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勋衙门前的守卫远远望见康定王府的马车,慌忙跪地行礼:“参见永安王!”
谢十七走下马车:“传令,半刻钟内,所有属官正堂集合。”
衙内顿时一片忙乱。当谢十七跨入正堂时,三十余名属官已齐刷刷跪了一地。他缓步走向主座,冷眼扫过众人。
“昨夜北疆军报,诸位都已知晓。本王今日要彻查三件事。”
他拍案,惊得堂下众人一颤:“第一,近三月宫门轮值记录;第二,北疆军需调拨文书;第三……所有与代州往来的信函副本。”
一名年迈的录事战战兢兢抬头:“王爷,这……这需兵部手令……”
“啪!”
永安王印信重重砸在案上。谢十七唇角微扬:“光禄勋掌宫禁宿卫,本王要查出入记录,还需要向兵部请示?”他俯身,盯着那录事浑浊的眼睛,“还是说……这宫里有本王不能知道的事?”
堂下鸦雀无声。小义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王爷,这哪还是那个要人哄着吃药的病弱少年?
江桦,你以为躲着走就万事大吉了?本王偏要让你知道,这光禄勋的衙门,我能守得比你想象的更好。谢十七转向跪在右侧的陆续,语气缓和了下来:“陆大人,你亲自去取。若是林尚书有异议……尽管让他来找本王。”
小义心头一跳,猛然想起江桦临行前的叮嘱——“他若闹脾气,你们便顺着他。”可眼下这架势,哪是闹脾气?分明是要掀了这光禄勋的屋顶!他额角沁出冷汗,暗自叫苦:天爷哎!这永安王是要翻天啊,顺还是不顺?
“即日起,宫门轮值增派一倍人手,凡出入者无论品阶,皆需详录在册。轮值记录每日酉时必呈本王案头。北疆军报须即刻直送,延误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谢十七起身踱步:“光禄勋武库即日清点,军械出入需双印勘合,往来文书必留副本。”行至老录事跟前时,他驻足,“缺一件——”
老录事佝偻的身躯猛地一抖,额间冷汗涔涔而下。
谢十七一撩衣摆,懒洋洋地坐回案前,甚至把腿翘上了桌案,靴尖轻轻晃了晃。他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地扫视众人,半晌才悠悠开口:“诸位别怕,本王别的本事没有,在冷宫这么些年,被磋磨惯了。自然,也学会了些……磋磨人的手段。杀人放火那档子丧尽天良的事,咱不干。但偶尔……”
他微微倾身:“剁个手指头,挖个眼珠子,本王还是很在行的。”
堂内霎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个年轻属官面如土色,连呼吸都屏住了。
谢十七满意地欣赏着众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将手边茶盏往地上一掷。清脆的碎裂声中,他温声道:“现在,谁还有异议?”
众人先是愣了一瞬,而后齐声道:“属下等无异议!谨遵王爷差遣!”
谢十七一笑,随意地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跪坏了膝盖,本王可赔不起。本王脾气是差了些,往后……还望诸位多担待。”
他迈步向外走去,行至门槛处忽又驻足,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两个时辰后,本王从秋大人府上回来时要……看见方才说的文书,整整齐齐码在案头。”
谢十七踏出光禄勋衙门,春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他清瘦的肩头,他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线。
小义快步跟上,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主子略显苍白的脸色:“王爷,马车已备好了。”
谢十七微微颔首,却在登车前忽然驻足。他转身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云层低垂,隐约可见远山的轮廓。
“世子此刻……该到何处了?”他轻声问道。
小义连忙答道:“按脚程算,世子应当已过河中。卿卿脚力快,想必……”
“罢了。”谢十七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去秋府吧。”
马车辘辘而行,窗外叫卖声不绝。谢十七靠在车壁上,强忍着头晕,在脑海中梳理江桦的嘱咐。
“明日你去见秋否厌,就说是奉旨查案……”
温热的笑意似乎还萦绕在耳际。谢十七闭了闭眼。江桦要他借光禄勋卿的身份,以查案为由套秋否厌的话。更要紧的是,要让这位中书令明白……
杜若明入朝,必与江家不死不休。
届时朝堂动荡,代州危矣。
秋否厌一生为大夏殚精竭虑,绝不会坐视大夏的守护神被一个不知根底的学子动摇。
这一步棋,谢十七必须替江桦走好。
“王爷,秋府到了。”小义的轻唤将他拉回现实。
谢十七在秋府门前站定。小义正要上前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不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几粒薄荷糖含在口中。清凉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几分昏沉,让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锐利。
