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及笄礼将近,沈府上下格外热闹,丫鬟小厮搬着果盘器具来去匆匆,连带着书舍的寒门子弟也心思活络了不少。
“诶,再往上点。对,就挂这。”
门外丫鬟的叫唤声透过门窗穿到楚淮生的耳中,楚淮生烦躁地把书翻过一页,复又起身把窗户关上,许青青只当做看不见,专心当个磨墨的书童。
“淮生,你说这沈大小姐是何等天仙般的人物?”
楚淮生的同窗,是个来自山阴的子弟,听闻已考几年科举,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眼下躺在床褥上,以书覆目,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
“不知。”楚淮生不是很想和这等人议论闺阁女子。
同窗自顾自地说到,“听闻这沈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良淑德,面相姣好。这几日沈大人可在为其招揽贵婿,倘若我等能被沈大小姐所青睐…”
楚淮生恍若无人,对同窗的言论不加理会。
同窗见迟迟无人应和,方觉无趣,骂了声“呆子”,携书出门。
待同窗脚步走远,楚淮生合上了书册,竟发起了呆。
许青青挠挠头,不知道她家这个便宜主子又在想些什么。
“墨生,你说我直接接受了沈小姐的心意,是否有些唐突了。”楚淮生面色犹疑地望向窗外,“ 她虽不是沈大小姐般身娇体贵,但好歹也是沈府的小姐,如今我无名无份,如何向沈大人开的了口。”
许青青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楚淮生所言是谁,内心吐槽:“不是吧大哥,你都答应了,才来后悔。
好在楚淮生并不指望许青青有何回应,只是良久对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及笄礼当日,沈府门口停满宝马香车,沈大人与其妻陈氏在门前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宾客,达官贵人源源不绝,处处都弥漫着女眷的胭脂水粉的香味。
“沈大人,恭喜恭喜!我这和夫人等着不日喝你们沈府的喜酒。”官场上谁人不知沈大小姐即将和丞相府嫡长孙结成姻亲,今日到场的官人不少也是顾着丞相府的面子。
“哈哈哈,李大人里边请。”沈大人爽朗地一笑,不置可否。
陈氏的贴身婢女走到夫人身后,小声地耳语:“夫人,丞相府家张夫人来了。”
只见远处一贵妇人身着宝蓝大袖圆领袍,膝襕裙是难得的蜀锦缎面绣着牡丹纹,?髻间满是朱翠步摇,手持念珠,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
陈氏连忙迎到面前,行了一礼,“陈氏有失远迎。”
张夫人挥手让丫鬟送上贺礼,笑着赔礼。
“今日老爷带着大郎去县衙巡查,你莫要怪我一妇人孤身前来才是。”
陈氏连称不敢,亲自搀扶着张夫人去偏厅歇息,临走前示意贴身丫鬟把沈明兰唤来,未过门的媳妇总得先让婆婆瞧瞧。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沈明兰冷着脸答应下来,遣走陈氏派来的丫鬟。
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沈明兰无半分喜色地端坐于梳妆镜前,恍若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及笄礼前,沈明兰只穿着素色常服,未施脂粉,但却遮挡不住美人之姿。
“咔!”
梳发的木梳篦被沈明兰砸向矮凳,霎时分做两瓣。
身后的丫鬟把头埋得更低,大气也不敢出。这几日沈大小姐不似往日那般平易近人,耍了不少小性子。
“桂香,你跟着我去偏厅。”
到底是大日子,纵使沈大小姐对母亲先斩后奏有再多不满,今日也不能不顾沈府脸面,当着所有宾客把母女关系闹僵。
“是。”唐棠站在沈明兰身后应下。
“呵呵呵,康儿可真是出息。”陈氏热切地拉着赵夫人聊家常。
“亲家母客气了,以后还要康儿跟着他丈人好好学学本事。”赵夫人含笑地执起茶碗,低头轻抿一口茶水。
岁月不败美人,赵夫人出生名门,光是喝茶一个的动作,也叫人赏心悦目。
“娘。”
沈明兰缓缓地走到两位夫人面前,行了一礼。
陈氏见着女儿,脸上的笑容加深些许,赶紧让她过来落座。
赵夫人转头看见姗姗来迟的沈大小姐,言行举止得体,落落大方,让她很是满意。
“明兰来了?几年前我还在侍郎府见过一次,如今长得如此出落。”赵夫人亲切地拉起沈明兰的手。
“明兰,这是丞相府的赵夫人。”陈氏笑着解释,“这孩子内向安静。”
赵夫人宽慰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蓝田紫烟玉镯摘下,轻巧地套在沈明兰手上。
