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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溪畔寒

第四章:溪畔寒

回蒲杨村的路,阿水走得比来时更慢,更沉。

肩上的包袱空了,心却像是被那些沉甸甸的木头块重新填满,坠得他脚步踉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红芳楼偏厅里那令人无地自容的一幕,张大娘躲闪的眼神,张雨不满的嘟囔,丫鬟们窃窃私语的打量,还有杨术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睛……每一种回忆都像一块冰,硌在他心口,寒气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

邓大爷摊前那碗温热的绿豆粥带来的些许暖意,早已被这一路的冷风吹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贴身藏着的那截真正香木传来的温润触感,以及袖袋里那截被调换的、粗糙的苦楝木枝的硬实轮廓。一真一假,一珍一弃,像极了他此刻荒谬的处境。

临近村口,小蒲河哗啦啦的水声变得清晰起来。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碎金,晃得人眼花。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浅滩处嬉闹,溅起的水花在夕照下闪着剔透的光。

阿水下意识地避开了河岸,只想快点回到张家那间低矮的柴房,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见。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惊惶的哭喊猛地刺破了黄昏的宁静!

“豆豆!豆豆掉水里了!快来人啊!”

阿水脚步猛地顿住,循声望去。只见下游水势稍急的河湾处,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正在浑浊的河水里拼命扑腾,小脑袋在水面忽沉忽浮,呛咳声和哭声被水流声吞没大半。岸上一个稍大点的女孩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尖叫着。

落水的地方靠近河心,水流打着旋儿,卷着枯枝败叶,显得有些湍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阿水甩开肩上空瘪的包袱,踉跄着冲下河岸。冰凉的河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小腿,激得他打了个冷颤。他水性并不好,只是在村边浅水里扑腾过几下,但此刻看着那孩子越来越无力挣扎的小手,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住他!

他跌跌撞撞地扑向河心,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河底的卵石湿滑难行。河水很快漫过腰际,冰冷刺骨,沉重的水流推搡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沫。他奋力伸出手,指尖几次堪堪触到那孩子湿透的衣角,却又被水流冲开。

混乱中,他感到胸口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是那孩子慌乱挥舞的手臂。紧接着,颈间一松,那枚一直贴身戴着的、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平安符,被那孩子胡乱抓扯的手带了出去,红绳崩断,悄无声息地落入浑浊的河水中,瞬间便被卷得不见了踪影。

阿水心头猛地一空,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那是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但此刻容不得他心痛。就这一晃神的功夫,那孩子又往下沉了几分,哭声微弱下去。阿水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气,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扑,终于死死抓住了孩子冰凉的手腕!

孩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死死缠抱住他,巨大的冲力让阿水脚下彻底一滑,整个人也被带得沉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呛得他眼前发黑。他拼命蹬踩着水,试图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胡乱划动着,想要抓住些什么。河底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脚踝,像冰冷的鬼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胸腔憋闷欲裂。冰冷的河水仿佛带着某种阴寒的力道,穿透皮肉,直往骨头缝里钻,激得他旧日里“病秧子”的根底都在打颤。意识开始模糊,力气飞快流逝。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一股不容置疑的巨大力量猛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果断,猛地将他连同怀里紧紧抱着的孩子一起,从冰冷的河水里硬生生提了起来!

“咳!咳咳咳!”重新接触到空气,阿水瘫软在浅滩冰冷的鹅卵石上,咳得撕心裂肺,冰冷的河水混着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怀里的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呛咳不止,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旧伤和厚茧的大手伸了过来,动作却意外地并不粗鲁,先是利落地掰开孩子紧抓着阿水衣襟的小手,将那哭闹不止的娃儿拎开些,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心,助他顺气。待孩子哭声稍歇,那手才转向阿水,在他同样剧烈起伏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

掌力沉厚,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感,穿透湿透的冰冷衣料,震得阿水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呛咳都稍稍平复了些许。

阿水勉强抬起被水和泪模糊的视线,逆着夕阳刺目的金光,看向救命恩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深刻的疤痕,从左侧眉骨斜斜划过颧骨,没入鬓角,像一道狰狞的闪电,劈在一张轮廓硬朗、肤色微深的脸上。疤痕并未损毁这张脸固有的英气,反而添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冷厉和沧桑。

