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时的疾风骤雨已然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般的清澈与宁静。两人之间建立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旅程的节奏变得舒缓,目光变得柔软,空气中开始流淌着温暖而自然。
林薇不再是忐忑的乘客,沈疆也不再是高深莫测的司机,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旅伴”。
次日清晨,林薇醒来,发现沈疆已经如常等在车边,军绿色外套上依旧沾着露水。但这一次,他没有倚着车门抽烟,而是正将一瓶温热的豆奶和一份早餐放进副驾的位置。看到林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用拇指和食指对着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眼神平静,仿佛昨日的冲突从未发生。
林薇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没有多余的询问,林薇自然地坐进副驾,杯架上已经放着一杯温热的、不加糖的豆浆。她捧起来,暖意从掌心直达心底。这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他知道她的习惯,她也坦然接受这份好意。
疆扬了扬下巴,视线仍落在前方绵延的公路上,嘴角却牵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今天路况不赖,脚底下加把劲,兴许能让你赶在日落前看上七彩丹霞。你说呢,林医生?” 那声“林医生”里,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副驾上的林薇转过脸来,车窗外的天光映亮她的侧脸。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因这个称呼而绷紧神经,反而眉眼一弯,漾开一个坦然的笑:“叫我林薇吧。赶得上就看丹霞,赶不上,这一路的风景也足够值回票价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
“行,林薇。” 沈疆从善如流,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褪去了最后一丝试探与隔阂,自然得像呼唤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车厢里流淌的不再是嘹亮却让林薇陌生的“青海花儿”,也不再是沈疆曾嗤之以鼻的冰冷电子乐。他早前便将播放器递了过去:“想听什么,自己弄。” 林薇的歌单像个微缩的人生剖面,有时是舒缓的都市民谣,有时是她手术时常听的、用来凝神静气的古典钢琴曲,偶尔也会是旋律流行的情歌。
沈疆对那些复杂的编曲和细腻的歌词未必全懂,听得入神时最多微微蹙一下浓眉,却从未出言评价,只是让那些陌生的音符,伴随着里程数,一同融入背景。
车轮碾过一段略有颠簸的路面,沈疆放缓车速,目光扫过路旁一个不起眼的招牌,侧头征询:“前面有家老马家杂碎,汤头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一绝。去尝尝?” 他不再独断专行,而是将选择权交还给她。
“好啊,”林薇欣然应允,胃里恰如其分地泛起一丝空落,“正好饿了。”
小店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几张木桌,几条长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香料气息。沈疆显然是熟客,不用看菜单,径直对围着藏式围裙的老板娘扬声道:“马姐,两碗杂碎,多加份白饼,汤要滚烫的。”
他领着林薇在最里侧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顺手用纸巾将她面前的桌面又擦了一遍。阳光透过有些污渍的玻璃窗,在他军绿色的外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等待的间隙,他拿出烟盒,想到什么,又放了回去。
热腾腾的杂碎汤很快端上来,奶白色的汤汁,里面是炖得软烂的羊杂,撒着翠绿的香菜和辛辣的蒜苗。沈疆将一碗推到她面前,递过筷子和勺子:“小心烫,先喝口汤,暖暖胃。”
林薇学着他的样子,掰开松软的白饼,泡进浓汤里。饼块吸饱了鲜美的汤汁,送入口中,温暖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吃得鼻尖微微冒汗,一抬头,发现沈疆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怎么样?吃得惯吗?”他问,语气里有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很好吃,”林薇诚实地点头,味道比她预想的要能接受得多,“很……实在。”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沈疆似乎对这个评价很满意,低头吃自己那碗,速度很快,却并不粗鲁。吃完,他满足地吁了口气,看着窗外说:“跑长途的人,就图一口热乎实在的。这种店,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景区饭店强。”
林薇看着他用餐巾纸擦拭嘴角,看着他和老板娘用方言熟稔地结账道别,看着他起身时自然地拿起她放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她……这些细碎平常的瞬间,拼凑出一个比她想象中更真实、也更温暖的沈疆。
重新上路时,日头正烈,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林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胃里是暖的,心里是安的。她忽然觉得,看不看得到那片传说中的七彩丹霞,似乎已经没那么要紧了。
抵达张掖时已近黄昏,近一千五百米的海拔让林薇彻底适应了高原气候。沈疆没按常规路线去主景区,反而绕到西侧的小众观景台,避开了熙攘的人群。
夕阳西下,余晖为层叠的红砂岩染上鎏金,橙红、绛紫、米黄、青灰的岩层交错叠加,像大自然打翻的调色盘,在戈壁上铺展开来,壮观得让人失语。
"这地貌叫丹霞,"沈疆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沧桑,"是风吹日晒、雨水侵蚀了上百万年才形成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方的岩层上,"看着坚硬,其实都是慢慢熬出来的,就像人一样。"
林薇心头一震,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我懂你"的坦荡。想起自己握着手术刀的那些年,想起那场让她一蹶不振的手术,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我以前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掌控一切。"林薇突然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可那场手术,我拼尽了全力,还是没能留住病人。他们骂我是庸医,说我草菅人命,网络上的恶评铺天盖地,我爸妈也失望透顶,同事们都躲着我......"她哽咽着,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决堤,"我连走近手术室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失败者。"
沈疆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他靠在护栏上,点燃一根烟,烟雾在风里很快散开。
"我弟跑路那次,我也觉得天塌了。"他轻声说,"欠了一屁股债,别人都骂我傻,替弟弟擦屁股。那时候我跑运输,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累得在方向盘上都能睡着,就想着赶紧把债还完。"他转头看林薇,眼神真诚,"可后来我发现,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的,问心无愧就好。你是医生,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林薇看着他,眼泪越掉越凶,却觉得心里的重担轻了许多。这是她逃离医院后,第一次敢在别人面前袒露心底的脆弱。
沈疆没再多说,只是陪着她站在崖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丹霞的色彩渐渐变暗,却依旧壮阔。
暮色渐浓时,沈疆从车里拿出外套,披在林薇身上:"晚上风大,别着凉。"外套上带着他的烟草味和风沙气息,意外地让人安心。
车子往市区驶去,车厢里的沉默不再紧绷,多了几分微妙的默契。林薇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心里忽然觉得,有个人能懂自己的委屈,真好。
哦啦啦,可算是能俩人消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不是林医生,是林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