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的鸣笛声彻底隐没在巷口时，林漾正蹲在花店门口，用湿布擦着被烟火熏黑的玻璃。指尖蹭过玻璃上的灰痕，留下一道弯弯的水迹，像极了昨晚沈砚川手臂上新缠的纱布边缘。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漾手一抖，湿布“啪嗒”掉在地上。他回过头，就见沈砚川站在晨光里，左臂的纱布换了新的，白色绷带从袖口露出一小截，衬得他今天穿的浅灰色针织衫格外温和。
“你怎么来了？”林漾慌忙站起来，膝盖蹲得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沈砚川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稳得让人安心：“医生说可以出院了，顺路过来看看。”
“顺路”两个字，林漾现在听着格外顺耳。他捡起地上的湿布，指了指玻璃上的污渍：“昨晚火太大，溅了不少烟灰，擦半天还这样。”
沈砚川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布，蘸了点旁边水桶里的肥皂水，手臂微微用力，玻璃上的黑痕竟被擦得干干净净。他的动作不算快，却透着股工程师特有的精准，连擦过的水迹都分布得均匀。
“你手臂……”林漾盯着他的左臂，生怕牵扯到伤口。
“没事。”沈砚川放下布，活动了下胳膊，“恢复得不错，医生说可以适当活动。”
店里飘出刚煮好的粥香，是林漾早上特意给沈砚熬的。他侧身让沈砚进去：“刚熬了小米粥，放了点山药，你尝尝？”
沈砚川走进花店，目光扫过货架——上周刚到的洋桔梗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瓣舒展着，旁边的向日葵还朝着窗外的方向，像群执着的小太阳。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叫出这里大半花的名字，甚至记得林漾说过哪种花喜阴，哪种花要多浇水。
“坐。”林漾把粥端上桌，又拿了碟腌好的黄瓜，“有点淡，就着小菜吃。”
沈砚川拿起勺子，刚要送进嘴里，忽然瞥见林漾手腕上的红痕——是昨晚在医院守着他时，不小心被输液架蹭到的。他放下勺子，抓起林漾的手腕：“怎么弄的？”
“啊？”林漾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笑了笑，“昨晚不小心撞了下，没事。”
沈砚川没说话，起身走到柜台后，从医药箱里翻出支碘伏和棉签，拉着他坐在椅子上，低头帮他消毒。棉签碰到皮肤时，林漾瑟缩了一下，不是疼，是被他认真的样子弄得有些心慌。
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沈砚川的发顶，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浅影。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精密的零件，连棉签擦过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好了。”沈砚川放下棉签，把用过的扔进垃圾桶。
林漾看着他，忽然想起病房里那个瞬间——他握着沈砚川的手，看着那些新旧交叠的疤痕，听他说起七岁那年的火光。原来再坚硬的外壳下，都藏着柔软的伤口。
“沈砚川”林漾轻声说，“其实你不用总这么照顾我的。”
沈砚川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林漾读不懂的深情：“我想照顾你。”
话音落下，店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林漾的心跳像被那钟声敲乱了节奏，脸颊慢慢热起来，慌忙低下头去喝粥，勺子却几次碰到碗沿。
沈砚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碗里的粥。小米粥熬得糯糯的，山药的清甜混在里面，像此刻的空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暖。
下午，望宁里的管线改造队来了。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扛着工具穿梭在巷子里，电钻的轰鸣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林漾站在花店门口看着，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在看什么？”沈砚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张图纸。
“看他们干活。”林漾笑着指了指，“这效率还真高。”
“我让他们优先处理这边。”沈砚川展开图纸，“你看，这是新的管线走向，从主路分支出支线，每家每户都换铜芯线，安全系数能提高不少。”他指着图纸上的红色线条，“这里还会加消防栓，间距不超过五十米。”
林漾凑过去看，图纸上的线条密密麻麻，却被标注得清清楚楚。他看不懂那些专业符号，却能感受到沈砚指尖划过纸面时的认真——这个总说自己是“路过”的人，其实早就把这里的安危刻进了心里。
“对了，”沈砚川忽然说，“下周设计院会来做居民走访，征求改造意见，你有空吗？”
“有啊。”林漾立刻点头，“我可以帮你们通知街坊邻居。”
“不用这么麻烦。”沈砚川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漾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去合适吗？”
“合适。”沈砚川的语气很肯定，“你比我们更了解这里的人。”
傍晚收工时，王阿婆端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过来，笑着递给他们：“小沈先生，小林，喝点汤解解暑。”
