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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檐下符

第一章:檐下符

午后的光懒洋洋地趴在张家院子的土墙上,给那些经年的裂纹和剥蚀的泥皮都镀上了一层温吞的金色。初秋的风还裹着夏末的余温,拂过墙根下几丛倔强的狗尾草,也掠过檐下一排晒蔫了的红辣椒。院角那棵老柿子树倒是精神,阔大的叶片绿得发沉,沉甸甸压着几颗青涩的果子,勉强遮住了土墙根处最深的破败。

阿水踮着脚,脖颈拉出一道略显单薄的弧线,手指小心翼翼地够向屋檐下悬着的那枚平安符。指尖触到褪色的红布和里头硬邦邦的轮廓,才轻轻吁了口气。他把它摘下来,托在掌心看了片刻。

阳光下,那陈旧的红色似乎深了些,指尖触碰时,仿佛有一丝极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让他因张雨那些混账话而有些发冷的心口稍稍安定了点。他珍而重之地将它挂到自己脖子上。红绳贴着皮肤,带着点旧棉絮被阳光晒透了的暖意,沉甸甸坠在锁骨之间。

这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听张雨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好像是他刚满一岁、病得快没了的时候,他娘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走了大几十里地,到云柳镇外深山里那座据说很灵验的菩提寺求来的。符求来了,他的小命也吊住了,只是从此落下个“病秧子”的名声。至于那些老头老太太背地里嘀咕的更难听的“鬼娃”、“克父克母”,他倒真没当面听过——也没人敢让他听见。

粗糙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安符边缘,那里用墨线勾着几个极浅淡的字迹,早已模糊得不成样子。他不敢用力,这符比他年纪都大,脆得像晒干的苇膜,稍不留神就会碎掉。但这微弱的暖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这是他娘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念想了。

戴好了符,胸口那块皮肤似乎也踏实了些。他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到西墙根下,提起那个搁了一早上的藤编篮子。篮子编得精巧,底阔口圆,边沿还特意分出一层浅浅的搁板,是张家老太爷当年亲手劈了细竹篾编的,专给张大娘装些钗环首饰用。

阿水把它提到井台边,摇着辘轳打上小半桶沁凉的井水,又寻了块半旧的粗布,蘸了水,仔仔细细地擦拭篮子的每一根藤条。里里外外,看得见的手印泥灰,看不见的、可能沾惹的浮尘晦气,都要一一抹去。

这篮子,是张大娘赶集摆摊的吃饭家伙。阿水在张家屋檐下讨一口饭吃,对张大娘的话,向来是听着、应着、做着。不敢不做。

张家在蒲杨村算得上大户,掌家的是阿水的大伯张岩。阿水的父亲排行老二,早些年外出跑船没了踪影。阿水的娘亲在他五岁那年也撒手走了。三叔张局在云柳镇上开了间杂货铺。剩下的老大张岩,守着祖业,奉养着老太爷。几张嘴等着吃饭,家底又远不如镇上的三叔厚实,日子过得自然紧巴。阿水这个没爹没娘、还得白吃饭的侄子,在张大娘眼里,那就是天生该多干活的料。

于是,本该是张雨做的活计,比如清洗这个宝贝篮子,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阿水头上。

阿水把擦洗得干干净净、藤条都显出润泽本色的篮子提起来,对着日头照了照,确定再无一点污渍水痕,才满意地放回西墙根阴凉的原处。刚直起腰,午后的暖阳正正晒在他脸上。那光带着点分量,晒得他白皙的脸颊透出些薄红,一层细密的汗珠从光洁的额角渗出来,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十六岁的少年,骨架单薄,面容清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

“阿水,”东屋的帘子被掀开一条缝,张大娘的声音带着点午睡刚醒的慵懒和不容置疑,“今儿不去镇上了,你到我房里来一趟。”

阿水应了一声,没立刻动。他走到屋檐下,又把那枚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平安符小心地摘下来,重新挂回原处那根钉子上。红布符在微风里轻轻晃了晃。做完这个,他才拍了拍衣襟上看不见的灰,低头掀开那幅绣着几枝疏落雪梅的布帘子,进了张大娘的房间。

屋里光线比外面暗沉不少,一股子陈年箱柜的木头味混合着淡淡的头油气息。张大娘坐在靠窗的方桌旁,手里捏着一支簪子,正就着窗棂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瞧。听见阿水进来,她也没抬头,只用簪子尖虚虚点了点对面一张小板凳。

阿水依言坐下,这才看清张大娘手里那支簪子。不是木头,也不是寻常的银簪,通体泛着一种幽蓝的光泽,簪头攒着细密如羽的翠色点翠,嵌着几粒小米珠,精致得晃眼。这样贵重的东西,绝不是张大娘平日能戴得起的。张大娘的目光终于从簪子上移开,落到阿水脸上,那眼神有点深,带着种掂量和盘算的意味,看得阿水心里微微一紧。

“阿水啊,”张大娘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刻意放得和软了些,“咱们张家养了你十几年,眼瞅着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岁数了。”

阿水没吭声,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只是……你也清楚,”张大娘叹了口气,语气里适时地掺进几分无奈,“你爹娘走得早,没给你留下几块糊口的薄田。这年景,没地的后生,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小子入赘过来?照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老规矩,小子到了十六要是还寻不到个着落,分不到家产,那就得拉去充军了!刀枪无眼的,去了还能囫囵个回来?你爹就留下你这么一点骨血,我这个做大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让老二那一支断了香火吧?”