“去通报吧。”他对小义说道,声音已恢复永安王应有的威仪。
不多时,秋府管家快步迎出,恭敬行礼:“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我家老爷正在书房……”
谢十七微微颔首:“本王冒昧来访,是为公事。劳烦带路。”
穿过几重院落,谢十七注意到秋府的布置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致。假山流水,翠竹掩映,就连回廊转角处都摆放着精致的盆景。不过看来看去,都是些不值钱的花花草草,与江府那些价值连城的魏紫姚黄相比,简直寒酸得可笑。
书房门前,秋否厌已亲自迎候。
“王爷亲临寒舍,臣不胜惶恐。”秋否厌拱手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谢十七还礼:“秋大人客气了。本王新掌光禄勋,有些军务上的疑问,特来请教。”
两人入座后,侍女奉上香茶。谢十七注意到茶盏也不过是普通青瓷,但奈何上面勾画了些许山水,倒显出几分别致。
“不知王爷所询何事?”秋否厌开门见山。
谢十七轻啜一口茶,缓缓道:“北疆军报一事,秋大人想必已知晓。本王奉命协查,却发现其中疑点颇多。”
他故意顿了顿,露出几分犹豫:“只是……本王年少,对这等军国大事实在……”
秋否厌了然颔首:“王爷但说无妨。”
谢十七顺势将话题引向代州军务,又巧妙地带出了春闱之事。他的坐姿渐渐从端正变成微微前倾,说到关键处甚至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活脱脱个忧心国事又力不从心的少年亲王。
当提到杜若明时,谢十七状若无意道:“听闻这位杜学子才华横溢,若是入朝为官,想必能与江世子……”
他故意没说完,低头抿了口茶。
秋否厌的目光在谢十七脸上停留良久,忽而低笑一声,茶盏在指间轻轻转动。嗓音里带着几分赞赏,又似叹息:“王爷这戏演得妙。臣明白了。”
谢十七被拆穿,却也面不改色:“代州不能乱,北疆更不能乱。秋大人,您说是不是?”
秋否厌收敛了笑意,目光在谢十七耳垂的竹节耳坠上一扫而过:“王爷可还记得,臣在贡院说过的那句话。”
谢十七会意:“考上了状元,便成了遮天蔽日的人。”
秋否厌垂眸饮了口茶:“正是。但愿王爷多年后回首,仍能记得今日这份赤子之心。”
谢十七起身,拱手一礼:“时辰不早,本王该回衙门了。今日叨扰,改日再与大人品茗论道。”
谢十七踏出秋府大门,小义捧着披风迎上来,却见主子抬手止住,目光遥遥望向皇城方向。
“王爷,可要直接回衙门?”小义小心翼翼地问。
谢十七收回视线,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还未开口,忽见一名禁军跌跌撞撞冲来,甲胄哗啦作响。
“报、报告王爷!”那禁军单膝跪地,声音发颤,“兵部派人把陆续大人扣下了!说是……说是要问个擅闯之罪!”
谢十七踩在脚踏上的锦靴一顿。他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好得很。本王正愁立威还缺个由头。”
小义见状,急忙上前低声道:“王爷,世子吩咐过……”
“吩咐什么?”谢十七斜睨他一眼,“让我做个缩头乌龟?林宥好大的胆子!”
他转身对那禁军厉声道:“传本王令。调光禄勋三百精锐,把兵部衙门给本王围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小义急得直搓手,在原地直打转:“王爷啊,这、这……”
兵部衙门前,守卫见黑压压的禁军逼近,吓得连滚带爬往里奔去。谢十七踏下马车,抬手一挥,三百精锐瞬间将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林宥!”他厉声喝道,“给本王滚出来!”
衙门内一片死寂。片刻后,大门缓缓开启,出来的却不是林宥,而是胡明月。他依旧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王爷这是何意?”胡明月拱手一礼,“兵部正在审理要案,您这般兴师动众,怕是不妥吧?”
谢十七冷笑一声:“胡大人好大的官威!本王的人你也敢动?”
就在此时,衙门内传来一阵骚动。只见陆续被两个兵丁押着走出来,官帽歪斜,脸上还带着淤青。
陆续羞愧地低下头:“王爷……属下无能……”
谢十七一步步走向胡明月。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在场众人的心尖上:“放人。”
胡明月笑意更深,微微眯起眼睛:“王爷,按朝廷规制,光禄勋卿不过三品,而兵部尚书乃正一品大员。您这般越权行事,恐怕……”
“去你娘的规制!”谢十七眼中燃着熊熊怒火,耳边却回响着江桦温柔的叮嘱。
“遇事要冷静……”
冷静?他的夫君被人设计调离京城,他的属官又被无故扣押——这口气,他谢十七今天非出了不可。
“本王乃正一品亲王,天潢贵胄。倒是你胡明月,一个门下侍郎,也配在本王面前谈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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