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睡得很沉,虽然身上的疼痛比往日还重。
即使紧闭了窗帘,晨光还是从缝隙里照入屋内,一切铺着朦胧的亮色,无法分辨具体的时间。
姜满睁开眼睛,感到身体灌了铅一样沉重,但已经不像昨晚那样无法动弹,只剩右腿还微微发麻,疼痛又变成了日常生活可忍受的程度。
她尝试在床上活动,将身体转到另一边,却看见余白正靠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睡觉,他的身上盖着一个很薄的毛毯,手交叉环在胸前,眉头微蹙,看起来像一整晚都在那,没有离开过。
姜满撑着自己起床,去衣柜里拿了一个不大但足够厚实的被子,换掉余白身上没什么保暖作用的薄毯,她小心的动作还是惊扰了余白,他本就睡得不踏实,听见她的动静就醒来了。
余白睁开眼时,姜满正在给他搭被子,离他很近,她微愣后往后退了一步。
他坐直身体,“你醒了。”
“嗯。”姜满说,“你昨晚睡在这了吗?”
“本来想过一会回房间,但好像就睡着了。”
余白看姜满能正常行走了,说:“你看起来好多了。”
“是,休息好了就好多了。”姜满说,“可能前两天累着了才会发作。”
“那你今天还能出门吗?明天能不能去博县?”
“没问题的,只要不走太多路,注意保暖就好。”
姜满说完,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饭时间快要过了,路霜可能随时都有可能来楼上叫她吃饭。
余白也看到了手机的时间,他站起身,“我回我房间了。”
“好。”
余白将刚才姜满拿出来的被子和之前盖的毯子叠好,准备帮姜满放回原处。
姜满跟上他,“我自己来就好。”
余白没有理会,只一边朝衣柜走一边问:“都放在衣柜吗?”
姜满走得没他快,只得放弃:“是。”
右腿的麻痹还没有消失,她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慌忙间有些跄踉,身体向前栽了一下,余白转身扶住她,手握在她的手臂上,他的手掌很热,比她要暖和。
“你可以走吗?”
“可以,只是有点腿麻而已,很快就好了。”
余白松开她的手,还是虚扶在她身后:“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姜满说,“真的。”
姜满又走了几步,这几步走得慢,身体便平稳许多,也不会摇晃,“看吧,我慢慢走就好了。”
余白确认她没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满洗漱后,先一步下楼去了餐厅,今天陈姨不在,是路霜亲自做早饭,不知道时隔了多少年,姜满才见到路霜亲自下厨,她每次回忆路霜做的饭,场景都还在那个对着小巷和酒店厨房的旧房子里。
姜满去厨房想帮忙,路霜正对着锅里煮的粥,她感到了姜满的脚步趋近,没有回头地说:“起来了啊。”
“嗯。”
“等一会就可以叫余白和他爸爸下来吃饭了。”
姜满感到路霜有些许异样,但她态度语气又都好像如常。
粥煮得差不多了,路霜将火熄灭,然后去拿碗准备将粥盛出,姜满去帮她,先一步走到碗柜那拿出餐具,然后递给她。
路霜像是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你跟余白年纪都不小了,平日里相处还是应该保持点距离。”
姜满僵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路霜话里的意思。
“早上我本来想去叫你,但开门后看见余白睡在你房里的。”
路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关系好,年龄相仿,可能是一起聊天或者看电视看太晚了,不小心就睡着了。但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从前你也没这么没分寸,现在更不能这样了…”
“我知道了。”姜满的声音生冷地打断她,然后将她盛好的粥端到餐厅。
路霜追上她,又说:“况且,如果冉与知道了,也会误解的。”
姜满转过身来,看向她,“还有呢,妈你还有什么借口?”
路霜有些愣怔,“我说的也没错吧。”
“干嘛不干脆假装没看到呢,我们就不需要现在这场对话。”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
路霜随口搪塞的话,让姜满嗤笑了一声,“妈,既然一开始都假装不知道了,又干嘛要拆穿呢。”
路霜怔怔地看向姜满。
姜满性格不圆滑,讲话也常不好听,但大多时候她愿意维系她们的体面,也愿意配合她那些大小的善意的谎言,以来粉饰太平。
“你是什么意思。”
“你害怕的不是没有分寸,也不是冉与误会,而是我跟余白真的有点什么。因为你害怕这样会让你在余家难做人,害怕余叔叔可能会因此不满而责难你,害怕流言蜚语不利你粉饰了这么多年的体面。”
姜满接着说:“我都明白,所以这么多年,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不是走得够远了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论到底,他也算是你的家人,这也是你的家,难道你想让你的家人为这些事为难吗?”
“我是不想,所以我不是都假装你不知道了吗,甚至用和冉与交往来宽慰你了吗。”姜满说,“你也可以一直假装下去的。”
她说完,便转头上了楼,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叫他们吃饭。”
脚步走得快了,身上的痛就开始尖锐起来,姜满感觉自己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随发条的能量耗尽,她又要再次变得僵硬疲惫,无法动弹。
在走上楼后,姜满看见了伫立在楼梯口的余白,他看出她的疼痛,要上前扶她。
姜满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靠近的手。
余白的动作僵在原地,然后将手收回,“你别走那么急。”
姜满问:“你听到了多少。”
“只听见你们像是有点争吵,便没去打扰你们。”
余白说了谎,姜满一眼就看出来。
“我妈也没说错。”姜满说,“我跟你之间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才对。”
沉默了一会,余白说:“这是你的看法。”
他语气里少了平日的温和,微弱的恼意不知是针对的谁。
“那不然呢。”姜满自嘲说。
“所以,昨天的问题,我现在问你。”余白说,“你喜欢冉与吗?”
