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盖头下,谢十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江桦的身量比他高出许多,那双手掌自然也更宽大。此刻那带着薄茧的指节正若有似无地在他腰侧流连,灼热的温度穿透层层喜服,烫得他脊背发僵。
这江家世子什么毛病?怎么跟谢紊一个德行?一个两个都对他的腰这般感兴趣?
“王爷,吉时已到,该拜堂了。”礼官小心翼翼地提醒,“您看这猫……”
谢十七未动,却听头顶传来一声低笑,江桦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落下:“西跨院的雪团儿正等着新玩伴。”他指尖不着痕迹地在那截细腰上轻轻一按,“王爷尽可放心。”
“……”谢十七终于忍不住压低嗓音,“世子若是摸够了,可否高抬贵手?”饶是他存心撩拨,也受不住这般明目张胆的狎昵。喜服下的肌肤怕是早已印上指痕,火辣辣地发着烫。
话音落下,却久久未得回应。眼前只有晃动的金线流苏,隔绝了江桦的神情。谢十七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方才那话怕是说早了。若江桦本就知礼守节,倒也无妨;可若是对方已然入彀,自己这番推拒,岂非前功尽弃?
正犹疑间,忽觉腰间力道一松,江桦的手已规规矩矩地撤了回去,还顺势将小宝从谢十七怀中抄走。谢十七清晰地听见小宝炸毛的“喵呜”声,却在转瞬间化作温顺的呼噜。
这猫崽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叛变?
未及细想,他已被人引着行完三拜之礼。喜乐声中,傧相拉长声调:“送入洞房——”
红绸铺就的甬道上,两道身影依礼相携。谢十七广袖下的指尖微微蜷缩,与江桦的袍角若即若离。日影西斜,将他们的影子绞作一处,倒真像对情深伉俪。
“真难得。”梅清雪看的啧啧称奇,“原以为这拜堂礼会闹出什么风波。”
“梅公子若是羡慕,不若也讨房媳妇去。”门下侍郎胡明月笑着打趣。
“可别。”梅清雪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刘谦,“在下还想多活几年。”
喜房内,龙凤喜烛高燃。
谢十七在江桦的牵引下,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榻边,红盖头下的视线一片朦胧。衣料摩挲声渐近,温热的吐息穿透盖头,带着熏香拂过他鼻尖,那人正俯身端详着他。
这审视持续得太久。
待那气息终于退开,谢十七刚要松口气,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盖头下摆的视野里。江桦竟单膝点地蹲在榻前,修长的食指与拇指在他腰际虚虚环了一圈。
“……”
“果然。”江桦的嗓音裹着笑意在静谧的喜房里荡开,指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腰侧的衣料,“不及一拃。”
“……”盖头下,谢十七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掀开红绸,“江桦,你是不是有病?”
少年皇子那双眼里燃着明晃晃的怒意,方才伪装出的温顺模样荡然无存。什么勾引算计,什么棋局谋划,此刻全被抛到九霄云外。任谁被当物件似的量来量去,都忍不下这口气。
江桦怔在原地,眼底的诧异转瞬即逝。他从容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炸毛的小皇子。
借着掀开盖头的机会,谢十七终于得以细看这间喜房。这分明是江桦的寝居,对面贵妃榻上摆着青玉案几,榻边小桌上的喜糖纹丝未动。房门处立着幅水墨屏风,烟波浩渺间一叶扁舟,虽不识出自哪位名家,但那意境已然不凡。越过屏风,可见几方书架整齐排列,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案后的剑架上横着的一柄乌鞘长剑。
“看什么看!”谢十七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那人倚在床柱边,姿态慵懒却带着猎食者般的专注,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江桦不答,反而缓步逼近。他每近一步,谢十七就觉呼吸紧一分,直到后背抵上雕花床柱,退无可退。
“耳朵,怎么回事?”
谢十七一怔。这才恍然,原来对方灼热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的耳垂。那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血痂,衬着红珊瑚耳坠,倒像雪地里落了瓣海棠,艳得刺目。
“陛下赏的。”他轻描淡写地抚过耳垂,指尖沾了点未干的血迹,“世子爷若喜欢,改日也给你穿一对?”
十五载冷宫生涯,这般折辱早算不得什么。他向来将每笔账都刻在骨头上,不急着讨,但总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江桦眉头微微蹙起。谢十七却已自顾自褪下外袍,露出单薄的白色中衣:“本王乏了。世子爷想必也不是个……断袖。这洞房花烛,不如就此作罢?”
