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稍稍柔和了些。萧忘舟不经意间瞧见一家新开的馄饨铺子。铺子不大,却透着股诱人的烟火气,他拉了拉薛诚的袖子道:“吃馄饨吧。”薛诚点头答应,店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木质桌椅错落摆放。刚一落座,老板便热情迎上,笑着推荐特色馄饨。薛诚看向萧忘舟,默契地点了两碗招牌鲜肉馄饨。
店内人来人往,蒸腾的热气里满是馄饨的鲜香。不多时,老板端着两碗馄饨匆匆过来,笑着说:“二位慢用,刚出锅的,烫嘴嘞!”
馄饨刚上桌,热气氤氲着模糊了薛诚的眉眼。他几乎没怎么想,指尖捻起醋瓶,手腕微倾,醋汁便顺着瓶口往下淌,在萧忘舟那碗清亮的汤里漾开细小的涟漪。
直到醋香混着馄饨的鲜味飘过来,薛诚才后知后觉地停了手,但也并未收手,他轻描淡写地放下醋瓶,指尖蹭过瓶口沾的一点醋渍。
萧忘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不禁想:连添醋的动作都做得这般自然,像是练过千百遍似的。两人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低声交谈。待吃完,萧忘舟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薛诚抢先一步付了账,随后两人并肩出了铺子。
走在路上,薛诚似是想到了什么凑近萧忘舟道:“不知子游可曾心悦过哪家姑娘?”话是这样说,薛诚暗自想:若他敢说出,我就这辈子都不理他,下辈子也一样。
萧忘舟停了下来道:“之前心思扑在研习符纸、钻研玄学上,哪有空琢磨姑娘的事儿。你也知道,绘制符纸讲究心无杂念,稍有分心,符纸就会失去效用。像那驱邪符,一笔一划都得全神贯注,稍有差池,不仅没法驱邪,还能招来灾祸。”薛诚听着,心里默默高兴,面上却装作不在意,哼了一声:“就知道你是个榆木脑袋,除了符纸啥都不关心。”
萧忘舟挠挠头道:“这玄学之道,光是研究透常见的几种符纸用法,我都花了不少功夫。你突然问我有没有心悦的姑娘,我还真答不上来。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莫不是你有看上的姑娘了?”薛诚连忙摆手:“就是随便问问。”
萧忘舟却来了兴致,拉着薛诚的胳膊道:“有就直说,别不好意思。要是真有喜欢的姑娘,我这虽不擅长牵红线,但能用符纸帮你算算你们俩的姻缘,再画个增进缘分的符,保管有用!”
薛诚又好气又好笑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你要真能用符纸算出我心悦的人是你,那才叫厉害。
街上行人如织,阳光炽热。他们穿过几条街巷,很快到了那座茶楼前。
茶楼外观气派,朱漆大门,金字招牌。踏入茶楼,一股清凉与茶香扑面而来。
上官卿和易司钦正说着什么,二人落座,实木椅凳发出沉稳的声响。萧忘舟坐下,顺手拉过茶盏,热气裹着茶香扑来,他深吸一口:“这茶倒是好闻。” 易司钦开口道:“前些日子听临清说你们去了西岭山。”萧忘舟想了想道:“确实,不过有件事奇怪得很,那座庙我可是从未见过。”薛诚闻言尬笑道:“哪里奇怪。”萧忘舟看着薛诚道:“你忘了?就那个黑影,果真奇怪。”薛诚心中“咯噔”一下,强笑着打哈哈:“哎呀,哪有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暗自着急,那黑影实则是他上一辈子的残魂,这事儿绝不能轻易吐露。
萧忘舟正低头摩挲着掌心的玉佩,冰凉的玉质带着温润的光泽。薛诚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蜷在玉佩上,薛诚指尖捏着玉佩的穗子,目光落在萧忘舟腰间,喉头轻轻动了动。他没说话,只借着俯身去捡掉落茶盏的动作,靠近了些。
萧忘舟正侧耳听易司钦讲江湖趣闻,忽然感觉腰间一沉,低头便见那枚玉佩已被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薛诚的手指还没完全收回,指尖擦过他腰间的衣料,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
“你……”萧忘舟刚要开口,薛诚已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唇边的笑意,小声道:“系在腰间稳妥,免得你随手丢了。”
萧忘舟捏着玉佩转了转,抬头时正对上薛诚望过来的眼神,让他心头莫名一跳,在薛诚耳朵旁道:“薛哥哥送我的,我又岂能丢掉。”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温润的表面,再没松开。
上官卿不知何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包糖炒栗子。
他将栗子放在桌上,笑着对何余温说:“尝尝。” 不等何余温伸手,上官卿已坐下,随手拿起一颗栗子,手指轻转用力,栗子壳便裂开,他熟练地剥去外壳,把饱满的栗子肉递给何余温。
一颗又一颗,上官卿剥栗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手在栗子间穿梭,动作一气呵成。“吃慢点,别烫着。”上官卿一边剥,一边叮嘱着。何余温看着手中的栗子肉,伸手给了萧忘舟几个,他看着何余温手中的栗子道:“余温,我不喜甜,你吃吧。”他看向薛诚,薛诚立马道:“我也不太好这口,多谢余温好意。”何余温又看着易司钦,他笑着接过何余温递来的栗子肉,只拿了一个,放入口中咀嚼着,点头道:“嗯,味道不错。” 何余温有些诧异,易司钦却摆摆手:“我浅尝辄止,你留着吃。”
何余温看着手中剩余的栗子肉,抬眼看向对面的上官卿。他轻轻挪到上官卿身旁,将剩下的栗子肉递过去:“哥,你吃。”
上官卿伸手接过,他看着何余温,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偏执——他这放荡了半生的心,怎么偏偏就栽在了自己这傻弟弟身上?