他又说:“我不管从前,不管过去,就问你此时此刻的现在。”
“我们两的事从来就不关乎冉与。”
余白说:“别回避我的问题,姜满。”
“如果非要在你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已经做了,不是吗。”姜满说完便往楼上去,准备叫余岳吃饭。
走几步后她停了脚步,转头对余白说:“早饭好了,再不去就凉了。”
余白却没有走,而是追上前在她身后拉住她。
那双手还是温热,力度却比哪一次都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然后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
没有哪一次,他们离得这样近过,楼梯上,姜满背后的窗外,清晰可见雪在下,树上没有消融的雪上又挂了一层白。
姜满失去了反应,没能做出躲开或靠后或推开的举动,只楞然地站在原地,被环入他的怀抱。
“真的吗?你真的做出了选择吗?”
“余白。”姜满反应过来,将余白推开,试图摆脱他的怀抱。
余白向后靠了一点,却还是用身体锢在她身前,他们脸对着脸,鼻子几乎挨着鼻子,呼吸错乱地碰在一起,姜满几乎要放弃抵抗,任余白贴近她,心紧绷着被提起,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他们的唇几乎要碰在一起。
“余白…”姜满恢复理智,低下头喊他的名字。
两人站在原地停留了许久后,余白还是握着她的手,但慢慢移开自己靠近的脸,身体也向后退了几步。
姜满将自己的手挣脱,但整个人还是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白又向后退了几句,“我去叫我爸吃饭,你先去餐厅吧。”
他经过姜满,往楼上走,一下也未回头。
姜满靠在窗户上,感到冷风嗖嗖地在往屋里钻,身上很冷,手和脸却很热,她握住手,紧抓着手里残留的温度,在原地站了一会后,才往楼下走。
早饭很安静,四人都不怎么说话。
余岳对昨晚提前离开的余白不满,路霜对突现冷漠态度的姜满不满,而姜满和余白之间,则互相避开,既不对话,也不对视。
冉与跟韩烁忙了一晚上,睡到快中午才起,急忙收拾后一脸疲惫地出现。
“我刚调好的时差又废了。”冉与半躺在沙发上吐槽道,然后问余白:“我们几点出发去你妈妈那?”
“再过半小时差不多。”余白说。
他看了眼姜满,姜满在一旁看电视,应当听到了,但一句话未说。
“你昨天也住在这的?”冉与问。
余白只“嗯”了一声。
冉与观察余白和姜满的神情,两人各自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从他进门起,两人之间就有种刻意的疏离。
“你们俩闹什么矛盾了?”冉与直接地问道。
“没有。”
“没有。”
姜满和余白同时地答,然后又同时噤了声。
冉与语气浮夸地叹口气,“你们等会在阿姨那可别这样,假装呢,又假装不像。”
“我上楼去拿礼物。”姜满借口离开,余白则留在原地,当没听懂冉与的话。
“你们怎么了?”冉与问。
余白没有回答,却对冉与说:“你虽然告诉我了那些事,但你还喜欢姜满也是真的,对吧。”
冉与说:“是。”
“我不会再用你做借口了。”余白说,“也不会再帮你了。”
冉与笑了笑,有种释然,又或者是坦然,“你早该拒绝我了。”
“我没自己想的那么大度,我一直嫉妒你,嫉妒你能和她在一起,嫉妒你有勇气从不放弃地追求她,所以,对你们之间的事,我一直都只是逃避而已。”
“但是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冉与说。
“我知道。”余白说。“而且目前来说,姜满在我们之间选择了你不是吗。”
“你是这么认为吗?”冉与又说,“所以,你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我不知道。”
路霜的话,姜满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些陈旧的阻碍,他怕姜满为难,姜满怕他为难。他第一次感到恼怒,对自己对姜满都是,他们心里负担了许多人和许多事,将自己自缚在此时的困境里,时间应有的消磨的力量,根本不起作用。
但他又理解她,因此那勇气才冒出点火花,就被浇灭,她站在自己的面前,挣脱开自己的怀抱,低着头,面上是难堪的痛苦,他的感情似乎又变成了负担。
冉与笑了笑,表情里难过又比释然多一点,“你和她啊,真的很像,看起来冷漠,却又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活,在乎和考虑着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姜满回到楼下,看见两人正笑着说着什么,余白转头看向她,什么也没说,他表现泰然,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脑中总闪现那个几乎触到的吻,想到他手里的温度,回想起她几乎跃然而出的心跳声。
但总会忘的,就像喜欢的热烈总会消褪,这摇摇欲坠的感情,也会。她不可信地安慰着自己,一颗心像被浸在雪里,冰冷又颤栗。
之后会甜的,在那之前会纠结一点。谢谢你们的评论,其实很开心!但有时候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互联网社恐 T^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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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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