话音未落,又似想起什么,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尚且带着稚气的面容:“况且……世子爷这般怜香惜玉之人,总不会对个半大孩子起什么龌龊心思吧。”
江桦眼底闪过一丝玩味。这小皇子在冷宫待久了,怕是不知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十五岁早已在房里收了通房丫头,在后院养了不少“知心人”。倒是……纯情得可爱。
不过转念间,他眸光骤然转冷。十五岁,确实还小。小到只有谢紊那个畜生,才下得去手。
“王爷多虑了,臣虽不是断袖……”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少年单薄的肩头,“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谢十七浑身一僵,却在听到“不是断袖”时暗自松了口气。
“那……请世子移步书房?”
“哦?”江桦低笑,又在少年肩头捏了一把,这才慢条斯理地直起身,“这是臣的寝房。于情于理,都该是王爷……”
“我年岁尚小。”谢十七打断,理直气壮地拽过喜被,“睡书房影响长个。”
江桦罕见地怔住了:“……?”
谢十七却已自顾自地掀开喜被,盘腿坐在喜榻上,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按太医的说法,本王至少得长到八尺才算完。虽说现在……”他仰头看了眼江桦挺拔的身姿,撇了撇嘴,“才到你胸口,但保不齐明年就比你还要高上半头呢。”
江桦看着少年较真的模样,眼底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那臣可得抓紧时间好好瞧瞧现在的王爷。等来日真长到八尺,这般景致可就再难见到了。”
“……那你还不去睡书房?”
江桦低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谢十七发间一缕散落的青丝:“陛下赐婚,此刻这喜房外……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呢。”他俯身凑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王爷行行好,陪臣把这出戏唱完?”
谢十七抿唇不语,似在权衡这话的真假。江桦也不急,借着身高优势,慢条斯理地替他拆解发间珠饰。金步摇、玉搔头,一件件落在榻边案上。
良久,谢十七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让出半席之地:“……上来吧。”
江桦得了应允,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却故意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的衣带,目光始终落在谢十七身上。少年皇子被他盯得耳根发烫,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
江桦也不恼,反而顺势躺下,手臂虚虚搭在谢十七腰侧,既不过分逾矩,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谢十七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躲,却听身后那人懒洋洋道:“别动,外头有人听着呢。”
谢十七顿时不敢动了。
“王爷……”江桦忽然贴得更近,鼻尖几乎蹭到他泛红的耳垂,“不叫唤两声?”
“叫……叫什么?”
江桦一个翻身将人困在身下,声音里带着蛊惑:“自然是……叫给他们听。”见少年瞪圆了眼睛,又恶劣地补充道:“要逼真些,比如……啊……世子……轻点……之类的?”
谢十七闻言瞳孔骤缩,白玉般的面颊瞬间飞红。他猛地攥紧身下鸳鸯喜被,指尖都泛了白:“江、江桦!你……!”
“嘘——王爷听,窗外是不是有脚步声?”
谢十七下意识屏息,果然听见窗外窸窣响动。他咬了咬唇,突然伸手拽住江桦的衣襟,将人拉得更近:“要叫你自己叫!”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颤意。
江桦低笑,就着这个姿势忽然重重摇晃床榻。雕花木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连帐上悬着的香球都叮当作响。
“你……!”谢十七刚要发作,却见江桦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半边肩膀,又往床榻上掷了个玉枕。
“砰”的一声响,伴着江桦刻意压低的喘息:“王爷……轻些……”
谢十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自导自演,一时竟忘了反应。直到江桦挑眉示意,他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声:“……混账!”
窗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似是听墙角的人被这动静惊走了。
江桦这才松了力道,却仍保持着将人困在身下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瞧着他。
谢十七蹙眉,伸手推他:“戏演完了,你还想怎样?”
“上药。”江桦单手探向榻边暗格,取出一方青瓷药盒,“这伤若不处置,明日该化脓了。”
药膏触及伤处的刹那,谢十七浑身一颤。冰凉的触感混着刺痛,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
“……多谢。”良久,少年低声道。
江桦闭目勾唇:“王爷若是真想谢我……”他侧过身,支着脑袋看向谢十七,“不如告诉我,这对耳坠的故事?”
红珊瑚耳坠泛着血色般的光泽,衬得谢十七的肌肤愈发苍白。少年皇子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主动握住江桦的手腕,引着他的指尖触上自己耳垂的伤口。
他勾起一抹苦笑:“他们说这叫折辱。”
可“折辱”二字,又怎能道尽其中滋味。
江桦的指尖避开伤口,轻轻捏了捏他完好的耳尖,“既入了我江家门,便再无人能动你分毫。”顿了顿又道:“陛下命我主持春闱,着你同去贡院走动。明日需早起,歇息吧。”
谢十七闻言松开江桦的手腕,长睫低垂。良久,终是阖上了眼。
待身侧呼吸渐匀,谢十七悄悄睁开一线,心安理得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又偎近几分。
扮天真,可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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