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房。院子里，月光如水，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辉。
然而，就在客房阴影与月光交界的一处廊柱旁，一个纤细的身影悄然立在那里，仿佛已与夜色融为一体。
是祁月。
她手里端着一盘原本想送过来的奶茶，手指却无意识地紧紧抠着盘子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她看着沈疆和林薇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沈疆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不同于平日戏谑的温和神色，看着林薇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比平时柔软许多的眼神。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猫叫和瓦盆碎裂声，她也听到了，甚至比其他人更早一步跑到附近想看个究竟。然后，她就看到了窗内那一幕——沈疆低头看着林薇，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又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温柔神情，对她说着什么，甚至伸手帮她整理衣领。而林薇，那个看起来总是冷静疏离的林医生，没有抗拒，竟然在笑，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一种……让她心里刺痛的光芒。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一阵酸涩涌上鼻尖。但随即，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不适感压了下去。她对自己说：沈大哥只是……只是对客人比较照顾而已。他平时对来旅社的客人不也都挺周到的吗？林薇姐姐是医生，是贵客，沈大哥多关心一点是应该的。
可是，沈大哥……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她。他对她，永远是像对小孩子一样的逗弄、调侃，或者是不耐烦的打发。那种带着欣赏、甚至有一丝宠溺的温柔，从未属于过她。
此刻，看到他们出来，祁月迅速低下头，假装刚刚走到这里，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努力扬起一个和往常一样活泼的笑容，端着盘子迎了上去。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惯有的、开朗的笑容，端着奶茶走了出去，声音清脆地打破了院中的宁静：“林薇姐姐！沈大哥！我给你们送奶茶来啦！刚煮好的，可香了！”
沈疆和林薇闻声同时转过头。沈疆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时那种略带散漫的神情。林薇也迅速调整了表情，只是耳根还残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沈疆用那副懒洋洋的调调：“哟，小月同志今天这么勤快？”
“我一直都很勤快好不好！”祁月嘟囔着，把奶茶放在院中的小木桌上，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林薇，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常，心里那点莫名的疑虑又消散了几分。
她热情地端起其中一碗递给林薇：“林薇姐姐，快尝尝，阿妈刚煮好的，特别香！”
“谢谢小月。”林薇接过碗，微笑道谢。
沈疆也端起一碗，喝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一点，他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掉，对祁峰喊道：“峰哥，别忙活了，先过来喝两口，解解渴！”
祁峰在厨房里应了一声。
祁月看着林薇，看着她平静温和的神情，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又冒了出来——也许……也许只是沈大哥对客人比较照顾？他以前也对来旅社的女摄影师、女作家挺照顾的，虽然……好像没有到刚才那种程度。
对，一定是这样。沈大哥只是人好，对谁都好。她努力说服自己，忽略心底那个微弱却尖锐的反驳声。
“那……我去厨房看看，胚子还在灶台上呢！”祁月说着，端着盘子转身，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几乎是有些仓促地逃离了那个让她心口发闷的地方。
她走到院子角落的阴影里，放下盘子，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才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眼眶有些发酸，但她使劲眨了眨，把那股湿意逼了回去。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沈大哥对谁都好。她是祁月，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小月，是不一样的。她只要像以前一样，继续对他好，继续等他看到自己就好了。
她抬起头，望向主屋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传来沈疆和哥哥说话的笑语声。她用力攥了攥拳头，重新扬起一个灿烂的、却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勉强的笑容，迈步朝那片灯火走去。
只是那笑容底下，一颗少女心，已经因为那个未曾听到却清晰感受到的温柔眼神，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疼痛的缝隙。她选择忽略它，固执地相信那只是主人对客人的寻常照顾。
晚饭是在院子中央的葡萄架下吃的。长长的木桌上摆满了食物：大盆的手抓羊肉冒着热气，金黄的烤馕堆成小山，几样清爽的凉菜，还有一锅咕嘟咕嘟翻滚着的、香气浓郁的羊肉汤。卓玛阿妈和几位常驻的司机师傅已经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
沈疆很自然地坐在了长桌靠灶台较近的一头，那里上菜方便，也离放酒和饮料的柜子近。他坐下后，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抬头对正在帮忙摆放碗筷的林薇说：“林薇，坐这儿，暖和点。” 语气平常，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祁月本想挨着沈疆坐，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在了林薇的另一侧，中间隔了一个人，仿佛这样就能隔开某种让她心慌的气息。
祁峰作为主人，热情地招呼大家：“来来来，都别客气，趁热吃！林医生，尝尝这羊肉，今天刚宰的，嫩得很！”他亲自给林薇夹了一大块带骨的肋排。
“谢谢峰哥。”林薇微笑着道谢。
林薇不太习惯直接用手抓肉，正有些犹豫该怎么下手。沈疆放下酒碗，顺手拿起一把小刀，利落地将自己面前那块羊肉上最肥嫩的部分片了下来，然后用刀尖插着，极其自然地放到了林薇的碟子里。