她说到“断了香火”几个字,声音拔高了些,眼睛也紧紧盯着阿水。

阿水默不作声,起身拎起桌上的粗陶茶壶,倒了半碗温热的茶水,双手捧到张大娘面前。

张大娘接过碗,润了润喉咙,那点刻意的无奈又浮了上来:“大娘前几年就托人帮你寻摸合适的去处了,可……唉,相看了几家,人家一听是你,都摇头。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这心里急得跟油煎似的!总不能真让你去充军啊!”

她放下碗,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轻快了些:“这不,天无绝人之路!前几天,村尾的老杨家,托了媒人过来,是给他家那个叫杨术的汉子结亲。虽说杨术跟你一样,也是个汉子,”

她顿了顿,观察着阿水的脸色,“可人家命好,前头是娶过妻的,还留了个带把儿的娃娃!杨家说了,你过去,就是现成的阿爹!杨家那日子,可比咱们这土里刨食强多了。杨术前两年刚从军营里退下来,本事大着呢,亏待不了你。你看,这事儿……咋样?”

结亲?去杨家?给杨术当契兄弟?

阿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硬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确实盘算过离开张家,自己搭个窝棚单过,或者去镇上寻个木匠铺子当学徒,可从来没想过……是“嫁”出去做契兄弟!

虽说本朝律法不禁汉子结契,可那都是顶穷苦、实在娶不起媳妇也招不到赘婿的人家才走的路子。他……

张大娘见他低着头,半天没个响动,嘴角那点强堆出来的和气眼看就要挂不住,眼底也浮起一丝惯常的厉色。没等她发作,却听见阿水闷闷地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清晰:

“那……杨家是个什么情形?杨术……人咋样?”

这话一出口,张大娘心头那点刚冒头的火苗“噗”地就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压不住的得意。肯问,那就是有门儿!她脸上的褶子立刻又舒展开,笑得真心实意了不少。

“哎哟,这就对了!终身大事,是该问个明白!”她往前凑了凑,竹筒倒豆子般说起来,“杨家就在村尾,靠小蒲河那块,背靠着大蒲山,风水旺得很!家里兄弟三个,早就分了家,但没分灶,一大家子互相有个照应。杨术排行老二,人……是顶顶实在能干的!”

她略过了杨术脸上那道疤和可能有的军中煞气,“前头是娶过一个,可惜那姑娘福薄,生孩子时没熬过来,留下个男娃,如今也有五六岁了,虎头虎脑的,招人疼!你过去,虽说是个契兄弟,可杨家说了,家里的事,以后都听你的!那孩子也管你叫阿爹!”

张大娘一边说,一边不错眼珠地瞅着阿水的脸。少年脸上起初还有些茫然和紧绷,随着她的话,那点茫然渐渐散了,紧绷的线条也一点点松开,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空白。张大娘心里有了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她语气轻快,带着尘埃落定的笃定,“人家杨术那边也着急,我寻思着,这两天就找媒人把你俩的亲事正式定下来。成了亲,你也有了自己的家,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多好的事!行了,事儿说完了,你先回屋歇着去吧。”

阿水低低“哦”了一声,站起身来。他走到门边,伸手去掀那幅雪梅帘子,帘子刚撩开一半,外面一个身影正往里闯,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是张雨。

他显然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了,脸上带着一种看好戏似的、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遗传了他娘的细长眼睛,正上上下下地把阿水扫了个遍,目光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

“哟,病秧子,”他压低了声音,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攀上高枝儿啦?这运气……啧啧。去给那破了相的当契兄弟?哈!”

那“病秧子”三个字像根细针,猛地扎进阿水耳朵里。一股火气“腾”地就冲上了头顶,他猛地抬眼,眼珠里瞬间漫上一层被激怒的薄红。

可那怒色只闪了一瞬,就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太清楚了,在张家,跟张雨置气,就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他抿紧了嘴唇,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垂下眼帘,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侧身从张雨旁边挤了过去,脚步又快又急,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东屋。身后似乎还残留着张雨那声不屑的嗤笑。

帘子落下,隔开了里外。张大娘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对阿水的“慈和”。

她伸手把张雨拉到身边坐下,拍着他的手背,语重心长:“雨啊,听娘的话,这几天忍忍,别去撩拨那个病秧子。横竖他就要滚蛋了,碍不着你的眼了!喏,看看这个,喜欢不?”

她把手里那支点翠簪子递了过去。

张雨本来还因为没看到阿水失魂落魄的样子而有些气闷,又被他娘告诫不许找茬,心里正不痛快,目光一落到那支流光溢彩的簪子上,顿时挪不开了。

那点翠的羽毛栩栩如生,幽蓝的底子衬得翠色越发鲜亮,几粒莹白的小米珠点缀其间,说不出的精致贵气。他立刻觉得,只有这样的好东西,才配得上自己。

“娘!”他眼睛发亮,一把抢过簪子,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宝贝打哪儿来的?真好看!”

