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触到脖颈处冰凉的的陨石项链,李焰雨一颗坐着过山车七上八下的心才落回实处。浑身冷汗直流,睡衣黏在皮肉上,薄被已经蹬掉在瓷砖上,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导致她现在困意变本加厉,催着哈欠连天。脑袋里还残留着一点有关梦的记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翻身下床找来纸笔,尽量把梦里她记得的细节原原本本誊抄下来,免得时间再长什么也记不清。
不说怅然若失是假的,要怪就怪梦太真实。沉溺在一个完全与现实世界相反的世界里,她拥有了不曾体会过的尊重、包容、勇敢、财富、智慧、学历………她体验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那个世界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的教育与传统教育不同,没有让你感到愧疚与亏欠,他们是平等的。她在那种环境下,在爱的滋养下成长,毫不费力就拥有了一切,那种沉着果敢的气度,是她渴望的。
况且梦里的她有最好的教育资源,有学习的拼劲,考上好大学,创业也很成功,一切都是一帆风顺。反观她的世界里,鸡飞狗跳鸡毛蒜皮,足以淹没她,让她无法呼吸。还有………面对段雪融,梦里的自己是以独立的姿态要求一段势均力敌的关系,这种交往才是对等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潜意识里隐隐有依附他人的想法,发展成为了不对等的施舍关系,这种不健全的交往,假以时日一定会夭折在摇篮里。
李焰雨看着白纸上刺眼的人生轨迹,自暴自弃地想,她绝没有勇气成为这样的人。
陷入自我否定和畏惧心理的人往往会寝食难安。李焰雨一连魂不守舍了好几天,她恨那个梦,恨它为什么出现在她的人生里让她看见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恨它为什么不能延续下去让她沉醉在这种快/感里,恨它为什么不是真的,为什么栩栩如生触手可及。
在家消极了好多天,作业没写,觉日夜颠倒着睡,手机关机,消息不回……
段雪融再次碰见李焰雨是在一周后,他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女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蓬头垢面,一点朝气和活力都没有,好像被妖怪吸干了精气。他赶忙伸手拦住她无精打采的步子,绕着她前前后后打量,语言才刚刚组织了一半:“你进传销组织了?”
李焰雨无心理他,有气无力摇摇头准备走。
段雪融偏要问出个所以然,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问个没完,李焰雨越是不睬他,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就越足。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知道哪句话戳了李焰雨痛处,她的眼眶里蓦地盛满了泪水,眼泪就这样静静地顺着脸颊淌下来,她不出声也不伸手去擦。段雪融这才明白大事不妙,检讨自己不该乱说话戳人肺管子,弯腰软着声音哄她。
“怎么了?咱们伟大的高中生怎么突然爱哭鼻子了?有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跟我说好不好,痛苦拿来我帮你分担一半怎么样?“见她眼泪愈发汹涌,他依然耐心十足宽慰她,“没什么跨不过去的槛,你有什么就大胆跟我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李焰雨懒得睬他,你出什么主意,一肚子坏水养出一个馊主意,况且她心理压力的产生有一部分也源于段雪融,其实是她自己过于敏感,但她实在太娇惯自己,从来不舍得苛责自己给自己苦头吃,于是阴险的内心就极为不要脸地把这一切归咎在旁人身上。
但李焰雨没脸把自己心里那点算计拿到台面上说,顶多跟段雪融犟嘴犟两句,拿捏住了分寸,那叫娇憨可爱,如果失了分寸,只能叫撒泼打滚,平白惹人嫌弃。
他们在咖啡店坐下,李焰雨肩膀一抽一抽,好在空调冷气够足,化身催化剂加速小李同学眼泪停止。
李焰雨擦眼泪擤鼻涕花了不少纸,不好意思扔在桌上,只能全部攥在手里,段雪融坐在她的对面,等着李焰雨开口————
“你有没有幻想过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开头是一个问句,抛出去了,却没给段雪融回答的机会,她没喘气接着道,“我幻想过,或者说,我的的确确经历过,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我成了千金,家财万贯,什么都有。拥有的是自信而不是拧巴,勇敢而不是胆怯。平时幻想的,渴望的全都一一实现,最后却发现………”
她说不出口。
“那只是我做的梦。“
段雪融能够理解她难以启齿之处,无非是体验过一场幻梦,然后梦醒时又如坠冰窟,毕竟体验过真真正正的快乐,经历过那种一往无前尽是坦途的人生,谁又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呢?哪怕接受了,在未来的日子里总会把现状与梦比较,当生活不如意时渴望重回梦境,因为很少有人拥有改变命运的的勇气。
