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礼堂的楼,走在校园楼栋间的小路上,这条路通往食堂,途径图书馆。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回从前的校园。”冉与说,“现在站在这里,有种回看过去的感觉。”
他又说:“不知道食堂的饭是不是还是那么难吃。”
“以前也没见你少吃。”余白笑着说。
“那是因为太饿了,一时又没别的选择。”
他们偏离小道的路径,往与河边相隔不远的栅栏处走去,余白从前可以翻栏而出的那个缝隙早在高三时就被处理了,栅栏换了新,加高了一米,还布了电网,每隔几米就挂着警示的标牌和摄像头。
河边也重修了人行道和台阶,现在望过去只能看见河边的人,今天雪没怎么下,路面的结冰和积雪终于得以被彻底清理,天放晴后,出行的人也渐多起来。
余白说:“昔河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伊莱克其,据说是这里少数民族语言远方、遥远的意思。”
姜满说:“难怪小时候,家里的老人不叫这里昔河,而叫它伊莱河,可能是简称吧。”
对从前的人来说,河不知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像经过的旅人,离开的乡人,目的地都在远方。
他们正要离开,不知道哪里出现了一只猫,悠然靠近,它看起来并不惧人,反倒是贴着余白的腿边来回地蹭着,猫的花色略杂,看不出品种,一边望向余白,一边细声地喵叫着。
姜满蹲下身,试探地靠近,同时,余白也蹲下了身,那猫像是认识他,竖起尾巴,慢走着靠近他,鼻尖也轻轻贴向余白向它伸出的手。
冉与有些怕猫,只站一边远观,有些担心地问:“可以这样摸吗?”
“放心,它打过疫苗,本来在学校里流浪,现在被社团的学生收养了,学校也会帮着饲养。”
“你怎么知道的?”姜满问。
“因为是我来学校发现的。”余白说,“我爸的公司承接了新楼的建造,当时是我负责前期的工作。”
那时余白刚回昔城,在去博县以前,都在余岳的公司帮忙。博县的民宿项目是他离开余岳公司后,和大学师兄一起做的,他师兄原来供职北城的建筑事务所,后来自己出来创业,在博县承接了民宿设计的项目,之后他的甲方资金链断了,他就干脆接手经营了自己一手设计的民宿,留在了博县。
余白师兄的民宿生意这几年做的不错,今年又找余白帮忙,一起设计了新的民宿项目,并试图留下余白同他一起经营。余岳本来并不支持,但现在楼市低迷,昔城这样的小城也一样,公司买下的地皮都闲置着不敢轻易动工,余白留在公司里也没什么工作可做。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学校从前的那只猫,花色都很像,但不一样的是那只猫脸上有一簇黑色的毛,像面颊上的一颗痣。”姜满说。
“你也知道那只猫?”余白说,“不过可惜那个时候我爸不让带回家养,有一天,就突然找不到它了,之后也没再见到它。”
姜满说:“希望它是被人收养了。”
余白看向她,“我不知道你也喜欢猫。”
“我是怕麻烦,觉得养这些小动物在家,就总会惦记它们,连出个门都心里挂记,更别说我总是在各国演出。但我曾经的室友养猫,我偶尔会帮着照顾一下。”
说完,姜满问:“这只猫有名字吗?”
“伊莱。”余白说,“就是河的别名。”
“远方啊,不怕叫这个名字它会如名字去很远的地方吗。”
“也许这里就已经是它的远方了,已经是它的目的地了。”
他们往回路走,和李晴以及付清晨在主教学楼门前汇合,迟来的韩烁也在,他们三人正说起读书时的事,还谈论起老师的变化。
韩烁见到余白:“你怎么跟杨老师打个招呼就走了。”
李晴笑,“我知道,老杨见到他,总要训他几句,他在躲着呢。”
姜满好奇,“为什么啊?”
