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濯缨的指尖死死掐着那台残破的笔记本电脑边缘,金属外壳的裂痕割破了她的指腹,鲜血在银灰色表面上蜿蜒除细小的溪流。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声音压的极低,像一条即将断裂的弦:
“我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慕家上下都说,是我克死了母亲”。父亲将我视作仇人,轻责打骂,重则把我关进小黑屋。所有人都说我活该。
染血的指尖突然在键盘重重敲下回车键,屏幕蓝光映出她眼底破碎的泪光。“可没有人问过——”她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那个被诅咒的婴儿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那个被关在黑暗里的孩子,会不会害怕?”
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的细小的手指在叩问。慕濯缨松开电脑,血迹在键盘上留下模糊的指纹。她抬起手,看着那道新鲜的伤口,忽然笑了。
“直到遇见了谢雁菱”
记忆向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突然清晰起来。
慕濯缨第一次见到谢雁菱,是在她六岁那年冬天,慕濯缨被父亲罚站在院子里。北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单薄的校服根本挡不住寒气。她的嘴唇冻得发紫,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继母从温暖的客厅里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冷笑:“小灾星,活该。”
“喂,你要不要吃糖?”
一个清脆的童声从隔壁阳台传来,慕濯缨转头,看见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孩趴在栏杆上,手里举着一根棒棒糖。那是谢雁菱,刚搬来的邻居家的孩子。
慕濯缨警惕地摇头,父亲说过,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那你冷吗?”男孩歪着头问,眼睛亮晶晶的,“我妈妈煮了姜汤,我给你倒一杯吧?”
没等慕濯缨回答,谢雁菱已经跑回屋里。几分钟后,他端着一个保温杯来到慕濯缨旁边,小心翼翼地递给慕濯缨:给你,趁热喝。”
慕濯缨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了杯子。热乎乎的姜汤顺着喉咙滑下,她冻僵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我叫谢雁菱,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
"慕濯缨。"她小声回答,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
"濯缨沧浪水,好名字!"谢雁菱笑着说,"我爸爸教我的诗,说做人要像洗过的帽缨一样清清白白。"
慕濯缨愣住了。从小到大,没人夸过她的名字好听。父亲总说这个名字是母亲临终前起的,带着不祥的诅咒。
从那天起,谢雁菱成了她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每当她被父亲惩罚不准吃饭,谢雁菱就会从阳台给她递来食物;当她被关在小黑屋里,谢雁菱会隔着墙壁给她讲故事;当她因为"克死母亲"的罪名被同学孤立,谢雁菱永远站在她身边。
"别听他们胡说,"十二岁的谢雁菱握着她的手说,"生死有命,怎么能怪到一个婴儿头上?"
慕濯缨记得那天阳光很好,谢雁菱的掌心温暖干燥,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太阳。
高中时,慕濯缨出落得越发清丽,却因为冷漠的性格和"克母"的传言被同学们敬而远之。只有谢雁菱一如既往地守护在她身边。他会在她抽屉里塞早餐,会在下雨天多带一把伞,会在她值日时留下来帮忙。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十七岁的慕濯缨曾这样问他。
谢雁菱正在帮她擦黑板,闻言停下动作,转头对她笑了笑:"因为濯缨值得被好好对待啊。"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一刻,慕濯缨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
从那天起,她开始收集与谢雁菱有关的一切:他随手画的涂鸦,他借给她的橡皮,他落在她这里的校服纽扣...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被她珍藏在床底下的铁盒里,成为她最宝贵的秘密。
高考结束那天,慕濯缨决定向谢雁菱表白。她花了整整一周写表白信,删改无数次,却总是不满意。最终她决定当面告诉他,就在明天,他们约定好庆祝毕业的聚会上。
然而命运总爱在最美好的时刻露出狰狞的面孔。
聚会当天早上,慕濯缨接到谢雁菱的电话:"濯缨,聚会可能要推迟了。周盛衍那小子昨晚飙车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周盛衍是谢雁菱最好的兄弟,两人从小学就形影不离。
"严重吗?"慕濯缨问,心里却涌起不祥的预感。
"挺严重的,我得去医院陪他。晚上聚会取消吧,改天再聚。"谢雁菱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慕濯缨想说她可以一起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喜欢医院,那里总让她想起母亲去世的阴影。"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谢雁菱轻声说,"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有话想对你说。"
慕濯缨的心跳加速了:"我也有话想告诉你。"
电话那头传来谢雁菱的轻笑声:"那我们约定好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当天下午,慕濯缨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整个人如坠冰窟。谢雁菱在去医院途中遭遇车祸,现在正在ICU抢救。她跌跌撞撞赶到医院,看到的是浑身插满管子的谢雁菱。医生说他头部受到重创,即使活下来也可能成为植物人。
"怎么会这样..."慕濯缨颤抖着抚摸谢雁菱苍白的面颊,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明明约好了..."
"慕小姐?"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慕濯缨转身,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他右腿打着石膏,脸上有几处擦伤,但依然能看出俊朗的轮廓。
"我是周盛衍。"男子自我介绍道,"雁菱是为了赶来看我才出事的。"
慕濯缨听说过周盛衍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谢雁菱总说他是个爱玩爱闹但心地善良的人,可此刻她从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悲伤,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很抱歉。"周盛衍说,声音里却没有歉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得向前看。"
慕濯缨感到一阵愤怒:"向前看?谢雁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慕濯缨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清晨,她疲惫不堪地回家洗澡换衣服,回来时却发现病房空了。
"病人?哦,周盛衍先生已经出院了。"护士说。
"不是周盛衍,是谢雁菱!"
护士困惑地看着她:"谢...雁菱?我们医院没有这个病人啊。"
慕濯缨如坠冰窟。她翻遍整个医院,所有人都说没见过什么谢雁菱。她疯狂地拨打谢雁菱的电话,提示是空号。回到学校,班级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询问共同好友,大家都一脸茫然。
"谢雁菱?谁啊?"
只有周盛衍记得。他在校门口拦住几近崩溃的慕濯缨,眼神深邃得可怕。
"别找了。"他说,"从现在开始,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你疯了!"慕濯缨后退一步,"我爱的是谢雁菱!"
周盛衍笑了,那笑容让她毛骨悚然:"是吗?那为什么所有人的记忆里,和你在一起的一直都是我?"
慕濯缨这才注意到,路过的同学都在用"又吵架了"的眼神看着他们。有人甚至对周盛衍说:"又惹女朋友生气啦?"
世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了。谢雁菱存在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照片里他的位置变成了周盛衍,社交账号上的互动记录全变成了她和周盛衍的。就连她藏在抽屉底部的高中毕业合照上,谢雁菱的脸也被替换成了周盛衍。
只有慕濯缨的记忆还保留着真相。
"你做了什么?"她颤抖着问。
周盛衍靠近她,呼吸喷在她耳边:"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从今以后,你会爱上我,就像你曾经爱他一样。"
慕濯缨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她跑回宿舍,锁上门,打开电脑开始记录一切。她害怕连自己的记忆都会被篡改。
键盘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慕濯缨保存文档,加密,备份到云端。窗外,雨停了,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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