何余温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推了他一把:“笑什么?”
指尖触到上官卿温热的手臂,上官卿没躲,反而顺势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份心思,藏得够深,也够荒唐。上官卿望着何余温错愕的脸——他爱上自己弟弟了,在他还没学会收敛锋芒,依旧放荡不羁的此刻,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将栗子往何余温手中塞。
何余温握着栗子肉,呆呆地点头。上官卿熟练地摆弄着茶具。热气升腾间,茶香弥漫开来。许是这茶楼的氛围太过闲适,何余温只觉困意渐渐袭来。他眼皮越来越沉,不自觉地靠在上官卿肩头。上官卿低声道:“困了就睡会儿。”何余温脸颊贴到上官卿的肩膀上,鼻尖蹭到布料上淡淡的皂角香,嗯了一声,上官卿没再动,任由他搂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悄悄把桌上的茶盏往旁边挪了挪,省得碰倒了烫着他。茶楼里的说笑声、算盘珠子声还在继续。
易司钦看了眼萧忘舟,他立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易司钦轻声道:“今夜去放花灯如何?”薛诚手撑头道:“行啊。”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戌正时,何余温悠悠转醒,揉了揉眼:“我竟睡了这么久。”上官卿轻声道:“无妨。”这时,易司钦和萧忘舟那边传来低笑声,何余温好奇望去,薛诚扬了扬手中物件:“瞧瞧,给你们也准备了放花灯要用的。”
茶楼伙计上前报了账目,上官卿听后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钱袋,数足了账上的数目,又额外拈了两枚碎银添进去,递给伙计时道:“多的这点,赏你们了,忙活一天也不易。 那人一愣,随即眉开眼笑地接了:“多谢公子体恤!几位慢走,常来啊!”上官卿“嗯”了一声,把钱袋系好揣回怀里,站起身道:“行了,走吧,再晚些河上的灯该挤不下了。” 几人笑着出了茶楼,往河畔而去。
众人行至河畔,但见水波潋滟,早有诸多花灯浮于河面,恰似碎星洒落。萧忘舟选了盏绘有梅枝傲雪图的花灯,易司钦则挑了盏饰有流云纹的。二人相视一笑,同步将花灯放入水中,那灯便随波逐流,光影在涟漪间晃荡。
何余温拿着玉兔造型的花灯。上官卿站在他身侧,伸手与他一同托住花灯底部,缓缓放入河中。何余温望着花灯,轻声喃喃,似在诉说心愿。
放罢花灯,众人静立河畔。晚风轻拂,带着丝丝水汽,吹起他们的衣袂。
河畔的老柳树下,晚风拂过,柳条如绿丝绦般轻摇。树下系着一根红绳,绳端坠着块巴掌大的木牌,被风一吹,便轻轻晃悠,发出细碎的声响。
木牌上的字迹清秀,墨迹已有些许褪色,却仍能看清——“某年某月某日,与君别于此,愿君归时,柳色如旧,人亦如旧。”
红绳在绿柳间格外显眼,似是将那份等待与牵挂,牢牢系在了这棵见证离别的柳树下。往来行人偶有驻足,望着木牌上的字。
薛诚拉着萧忘舟道:“陪我也写一个。”
言罢,取来新的木牌,悬于红绳之上。只见他略一思索,提笔写下:“夜畔秋夏缠如水,共衿缠绵忘若情。” 字迹虽不及先前清秀,却透着一股洒脱。写罢,他退后几步,看着木牌上的字,脸上满是得意,似是觉得自己写下的词句,萧忘舟肯定能懂他这番心意。
萧忘舟见薛诚写完,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伸手接过笔。他静静地站在柳树下,眸光望向远方的水面,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须臾,他垂眸,将笔尖落在木牌上,缓缓写下 “月垂水轻漪,细听泪可闻” 。字迹工整而隽秀,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伤。写完后,他轻轻放下笔,手指摩挲着木牌上的字迹,目光里隐隐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薛诚凑过来,瞧了瞧萧忘舟写的字,微微一怔,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写得,这么哀伤。” 萧忘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在晚风中轻轻晃动的木牌。此时,河畔的灯火与月光交织,映照在他们身上。
夜色渐深,河畔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几人站在柳树下,望着木牌上的字,薛诚打破沉默:“时候不早了,咱也该回去了。”
众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朝着薛府的方向走去。行至自家院墙外,便翻墙进入。
几人沿着回廊,悄无声息地散开。待各自回房,倚靠着门扉,望着窗外朦胧月色,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一夜,河畔放灯、柳下题字、翻墙归府,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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