此刻,这面容的主人正微微拧着浓黑的眉,眼神沉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惊诧,没有怜悯,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到手、略有损伤的器物。

是杨术。

他穿着一身便于劳作的粗布短打,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和河泥,显然是刚从附近赶来,直接下了水。

四目相对的一瞬,阿水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眼前这人突如其来、又如此狼狈的相遇。

他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模样狼狈不堪,而对方虽然也下了水,却依旧站得笔直沉稳,像一棵扎根于河岸的青松。

强烈的对比让阿水恨不能把自己缩进河滩的卵石缝里去。

……是他。竟然是他。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

杨术的目光在他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些。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收回手,转身对闻声赶来、吓得魂飞魄散的几个村人沉声道:“没事了,孩子呛了点水,受了惊吓,抱回去换身干爽衣裳,煮碗姜汤驱驱寒。”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自然的、令人信服的力量,瞬间安抚了在场众人的慌乱。立刻有妇人上前,哭着抱起那个叫豆豆的孩子,千恩万谢地簇拥着往村里去了。

河滩上很快只剩下杨术和阿水两人,以及一滩狼藉的水渍。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阿水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下却一软,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的呛咳。

一只大手伸到了他面前。手掌宽厚,指节粗大,上面布满了各种细小的伤痕和厚厚的老茧,掌纹深刻,透着常年劳作的痕迹和力量感。

阿水犹豫了一下,冰冷的指尖轻轻搭了上去。那手掌温热干燥,带着一种近乎灼人的热度,与他冰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杨术稍一用力,便将他稳稳地拉了起来。阿水只觉得一股沉稳的力道传来,自己轻飘飘的身子仿佛有了倚靠。

“能走?”杨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

阿水点点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唇冻得发紫。

杨术没再说话,只是松开了手,弯腰捡起地上阿水那个沾了泥水的空瘪包袱,随手拍打了两下,然后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往村里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却刻意放慢了些,正好能让脚步虚浮、浑身湿冷的阿水勉强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湿透的衣裳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晚风吹过,阿水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走在前面的杨术背影宽阔,挡去了不少风寒。

阿水低着头,看着自己不断滴水的衣摆和杨术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沉稳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他想道谢,嗓子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对方怎么会恰好出现,又觉得唐突。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窘迫和不安。这场意外,这场狼狈的相遇,会不会让本就对这桩婚事态度冷淡的杨术,更加看轻自己这个“病秧子”?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那里只剩下一片冰凉的皮肤。平安符……丢了。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到底还是没了。

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泪意狠狠压了回去。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走在前面的杨术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鼻翼微微动了动,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气息。那是一种极淡的、清冽的木质幽香,不同于河水的土腥气,也不同于阿水身上湿透的粗布衣裳的味道,更不同于这乡村傍晚寻常的烟火气息。

那丝香气若有若无,是从身后那个不住发抖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被水汽浸润后,似乎变得更加清透冷冽,钻入鼻腔,竟让他因方才下水救人而隐隐有些躁动的气血,莫名地平复了一丝。

那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异常清晰。

杨术的目光向后微侧,掠过阿水低垂的、还在滴水的发顶,和他紧紧抱在身前、冻得发白的手指,那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从未发生过。

直到走到张家院门外那条岔路口,杨术才停下脚步,将手里那个拍打过的、依旧有些湿漉漉的空包袱递给阿水。

“回去换衣服。”他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然后,不等阿水回应,便转身朝着村尾自家那条小路走去,青灰色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暮色里,没有回头。

阿水抱着冰冷湿濡的包袱,站在原地,望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只觉得刚才那短暂一路从他手掌传来的、驱散了些许寒意的体温,也随着那身影的远去而迅速消散了。晚风吹在他湿透的身上,刺骨地冷。

他拖着僵硬冰冷的腿脚,推开张家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子里,张大娘正满脸喜色地拉着张雨说话,显然柳家之行颇为顺利。张雨脸上也带着掩不住的得意,手里似乎还把玩着一样什么小玩意儿。