“无妨,女子娴静,讨喜。”
坐在一旁的沈明兰一言不发,她从未发现素日参加的宾宴如此漫长乏味,内心烦躁不已。
吉时已至,宾客群齐,礼乐声起。
沈明兰的及笄礼有司与赞者分别为沈府的两位已出嫁的堂姊妹,而正宾则是刚刚拜别的赵夫人。
沈明兰三加笄礼,衣着苏绣兰纹竖领大襟长衣,湖蓝百褶马面裙,身披米白松竹梅披风,跪坐于正堂。
“丞相府的赵氏居然是及笄礼的正宾,看来坊间的传言不假。”
“嗨,都多久的事了。”
“依我看呐,沈府这次可是攀高枝了。”
台下看客窃窃私语,她听得分明。
赵夫人盥手颂词,取过有司盘中的发簪,那是一支金镀点翠荷花簪。
沈明兰垂首,感受到冰凉的发簪穿过发间,起身行礼诸位,头顶繁重的发饰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待到礼成,沈明兰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唐棠搀扶着先行退场。
夏日的荷风拂面,渐渐消失的宾客声,让沈明兰缓过神来。
难得今日宴客,沈明兰并不想那么早回到烦闷的内院,在荷塘寻了一处凉亭,依靠着石柱坐下。
“沈小姐。”
沈明兰凭声回眸,见到此刻最不该见到的人顿时脸色煞白。
楚淮生这几日心绪不宁,听闻沈府沈大小姐今日及笄礼,前堂人声鼎沸,便绕道至人烟稀少的荷塘散心,不曾料到会在此处遇见沈明兰。
纵是他愚钝,看着眼前一番盛装打扮的沈明兰,也明白过其中弯绕。路上还曾听闻沈大小姐如今已和丞相府嫡孙订下婚约,眼下憋着一肚子疑问想要当面质问。
——
唐棠和许青青,恍若门神,一左一右站在走廊外放风,耳朵竖起悄悄听小情侣墙角。
“够了!”
“沈小姐,书生想知晓你是否从一开始就瞒着我?”
楚淮生阴沉着脸,盯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沈大小姐。
“不是的,淮生。我…确实对你隐瞒了我的身份。”沈明兰掐着手帕,慌忙解释,强忍着不让眼眶蓄积的泪水流下。
父母的不理解,外人的眼光,她都可以不在乎。可偏偏眼前心爱的人眼里的不信任,让她心如刀绞。
“淮生,我是真真切切心悦于你。爹娘那边,我会仔细交代清楚。”
沈明兰态度坚决,再三向楚淮生保证。
说罢,沈明兰取下发间的荷花簪,执起楚淮生的手,将其放入掌心。
稍有凌乱的发丝,遮盖不住沈明兰眼中的决绝,“淮生,此生我非你不嫁。以此簪为信。”
楚淮生呆愣地握住手中的发簪,忽然觉得自己几日前的优柔寡断,在决绝的沈明兰面前相形见绌。
看着眼前的丽人,楚淮生迸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勇气,郑重地对对方许下承诺。
“明兰,你等我。”
眼看着亭子里上演着煽情戏码,唐棠忍不住拉着许青青一起吐槽。
“你那废物主子怎么回事?一上来就怪沈大小姐。”
“…他废物你也不是不知道。”许青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捧南瓜籽,给唐棠手心倒了一点。
“不过他这次居然下定决心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话说,沈大小姐几天这身造型好好看啊呜呜呜。”话题开始渐渐走偏。
唐棠得意地看了一眼沈明兰,对许青青吹嘘道,“衣服我搭的。”
“好好好,有眼光。”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走进近。
唐棠回头眼风一扫,发现有前堂的妇人带着丫鬟从回廊处走来。
当即用手肘撞了许青青,迅速把南瓜籽塞进兜里,往亭子跑去拉人。
顾不得小情侣如胶似漆的粘腻劲,唐棠和许青青一人一个拉着逃离了荷塘。
——
唐棠跟着沈明兰刚迈入镜月阁就感到气氛的压抑。
沈明兰左脚刚踏入里屋,便听得一声怒喝。
“跪下!”
唐棠跟着沈明兰眼观鼻,鼻观心,从善如流地跪下。
只不过是沈大小姐跪下依然挺直腰背,而她是连手带脑袋地匍匐地上。
里屋的紫檀乌木椅上,陈氏满脸怒意端坐其间,方才宴客穿的立领长衣褂子还未换下。
多年大家闺秀的涵养,让她没有破口大骂,内心愤懑,却隐忍不发。
一时之间满堂的奴仆丫鬟大气不敢出。
陈氏瞧着她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宝贝——出落得亭亭玉立,眼看出阁在即,却不曾想犯下如此大的错。
许久,陈氏开门见山说出了第一句话。
“方才你和那书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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