张大娘得意地撇撇嘴:“还能是谁?阿水那病秧子呗!这是杨术托媒人送来的聘礼,点名要跟他结亲!你说可笑不可笑?就他那风吹就倒的晦气相,也值当用这么金贵的东西来换?”语气里的鄙夷和不屑浓得化不开。

张雨一听是杨术给阿水的聘礼,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又冒了上来。凭什么?凭什么那个病秧子能值这么支好簪子?他配吗?

“娘!”他捏着簪子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不甘,“咱们家白白养了那病秧子这么多年,就这一支簪子就打发了?这也太便宜他了!”

知子莫若母。张大娘哪能不明白儿子这点小心思?不就是看不得阿水得了好东西?不过现在她自有更重要的盘算。

“傻儿子!”张大娘笑着戳了一下张雨的脑门,“这算什么?还有一对点翠耳坠子呢!娘都给你收着!等你跟镇上柳三爷的事成了,全给你添进聘礼里去!那柳家,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底有家底,你过去可是享清福的!跟一个破落户计较什么?眼皮子别那么浅!”

张雨被“柳三爷”三个字砸得晕乎乎的,再想想柳家气派的宅院,心里的那点不平顿时烟消云散,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甜腻腻地歪倒在张大娘怀里。

张大娘搂着儿子,心满意足:“娘知道你心里也中意那柳三爷。娘见过,人看着就实诚,又是家里最小的,爹娘兄姐都宠着。过两天娘就托媒人正式去柳家提亲,保管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张雨把脸埋在母亲肩头,只觉得脸颊发烫,满心满眼都是对柳家日子的憧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杨术、什么病秧子。

阿水闷头走出东屋,穿过不大的院子,正要回自己那间挨着柴房的小屋,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见是堂妹张秀秀跟了上来。

张秀秀在张家处境比阿水好点,但因为是女儿,也不怎么受重视。她凑近阿水,左右看看没人,才压低声音,带着点担忧:“阿水哥,阿娘是不是跟你说婚事了?跟杨术哥结契?”

阿水皱眉看她:“你又偷听?”

张秀秀吐了吐舌头,有点心虚:“我……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阿水没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下来。

“阿水哥,”张秀秀见他这样,更着急了,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瞅你刚才出来,脸色不大对。”她以为阿水是被逼无奈,心里不愿意。

阿水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唯一在张家还会偶尔关心他的堂妹,心里有点发涩。他摇摇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谈什么愿意不愿意。”

张秀秀一跺脚,有些气恼他的木讷:“那你倒是说话呀!要是真不愿意,我……我去跟娘说!”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着急。

阿水被她这大胆的话吓了一跳,随即无奈地笑了笑:“秀秀,别说傻话了。阿娘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你又被关黑屋子,何苦来哉?”

他这话听着是为张秀秀好,其实心里更怕张大娘因此迁怒自己,又克扣他的饭食。活着,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管张大娘是出于什么心思促成这桩婚事,对阿水来说,能离开张家,有一个自己的地方,不用日日看人脸色,能自己做主吃饭睡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结契……有饭吃,有屋住,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总比去充军强。

他拍了拍张秀秀的肩,转身进了自己那间低矮的小屋。留下张秀秀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关上的门板,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也只能狠狠一跺脚,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小屋狭小昏暗,只一张板床,一个破旧的木箱,墙角堆着些零碎的木料和工具。阿水在床边坐下,从木箱底层摸出几个红薯,又找出把小刀,坐在门槛上开始削皮。

刀锋刮擦着红薯粗糙的外皮,发出沙沙的轻响。削着削着,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也有些放空。脑海里,毫无预兆地浮现出去年夏天在山里无意间折断的那截古怪小枝。

那木头散发出的清冽幽香,闻着让人心里特别静,连带着周遭的树木气息都仿佛更清晰了些——这只是他当时模糊的感觉,并未深思。那截小枝他一直偷偷藏着,舍不得用。

去年腊八,他偷偷用边角料费尽心思做了串小小的手串,想自己戴着,结果被张大娘发现,转手就戴在了张雨手腕上。

自那以后,做木头首饰就成了他在张家最头疼的活儿。累的不是手上功夫,累的是要跟着张大娘去镇上卖首饰。

站在红芳楼那种地方旁边,听着那些穿金戴银的姑娘公子们挑剔的议论和隐隐的嘲笑,每一刻都像在火上烤。

好在他们去得不勤,一月一次,有时更久。今天本来又该是去镇上的日子,结果……

红薯皮簌簌落下,在他脚边堆了一小堆。阿水回过神来,看着手里削得光滑的红薯,又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荡荡的,平安符已经挂回檐下了。但方才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似乎还残留了一点点。

他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有极淡的、来自墙角那堆普通木料的清香,这让他纷乱的心绪又平稳了些。他总是对这些木头的气味格外敏感些。

去就去吧。他默默想着。早点离开这里,自己过日子。或许……还能有机会,再找到那种特别的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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