两人听见门响,抬头看见如同水鬼般狼狈不堪、浑身滴着水、脸色苍白如纸的阿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换上了毫不掩饰的惊诧和嫌恶。

“哎哟!你这是作死啊!”张大娘猛地拔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掉河里了?怎么没淹死你!弄这一身水淋淋的,是想把晦气带进门还是想冻死自己好多烧点柴火?!真是个丧门星!还不滚去柴房换了你那身皮!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连珠炮似的斥骂劈头盖脸砸来,带着浓浓的厌弃。

张雨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故意把手里的东西亮了一下——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绣工精致的荷包,显然是柳家给的玩意儿。“娘,别理他,快看这个,柳三哥给的……”

阿水低着头,紧紧咬着下唇,任由那些冰冷的言语像石子一样砸在身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分辨那是什么,只是麻木地、一步一步地挪向院子角落那间低矮的柴房。身后,张大娘哄劝张雨的温言软语和对他毫不留情的呵斥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像两把冰冷的锥子,交替刺扎着他早已冰凉的心。

柴房又冷又暗,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干草的气味。他反手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终于不再压抑身体的颤抖。

冷,刺骨的冷。从外到里,从皮到骨,从身到心。

他哆嗦着摸索到墙角那个破旧的木箱,从最底下翻出一件干硬、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费力地脱下身上湿透冰冷的衣物。指尖触到胸口空荡荡的皮肤时,动作停滞了一下,眼眶猛地一热。

摸索着换上干衣服,身体依旧冷得发抖,牙齿磕碰作响。他蜷缩在冰冷的板床上,拉过那床硬邦邦、散发着霉味的薄被,把自己紧紧裹住,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毫无用处。寒气像是从他身体内部弥漫出来,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僵冷的酸疼,胸口更是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窗外,张大娘和张雨的说笑声隐隐约约传来,更衬得这柴房的死寂冰冷如同坟墓。

就在他冷得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一件被遗忘的事情忽然闪过脑海。

他挣扎着伸出手,颤抖着摸向藏在床头几块松动的砖石后、那个他自以为最隐秘的角落。指尖触到一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小小物件。

是那截真正的香木。

它还好好的在那里,没有被发现,没有被夺走。

阿水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木质触感和清冽安宁的幽香,仿佛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透过冰冷僵硬的皮肤,缓缓渗入掌心。

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几乎是贪婪地汲取着这唯一属于他自己的、微弱却真实的气息,将额头抵在冰冷粗糙的木质床沿上,闭上了眼睛。

夜渐深,柴房里寒气愈重。

阿水蜷缩在薄被里,睡得极不安稳。身体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意识在昏沉和模糊间浮沉。胸口那空落落的感觉和冰冷的寒意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梦魇。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下沉着,眼睁睁看着那枚平安符被浑浊的河水卷走,离他越来越远……

而与此同时,村尾杨家。

杨术冲洗完身上的河水泥沙,换上一身干爽的粗布衣裳,正坐在院中石凳上,就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仔细擦拭着一把旧柴刀。动作不疾不徐,眼神沉静。

忽然,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拉起那个少年时,触及的冰冷湿濡的触感。而鼻翼间,那缕极其清冽、若有若无的木质冷香,仿佛又隐隐萦绕开来。

他放下柴刀,抬起自己的手掌,就着灯光看了看。掌纹深刻,茧子厚重。

沉默片刻,他起身走进屋里,从炕柜深处取出一个半旧的小木匣。打开匣子,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几块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的干枯根块,散发出一种苦涩沉郁的草药气息。

他拿起一块,放在鼻尖下仔细嗅了嗅,又对比着回忆了一下傍晚时在阿水身上闻到的那丝极淡的香气。

完全不同。

那少年身上的香气,更清,更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神之意,竟能隐隐压住他体内因今日下水受寒而有些蠢蠢欲动的旧伤隐痛。

他合上木匣,重新坐回石凳上,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投向张家大院的方向,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几分深思和探究。

夜风穿过院子,带来远处模糊的犬吠和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杨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面,发出极轻的笃笃声。

那香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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