至少现在,李焰雨没有。
他沉思片刻,朝对面失魂落魄的小姑娘道:“这个世界从不缺乏天才。我嫉妒过他们,怨恨过命运不公,怒骂过苍天无眼,可是我发现,我要么在怨天尤人中白白浪费生命,要么就靠自己做出改变。与其唾骂,不如靠努力弥补这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我的心路历程,于你而言,同样适用。”
小姑娘低垂着头,思考着,他的话她显然听进去了,但能否派上用场,先不急于这一时,以后她会慢慢明白的。
“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什么?”李焰雨听清了,但没弄明白段雪融脑回路清奇的走向,思维太过跳跃的的后果就是她跟不上并且难以理解,更何况这人的口气像是在问她临终遗言似的。
看着她一言难尽的表情,如同吃了苦瓜一样五官皱起,段雪融笑着,突然霸道起来,拽着她的胳膊:“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所谓的好地方就是位于观音山的静心寺。
这人也是想得起来的,特意跑到这个地方来,她急得都重复好几遍“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心愿未了。”可惜太迟了,段雪融心里已经一锤定音,咬定要去这里不松口。
他面无表情耍无赖的本领练到了极致:“没有心愿那就问佛祖给你我求一段缘。”
李焰雨被他气的要犯心脏病,什么求一段缘,求你个大头鬼,她矫揉造作欲拒还迎的时候爱说他们俩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就是她单方面的索取,然后段雪融纵着她为非作歹罢了,说缘分根本谈不上,如果来日段雪融跑了,她也没有上赶着找他的由头。
烟雾袅袅升起,香火弥漫。李焰雨与段雪融都手持几柱香。香屑飘飞,带着焚烧后的滚烫,翩然落在指尖,留下灼人的温度后便化为灰烬。
他们双双跪在蒲团上,彼此紧靠。
她双手合十,默念:“惟愿这一生能惩前毖后,其他的别无所求。”
踏出殿门,段雪融又逗她玩儿:“我给咱俩求了一段缘,佛祖给咱们牵了红线。我觉着这不太保险,所以顺手给打了个死结。”
幸亏段雪融没出生在古代,不然又要多一位伟大的诗人·,学生们要背的诗篇估计要加倍。你听听,这押韵押的,不封个现代打油诗人李焰雨都要为他鸣不平。
李焰雨究竟还是没忍住要讥讽他·是不是想姻缘想疯了。段雪融说缘分和姻缘是两码事,他们俩现在羁绊这么深,以后她欠他的还不清,他可是要跟她闹的。他话说得太没脸没皮,可是李焰雨偷瞟他的神色又正经得厉害,不像和她开玩笑的样子。
“那你呢?你许下什么愿?”段雪融问她。
李焰雨摇摇头,手指竖在唇上,故作神秘:“嘘,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她也释然了,段雪融说的太对太清醒。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有贵贱之别,人们口口声声高呼平等,可是现实却无形地打了人们的脸。既然无法改变外界,那就只能改变自己,倘若日日愤世嫉俗那只有浪费时间的份儿,倘若争上一争,或许还有跻身成功的胜算。
因为童年时期父母教育上的缺失,导致她的三观与行为处事方式大多都是从小说中获得,跟着小说女主们学的。她无数次羡慕那些女孩满身光芒,取得令人艳羡的成就,恨不得自己也能成为小说女主,过上万众瞩目的传奇生活。其实回头想想————小说里的主角不是因为他们是主角,所以才获得了命运眷顾给予的气运。而是因为一些普通人有了异于常人的勇气,拼劲和不屈不挠的韧劲,所以他们才成为了主角。
李焰雨看着蓝天,万里无云。她突然很激昂,想活得精彩,像梦里的自己一样,不自轻自贱,有着无尽的勇气和韧劲,大大方方地去争取荣耀,把生活活得有滋有味。去做一颗参天大树,而不是柔软无骨,依附于他人的菟丝花。
李焰雨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她和李威龙的聊天破天荒以一个平淡随和甚至带点愉悦的开头开始。他们忽然成为了一对普通父女,像普通父女一样从高中学习聊到对大学的憧憬,再谈到未来理想的生活。李焰雨第无数次产生了想要不顾一切放下对父亲的怨恨,她渴望着这种淡然平和的状态,“孩子对父母的爱是天生的,他们永远在遵从爱父母的本能。”如果李威龙愿意像她想他一样想她想,她愿意选择原谅。
可惜李威龙慷慨激昂,谈到了远嫁京城的小姑姑:“你小姑姑嫁的好,嫁到京城富豪家去了。她长得不怎么样,学历也不怎么样,偏偏遇到个好男人嫁了,现在飞黄腾达……总之你以后要是也能嫁这么好就好了。” 李焰雨说自己不想结婚,被李威龙不留情面地打断,他嗤之以鼻:“姑娘家的结婚才算归宿,你以后就懂了。”
沉默的那一刻,李焰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那个时候,或许她潜意识就选择了不依靠别人。
世界或许不够明朗,可是她就应该是明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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