“谢谢阿婆。”林漾接过来，递给沈砚川一碗。
沈砚川接过碗，喝了一口，绿豆汤熬得很烂，带着淡淡的甜味。王阿婆看着他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沈先生真是好人，不光救了小溪，还帮我们弄这个管线，真是多亏了你。”
沈砚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林漾，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笑了起来。
夕阳把巷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工人收拾工具的声音、街坊聊天的声音、远处传来的自行车铃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又温暖的歌。林漾看着沈砚川低头喝汤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人，好像真的融进了这条烟火气的老巷里。
晚上关店时，林漾发现沈砚川还没走，正坐在柜台前看他白天整理的花材清单。
“还不走？”林漾笑着问，“想在这儿留宿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觉得太暧昧，脸颊瞬间红了。
沈砚川却合起清单，抬头看他：“我可以吗？”
林漾愣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
沈砚川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忽然笑了：“逗你的。”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医院看林溪？”
“好啊。”林漾松了口气，笑着点头。
沈砚川走后，林漾坐在柜台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拿起手机，翻到沈砚川的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发了条消息：“今天谢谢你的图纸。”
很快收到回复：“不客气。”
林漾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半天，又发了条：“你的手臂还好吗？”
“没事，就是有点痒，医生说在长新肉。”
“那别挠，会留疤的。”
“知道了。”
对话框停在这三个字上，林漾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走到窗边，看着沈砚川的车消失在巷口，忽然想起他手臂上的旧疤——那片沉默的伤痕里，藏着怎样的过往，他好像开始懂了。
第二天去医院看林溪时，男孩正在病房里画画。看到他们进来，立刻举起画纸：“哥，沈大哥，你们看我画的！”
画纸上是望宁里的巷子，歪歪扭扭的房子，五颜六色的花，还有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高一个矮，笑得格外开心。
“画得真好。”林漾摸了摸他的头。
沈砚川看着画纸上的小人，忽然问：“哪个是我？”
“这个高的！”林溪指着那个穿西装的小人，笑得露出小虎牙，“我给你画了花，在手里拿着！”
沈砚川的目光落在小人手里那朵歪歪扭扭的花上，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花海。”沈砚川说。
“真的吗？”林溪眼睛一亮。
“真的。”沈砚川看着他，又看了看林漾，“去城郊的花卉基地，有很多你没见过的花。”
林漾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虽然带来了惊吓和伤痛，却也像把钥匙，打开了两扇原本紧闭的心门。那些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温柔，那些埋在烟火气里的在意，终于在阳光下慢慢舒展，像他店里那些被精心呵护的花，正朝着光亮的方向，悄悄绽放。
从医院出来，夕阳正浓。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像画纸上那两个手牵手的小人。
“下周走访，我早上来接你。”沈砚川说。
“好。”林漾笑着点头。
风吹过，带着槐树叶的清香。林漾看着沈砚左臂的纱布，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勋章”，忍不住轻声说：“沈砚川，你知道吗？有些花，越是经历风雨，开得越旺。”
沈砚川转过头看他，眼神温柔得像被夕阳浸过：“比如？”
“比如向日葵。”林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永远朝着光的方向。”
沈砚川看着他，忽然笑了。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镀上一层金边，那些藏在眼底的疏离和冷硬，早已被暖意取代。
他知道，林漾说的不只是花。
远处的老巷里，管线改造的工人还在忙碌，电钻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那场火光留下的痕迹正在被慢慢抚平，而有些东西，却在这场重生里，悄然扎下了根。
看过的让我认识一下你们，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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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余烬与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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