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余白和冉与去厨房帮忙洗碗,白琳则带着姜满去了后院。
后院开辟了一小块地,白琳自己种了菜,现是冬季,菜地被搭了棚,等来年春天,便能收获一些新生的蔬菜。
白琳和姜满坐在后院菜地旁的露台上,天气正好,阳光落地,冷意也被驱散,姜满有心事,坐在那不禁就走了神,这些年里,她所不知道的余白的生活,被这些零碎的细节一点点勾画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被生活本身拉远,却不知该从哪怪罪起。
白琳开口:“余白的师兄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他读研一定要去德国,德国的院校对他来说也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同学大都首选去美国,其次是英国和澳洲,小语种毕竟有难度,德国的毕业难度也高,那时他也不需要节省学费。”
姜满看向白琳,听她继续说:“他没有回答,就算回答了,也不会是真正的原因。我知道他有自己的理由,也有了自己的秘密。听他师兄说,其实在余白大二的时候,他就申请过学校和德国的交换项目,但被录取后不久,就知道了我肾移植后功能衰退的事,我当时去了北城看病,还在那边住了大半年,我不知道他准备出国,但他一直都在北城照顾我,显然是放弃了交换。而据说放弃了一次,之后的交换项目就再也没机会去了。”
五年前,就是姜满去德国的那年,她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并收到录取通知和奖学金后,才告诉的路霜,路霜一边忧心又一边为她骄傲,以此为原因问余岳要了一笔钱给姜满,也是因此,谣言变成余岳花重金送姜满出国,才引发了白家最开始的不满。
冉与是从她同学那听说的,而她是去了德国后才间接告诉了余白,但他们没有就此做过讨论,余白当时只是问她在德国适不适应,需不需要什么,诸如此类听起来很客套的话,他既没提起自己会去德国,也没说过自己不得不放弃去德国,在冉与兴冲冲宣布自己也会追去德国的时候,他也一如往常保持了沉默。
姜满不知道白琳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又为什么单单对她提起,或者隐约知道答案,却又不能戳穿。白琳的善意已经足够了,哪怕是她本人阻止余白去德国,姜满也能理解,并且绝不会有埋怨。她不能再期待更多了。
“我是去年才知道余白喜欢你,还是白琦和他在我这里争吵起来的时候。”
姜满怔了怔,表情明显慌乱了一瞬,“阿姨,您放心,我和余白不会发生什么的。”
白琳却顿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你真的不喜欢余白吗?”
姜满脱口而出:“什么?”
白琳的反应显然不是姜满所预料的。
“我以为你是喜欢余白的。”白琳轻声而缓慢地说。
“我…”姜满因白琳突兀的话堂皇起来。
白琳笑了笑,“别紧张,我啊,只是替那傻小子着急,都过去这么久了,眼看着冉与都追去德国那么多年了,他却什么都没做。我是擅作主张说这些话的。”
姜满消化着她说的话,因惊讶而无法开口。
白琳绝口不提余岳,也不提路霜,好像她只是余白认识的一个朋友,全然与他们大人间的纷扰无关,她说起余白喜欢她,只像一个忍不住操心的家长,笑得坦然,神情也自然,没有在试探,也不虚情假意。
白琳又说:“你不会真的…更喜欢冉与吧?”,语气里带了点可惜。
“不过啊,冉与也没什么不好,余白确实是太被动了点,一点也不会讨女孩喜欢。”
姜满只能摇摇头,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以后回昔城的话,也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之前几年里,你总寄一些礼物让余白带给我,我都收到了,都很喜欢。你在外面不用那么破费,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没有,没有破费。”姜满说,“我如果回来,一定来看您。”
通往后院的门被打开,余白探头说:“妈,你跟姜满进来吧,我们洗了水果吃。”
“好。”白琳应下,然后带姜满回了屋内。
晴朗的天气下,屋内更暖和了,这栋房子没有余岳现在住的大,也只有两层高,装修没那么华丽,格局也更简单,房间和房间之间没那么多曲折的回廊,却因此好像更温暖一点,更像家一点。
余白见姜满神情有些回不过神的楞然,低声问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冉与在旁边看见两人说话,余白脸上是担心的神情,情不自禁靠得近了一点,而姜满像是没有意识到两人距离的亲近,一副有心事的表情。
他们离开白琳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天一直晴,也没再下雪。
冉与在车上问余白:“阿姨去年的病变,你怎么也没提,当时我还问过你为什么突然要回昔城。”
“我也不全是因为我妈才回来,也是多方面权衡利弊过。”
冉与不信,“权衡了什么啊,回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小的地方,连个像样的建筑事务所都没有。”
“但也有很多同行工作几年就转行的,这行听起来光鲜,很辛苦的。”
“你现在也辛苦啊。”冉与说话时,看着窗外,像是要表现不在意,语气却是气闷。
余白不再接话,而是问:“你们还有想去的地方吗?等后天回来,你们就要走了。”
姜满说自己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冉与则问:“昔城的盘山还能上去吗?”