“这块瘦，不腻。”他声音不高，像是随口一说，眼睛也没看林薇，继续跟旁边的司机老张碰杯。
但这个动作，在熟悉他作风的人眼里，简直称得上“体贴入微”。祁峰正给林薇递蒜瓣的手顿了顿，眼神在沈疆和林薇之间飞快地扫过，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没说什么，继续招呼别人。
坐在林薇另一侧的祁月，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夹起的一块土豆险些掉回碗里。沈大哥……他什么时候会这样照顾人了？还是用他自己的刀子？她记得有一次她想用他的小刀削个苹果，他都嫌麻烦地推开了。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喉咙。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被辣椒呛到，咳嗽了几声，用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小月，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祁峰注意到妹妹的异样，温和地提醒了一句。
“嗯，知道了哥。”祁月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林薇姐姐，你多吃点呀！我哥的手艺可好了！沈大哥，你也别光喝酒，吃肉呀！”她说着，夹起一大块鸡肉，想放到沈疆碗里。
沈疆正侧头跟人说话，看到伸过来的筷子，下意识地用碗挡了一下，语气随意：“自己来，吃着呢。”
祁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深邃，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热情地劝大家喝酒吃菜，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晚饭的气氛在祁峰的调和下看似热络，但桌面下的暗流依旧涌动。沈疆对林薇那种细致入微的关照，以及祁月强撑的活泼，让空气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就在这时，旅社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汽车刹车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撞上了。
饭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祁峰最先站起身，眉头微皱。
几乎同时，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满脸焦急的陌生男人冲进了饭堂，声音带着哭腔大喊：“祁老板！沈老板在吗？救命啊！出车祸了！就在前面岔路口！”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祁峰立刻上前，语气沉稳。
“一辆拉货的小卡，为了避让突然跑出来的羊群，翻到沟里去了！司机卡在驾驶室里了，流了好多血！”那男人语无伦次，手指着外面，“我们抬不动，叫了救护车，从县里过来还得好久！听说您这儿有医生……求求你们，救命啊！”
“医生”两个字，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林薇身上。
林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细微羞涩瞬间被职业的冷静取代：“伤者什么情况？意识清醒吗？哪里流血了？”她一边快速询问，一边已经推开椅子准备往外走。
“我……我不知道啊，就看到好多血，人好像昏过去了！”报信的男人慌乱地说。
“我去拿药箱！”祁峰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冲向里屋。
“林薇！”沈疆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林薇的手腕，力道很大。他的脸上没了之前的懒散，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前面路况复杂，晚上黑，情况不明，你……”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有危险，他不放心。
“我是医生。”林薇抬头看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救人要紧。”
她轻轻却坚定地挣脱了他的手。这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沈疆看着她的眼睛，抿紧了唇，没再阻拦，只是沉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我能帮忙！”祁月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紧张，但更多的是想参与其中的急切。
“小月你留下！”祁峰拿着一个沉重的急救药箱跑出来，语气不容置疑，“看着旅社，随时接应电话！疆子，你熟悉路，开车带林医生过去，务必保证安全！我再叫上两个人随后就到！”
情况紧急，容不得再多说。林薇从祁峰手里接过药箱，沈疆已经大步流星地去开车了。
几分钟后，越野车咆哮着冲出旅社院子，刺眼的车灯划破浓稠的夜色，朝着出事地点飞驰而去。
饭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桌狼藉的饭菜和面面相觑的几人。祁月站在原地，看着汽车尾灯消失的方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刚才满腔的醋意和小心思，在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她看到林薇毫不犹豫站起来的那个瞬间，看到沈疆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和紧随其后的决断，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祁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叹了口气：“别愣着了，去烧点热水，准备些干净毛巾，万一用得上。”他的目光也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深锁。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晚饭桌上微妙的情感博弈，将每个人都抛入了一个更真实、也更残酷的境地里。
小月心碎....[摸头][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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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女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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