余白无奈说:“他觉得我好不容易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却没几年就回到这里,在家里的公司浪费生命,做纨绔子弟。”
“看来他对你期望很高。”
“我当年如果不是美术生,也不见得能进那么好的大学,但他可能觉得,建筑专业在小城市太受限制了。”
姜满宽慰他:“也不一定,如果不是回到偏僻而小的地方,恐怕也没机会去做民宿项目,毕竟可以做你想做的设计,在大城市大公司可就不一定了。”
余白回想在北城短暂工作的那一年,疲惫、忙碌,却又无为,刚刚毕业的学生,没有经验,没有资历,最多算个打杂的助手。但好像,也没觉得难熬,像走在一条不可预见却充满可能性的路上。而在昔城,生活平淡、安逸,能有些所为,却都有限度,一切都可被预见。
他说:“民宿的项目有师兄在,否则,我一个人也无法胜任。”
“开业要等到明年了吗?”付清晨问。
“嗯,耽误了点进度,可能会错过冬天的旅游季。”
“那开业前可以去看看吗,像姜满和冉与,恐怕等不到开业,他们也不常回来。”
余白想了想,“那倒是可以,师兄在博县还经营了别的民宿,离新项目也不远,我们可以去那玩几天。”
“好呀,我今年的年假还没用呢。”李晴说。
付清晨也应声,“我也可以,我本来就是上一休二,调个班就行。”
“那我带我女朋友一起去。”韩烁兴致勃勃说:“刚好我准备办件大事,干脆就在博县那边办了,有雪山,有温泉,够浪漫。”
“噢——”李晴恍悟道,“是求婚吧!”
“恭喜啊!”冉与说着拍了拍韩烁,“不是才交往一年,真是够速度的。”
韩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小地方大多都早婚嘛,其实都开始谈婚期了,但我觉得还是得有个仪式。”
付清晨说:“需要帮忙就说啊,帮你提前做好准备,去了给她一个惊喜。”
韩烁笑,“那可说好了,这几天我有需要就来烦你们了。”
冉与也凑热闹:“也叫上我啊,我帮你们出主意。”
“你也没什么浪漫因子,别乱出主意。”姜满吐槽道。
李晴笑着起哄:“看来学长你追‘妻’不成功是有原因的。”
韩烁和付清晨也附和地笑起来,冉与也不介意,跟着他们一起开玩笑。
他说:“我啊,可能打算走执着路线,既然浪漫不足。”,说完后又看向姜满。
姜满斜他一眼,并不回应,她扫过一旁的余白,他只是浅笑着,也不说话。
余白感到她的视线,抬眼看过去,姜满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其他四人还在继续话题跳跃地聊天,而姜满独一人站在一侧,抬头望刚才经过的教室的窗,透过窗还可见里面的身影,男孩和女孩应该画完了板报,又或者在间隙休息,两人一起趴在窗台前说话,视线往他们这里看来,只一扫而过。
余白记得冉与和姜满过去总是分分合合,而第一次姜满提出分手,却让冉与措手不及。他们在公车站吵了起来,一人不停追问为什么,一人只戴着耳机不说话,而余白夹在其中,不知道该劝说哪一边。后来冉与生着气离开,分别前撂了几句狠话,却毫无威慑力。
但第二天,冉与就站在此时的楼下,对着他们教室的那扇窗,扯破嗓子地大喊着姜满的名字,中二地一遍遍重复说自己喜欢她,姜满错愕地站在窗前,身后同学看热闹地起着哄,而余白在姜满和人群之后远看着这一场面。
之后自然招来了教导主任,和两班的班主任,有照例的请家长和老师劝话。余白在教室办公室门口等他们,听见冉与的父亲笑着保证说谈恋爱不会耽误冉与的成绩,而姜满在一旁说自己很快就离开也耽误不了他,冉与则说,没关系,还有一年我就去北城找你。
里面吵吵闹闹,互相插话,伴着无奈和笑声,好不热闹。
老师其实大都不担心冉与的成绩,只是碍于校规该做的事不能不做,但两家父母,一家不出面,另一家却火上浇油,到最后大家也只能啼笑皆非地睁只眼闭只眼。
之后两人到底怎么样了,余白也不那么清楚,冉与总是跟在姜满身边,她从冷脸到无奈,再到最后好像接受,有时他们更像朋友,有时又像冷战的情侣,余白在旁,从不追问,也无法开口追问。
也许冉与莽撞的执着有时胜过精心盘算的浪漫,也许总是显得那样孤独的姜满,需要的也是这样热烈的温度。是他羡慕的温度。