“可以。”余白说,“现在都修建成公园了。”
“那就去那好了。”
“行,那里看夜景很好看,晚饭也可以在那吃。”
见姜满没有反对,余白便开去了盘山。
盘山位于昔城东北方向,是一座不过高百米的小山,山虽不高,但地势高,可俯瞰昔城全景,姜满中学的时候,曾去过盘山植树,但不同于当年的荒芜,现如今这里修建了沿山而上的路,山顶还修了凉亭和街道,甚至还开了几家餐厅,已然变成商业化的公园,最好的观景点还要收费。
“这里是什么时候改建的?”冉与问。
“也就这两年吧,具体我也不知道。”余白说,“早几年我学驾照的时候,这里还能随便开上来,路也没修好。”
天气好,没有下雪,也没有沙尘,清晰可见城市的街道和楼宇,昔城比记忆里多出了许多高楼。对比中心老城街道的交错拥挤,新城区被整齐地切割,道路也修建成宽敞的六车道,从高处看,宽阔又空旷。
山上起了风,树枝摇颤,积雪像尘土一样被刮起,他们坐进一家咖啡厅,咖啡价格很贵,味道普普通通,顾客大都是来山上等夜景的,虽是工作日,人却没有想象中少。
余白找到一个刚刚腾出的靠窗边的位置,店里烧了地暖,窗边也不算冷。冉与挨着姜满坐,余白正对着姜满。
“你最近腰伤不舒服了吗?”冉与问姜满。
刚刚在山上走,姜满本想徒步转一圈,余白却说她该少走路,姜满也没反驳,冉与便猜她最近是不是腰伤又有复发。
“有一点,不过现在还好。”姜满说。
“听你室友说过,严重的时候路都走不了。”
“我现在不在好好地走路。”
冉与说:“别总逞强。”
姜满叹口气,没好气地说:“你们两真的很烦,从上山开始,就一个接一个提我的伤。”
冉与翻起旧帐:“谁让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们,还突然一个人跑回来。”
“总不能有了伤,就什么都不做了吧,只要没有复发的时候,我也想多走走,像个正常人一样。”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余白却捕捉到一丝低落,虽然被她神情的淡然遮盖了过去。
冉与没法再说什么,他转而对向余白:“你也不说点什么。”
“她想走,就随她吧。”余白说。
冉与拆穿说:“你昨天住在家里,是不是她的伤发作了。”
余白一愣后,看了眼姜满,没有说话。
冉与当作他是默认,叹口气后有些失落地对姜满说:“你可以打给我的,我明明离你很近。”
“只是恰好被余白碰见了。”姜满说。
“真巧啊。”冉与没有感情地说。
咖啡味道寡淡,冉与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他抬起头,突兀地问余白:“所以,你读研要去德国,也是恰巧吗?”
“你不也在德国。”
“但怎么也从没听你提起过。”
“最后不也没去吗。”余白看似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告诉你我要去德国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冉与这句话又是对余白说的。
余白语气淡淡,“我应该说什么。”
“你应该说你也想去德国找姜满,你应该说你不希望我和姜满在一起。”
余白也没有一一反驳,“那是你的选择,我没立场说这些。”
姜满突然站起身,“我去洗手间。”
冉与却隔着衣袖拉住她,“这里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也许我是不想听呢。”姜满说。
“所以,你会选择我吗?如果昨晚,你不得不需要帮助,你会打给谁。”
姜满用觉得他在无理取闹的语气说:“我不用选择,我会直接打给医院急救。”
“你知道我的意思。”
冉与松开姜满的手,姜满又坐回座位上。
“我告诉余白了。”冉与说,“我告诉他我们自从高中分手后,没有一天在一起过。”
姜满抬眼,看了眼表情无波澜的余白,什么也没说。
“记得在德国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你至今也没有回答我。”冉与又说。
姜满记得,那时她已经去了德国一年多,正是过年,学校还在上课,冉与和她都没有回国,但冉与约她吃年夜饭,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冉与当时的室友和同学,都是中国人。
饭店是火锅店,六个人围坐在圆桌上,一边看电视上回放的春晚,一边喝酒。吃完饭,冉与送她往回家的地铁站走,地上都是积雪,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快要到站了,冉与突然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余白的?”
姜满没有回答,因为他提问的突兀,也因为她自己也说不出具体的答案。
“你那时没有回答,只说从前的事不重要了。”冉与说完,看了眼神情怔然的余白,又对姜满说:“那我现在想问你,你现在还喜欢余白吗?”
“冉与。”姜满喊他的名字意在制止他的提问。
“你呢。”冉与转过头来看向余白,“你现在还喜欢姜满吗?”
余白没能回答。
他想起早上自己的唐突,想起姜满的低头,想起姜满握紧手躲开他的身影,想起路霜的话,想起那日白琦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突然离开。
如果喜欢一个人,只是带来了负担的话,表达也是一种自私。如果喜欢一个人,却不能给她最想要的,给予也变成了索取。
他现在清楚知道了,喜欢不喜欢,从来不是他跟姜满之间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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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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