说出去也属实令人称奇了。
江芸又盯了眼纸上的字。
这世上的姓氏何其多,可梦中人不姓赵,不姓钱,不姓孙,不姓李,不姓周,不姓郑,也不姓王……偏姓了个“吴”。
至于文字,更是多不可数,梦里怎就给那人取了个“霁”字作名?
最可怕的是,她真觉着这个名字眼熟。
不是因为喜欢那个人而眼熟,是很客观地感到“熟”。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原本就是认识那个人的?
江芸细眉一拧,心事更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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