要离开学校前,冉与提议拍照留念,“这栋楼就要拆了,不留点纪念就太遗憾了。”
姜满提出帮余白他们拍,“你们都是一个班的,应该有个合照。”
“那我也等会拍。”冉与站到一旁让出位置。
余白四人一起拍了合照,姜满又帮他们各自拍了单人照,拍完后,李晴说:“姜满,我帮你跟学长拍一张吧。”
姜满顿一下,说:“不用了吧。”
冉与已经走到了她旁边,顺手拉着余白也站了过去,“那就我们三个人拍,好了吧。”
语气故意带着讨好,和略显夸张的无奈。
余白正要拒绝,却被冉与推搡着站到了姜满的另一边,他对余白说:“你就帮我忙,让我留个合照吧。”
他们三人站好,姜满站中间,余白和冉与各站两边,冉与靠近姜满,手臂轻挨着她,余白则和姜满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在李晴按下拍照前,冉与伸手将余白拉近,他轻碰向姜满,两人对看了一眼,被捕捉下来。
“诶,你们没看镜头,再拍一张。”
余白略侧过身体,和姜满分开,但还是挨得很近。
随着李晴喊着要拍了,三人站定,都露出笑容,一起拍下了这么多年里的第二张合照,冉与还是那么灿亮的笑,而他们两人,微笑里又显得有些拘束。
“我拉个群,把照片发在里面。”李晴拿着手机边看照片边说。
姜满从两人中间走开,冉与追上去,“今晚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好了。”
“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一群人一起吃饭吗?”姜满轻声吐槽道。
“可多热闹啊,你怎么还是那么多怪毛病。”
姜满不理他,“我约了施雯。”
“她又不是不认识我们,可以一起吃嘛。”
姜满想了想后,说:“我问问好了。”
冉与见她没拒绝,便往前走去找韩烁,“跟餐厅说加两个人吧,可能施雯跟我们一起。”
余白走在最后,看见姜满的脚步放慢下来,走几步还会停几步,他走上前,走在姜满身旁。
“腿也疼了?”
姜满转头看向他,面上有忍痛的表情,没说话,只是点头,然后还在慢步往前走。
余白轻拉过她的手,让她停下来。
不远处李晴催促他们,“怎么了,落下什么了吗?”
余白拉着姜满的手藏在他们身后,他看一眼姜满,然后朝李晴说:“你们先过去吧,我们就开了一辆车吧,冉与开车带你们走,我们打车过去,不然坐不下。”
冉与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他本来想过来,但又知道姜满大概不希望旁边人知道太多,便带他们一行先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后,余白问姜满:“你动得了吗?”
姜满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帮我拿一下我背包里的药和水。”
余白从她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便携药盒,“是这个吗?”
“是,给我两片药。”
姜满接过余白递来的药片和水,仰头吞下。不知道是心理安慰还是药物作用,过了十几分钟后,疼痛好像在缓慢地减弱,直到她可以站直一点身,继续小步走起来。
“你什么时候做手术?”
“我是想回国重新检查后在国内做,国外医疗费用太高了。”
“在北城吗?”
“是这么计划的。”
“别拖太久,姜满,所有事以前,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余白的声音沉静,有关心,却不逼迫。
“好。”姜满说。
余白沉默着,一直扶着她的手像是抓紧了一些,过了许久,还是那一句:“我很担心你。”
轻飘飘地,却砸在了姜满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2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