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衍的“出差”来得突兀且不容置喙。
他是在早餐桌上，他是在早餐桌上，以一种近乎通知的口吻告知方知夏的。彼时，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处理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务，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分给坐在对面、小口喝着牛奶的“沈听楠”。
“欧洲那边有个紧急并购案，需要我亲自去处理几天。” 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放下平板，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方知夏脸上。那目光锐利依旧，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安分守己地待在原位。“这几天，你乖乖待在家里。管家会安排好一切。”
“乖乖待在家里”——这是命令，不是商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方知夏的心头。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用沈听楠惯有的温顺语气低低应了一声：“嗯，知道了，阿衍。你…路上小心。”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被留下的失落和依恋。
周盛衍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那点审视的意味淡了些。他起身，助理早已提着公文包等在门口。临出门前，他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别让我知道你乱跑，尤其是……去医院打扰濯缨休养。她需要静养。”
最后一句，是警告。冰冷的，带着无形的压力。
方知夏的心沉了沉。果然，他防备着她接触慕濯缨。这更印证了她的猜测——慕濯缨身上，一定藏着关键的、他不愿被人窥探的秘密。
引擎声远去，别墅恢复了死寂，只有管家和佣人无声的走动，像设定好程序的影子方知夏回到那间巨大的、空荡荡的婚房，感觉空气都带着周盛衍留下的、冰冷的监控感。窗外阳光正好，却丝毫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
“乖乖待在家里？” 方知夏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修剪整齐的花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周盛衍的警告如同催化剂，反而点燃了她必须行动的决心。弹幕消失，观测失效，唯一的线索就在慕濯缨那里。周航键的失踪，婚礼上的“意外”，键盘声的真相……她不能坐以待毙。
机会只有一次。周盛衍刚走，监控或许还来不及调整到最高警戒状态。她必须在他离开的窗口期行动。
伪装是必要的。方知夏打开衣帽间，里面塞满了属于“沈听楠”风格的衣服——柔和的色调，精致的蕾丝，凸显脆弱感的剪裁。她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米白色羊绒开衫，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松松挽起，戴上一顶宽檐遮阳帽和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镜子里的人影温婉娴静，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苍白，完美复刻了沈听楠出门探病应有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沈听楠那副怯生生的、带着点茫然的神情，走下楼。
“夫人要出门？”管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玄关，声音恭敬却带着审视。
“嗯…想去看看濯缨姐姐。”方知夏的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犹豫，“阿衍虽然说了……但我心里总是不安。就去看一眼，确认她没事就好。很快回来。” 她微微绞着手指，将一个担心“情敌”却又不敢违逆丈夫、内心挣扎的小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管家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和危险性。最终，或许是觉得“沈听楠”翻不出什么大浪，或许是周盛衍的指令并未完全封锁她的行动（他大概也想不到“修正”后的沈听楠会有此胆量），管家点了点头：“我让司机送您。”
“不用麻烦了！”方知夏立刻摆手，语气带着点慌乱和恳求，“我…我想自己静静。打车就好。很快的，真的。” 她不能让周盛衍的人跟着，那和自投罗网没区别。
管家再次审视了她片刻，最终颔首：“好的，夫人。请您务必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踏出别墅大门的那一刻，方知夏感觉自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金丝笼的鸟，虽然天空依旧布满无形的网，但至少，她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尽管这空气里也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她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慕濯缨所在的私立医院地址。
车子驶离别墅区，方知夏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她摘掉墨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半是冒险的兴奋，一半是对未知的恐惧。慕濯缨……她到底知道多少？她真的是觉醒者吗？还是……只是周盛衍剧本里一个被“修正”得更彻底的演员？
医院高级VIP病房区的走廊异常安静，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精密仪器的气息。方知夏按照之前偷听到的信息，找到了慕濯缨的病房。门口并没有人看守，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她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温和但略显虚弱的女声，确实是慕濯缨的声音。
方知夏推门而入。
病房宽敞明亮，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慕濯缨半靠在床头，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浅色病号服。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依旧美丽却有些苍白的侧脸。她的左腿打着石膏，被支架固定抬高。
看到方知夏，慕濯缨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些许惊讶和礼貌的微笑：“听楠？你怎么来了？”
这个笑容……很完美，很得体，带着慕濯缨一贯的优雅。但方知夏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那眼底深处，少了几分往日看向“沈听楠”时那种微妙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和疏离，反而……有些空洞？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的神态举止，依然优雅，却少了一种生动的灵魂感，更像是在执行一套设定好的“慕濯缨”程序。
“濯缨姐姐，”方知夏换上担忧又愧疚的表情，快步走到床边，声音轻柔，“你还好吗？昨天真是吓死我了……都怪我，要不是我……”
“别这么说，”慕濯缨温和地打断她，语气平淡，仿佛在复述一段台词，“意外而已，跟你没关系。医生说只是轻微骨裂，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的目光落在方知夏脸上，带着一种……观察？像是在确认什么。“倒是你，昨天也吓坏了吧？盛衍说你后来状态不太好。”
她提到了周盛衍！方知夏心念急转，立刻顺着她的话，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委屈：“嗯……是有点吓到了。阿衍他……他后来一直陪着我。” 她故意模糊了周盛衍的行踪。
“那就好。”慕濯缨点了点头，笑容依旧完美，“盛衍他一直很关心你。” 这句话听起来毫无破绽，但方知夏却感到一阵寒意。太标准了，太符合一个“宽容大度”、“祝福男女主”的女配该说的话了。这不是她认识的慕濯缨！至少，不是那个在婚礼前可能还和她一样挣扎、一样听到键盘声的慕濯缨！
方知夏决定冒险试探。她装作不经意地环顾了一下病房，目光落在床头柜上一个造型别致的银色小闹钟上，它的秒针走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哒…哒…”声。方知夏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声音……这节奏……方知夏的目光黏在那枚银色闹钟上，秒针的“哒…哒…”声逐渐与记忆中的键盘敲击声重叠。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担忧的表情。
“濯缨姐姐……”她犹豫着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融进空气里，“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慕濯缨正在整理被角的手指微微一顿。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嗯？”她尾音上扬，温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方知夏突然倾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在对方错愕的瞬间压低声音：“你听见过键盘声吗？像这样——”她另一只手在床单上快速敲出三长两短的摩斯密码，这是她作为战地记者时学到的求救信号。
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慕濯缨的瞳孔剧烈收缩，被握住的手腕像触电般颤抖起来。床头闹钟的“哒哒”声突然变得急促，秒针疯狂转动成一片虚影。
“你…你也是……”慕濯缨的优雅面具裂开一道缝隙，苍白的嘴唇开合几次，突然死死攥住方知夏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声音却依然保持着温柔的假象：“护士小姐，能帮我倒杯温水吗？”——门外根本没有人。
方知夏立刻会意，用同样甜腻的声线接话：“哎呀你手好凉，我帮你把空调调高些吧。”她起身时迅速将闹钟塞进枕头底下，诡异的机械声立刻变得沉闷。
慕濯缨整个人像被抽走脊骨般软下来，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后背。她扯开病床左侧的抽屉，露出里面被砸变形的笔记本电脑残骸，键盘上的字母键全部不翼而飞。
“你其实不是沈听楠对吗?”慕濯缨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绝望的确认。不等方知夏回答，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回答，慕濯缨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一种快得几乎不成句的低语，开启了属于慕濯缨的故事
下一章慕濯缨的身世揭开，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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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香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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