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娅和希尔鼻尖相贴对视着，看到希尔的瞬间萨莉娅十分意外，身体下意识往后倾斜。但是希尔又马上贴了上去。这样亲昵的姿态，几乎是接吻了。
萨莉娅看着眼前几乎贴在她脸上的希尔，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似乎昨晚被刺穿心脏的不是他。
萨莉娅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那再一次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丈夫想干什么？复仇吗？这也不奇怪，就算是全世界最心软的人也无法轻易忘记一而再再而三的致命背叛吧。
希尔还没开口说话，萨莉娅就已经开始心虚了。她决定保持沉默，浑身紧绷着，全身的汗毛几乎都立起来了，双手紧握拳头，整个人处于防御状态，眼睛一眨不眨。
这时，希尔微微后退拉开距离，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看着萨莉娅，然后又往前，蹭了蹭她的鼻尖。萨莉娅随着他的举动也配合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奇怪，这是萨莉娅意料之外的反应。没有报复，没有诘问，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傍晚，萨莉娅外出回来，希尔抱着她说欢迎回家。
在摸清楚希尔在干什么之前，萨莉娅决定顺着他。如果他想要拉她一起死，那她就再杀他一次。如果他想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她就继续扮演深爱亡夫的妻子——然后再杀他一次。
萨莉娅确实爱希尔，这是她暂时无法克服的情感。但是希尔必须消失。她不会让出自己千辛万苦握到手的梅特涅家族权杖。谁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在庇护着梅特涅家族呢？谁知道什么未知的存在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冲出来给她狠狠一击呢？谁知道希尔的爱意会不会在死亡的阴影下扭曲呢？他离开又回来这么多次，谁知道他还是不是当初的希尔呢？
如果他还是当初的希尔，那无论如何，他最终都会原谅萨莉娅的行为，那他理应去死。
如果他不是当初的希尔，那他毋庸置疑应该去死。
如果当初的希尔不愿意原谅萨莉娅的行为，那他就不是萨莉娅所认为的希尔，那他罪该万死。
萨莉娅不否认自己爱着希尔，但与此同时她对爱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但就在一瞬间，希尔就从萨莉娅眼前消失了。萨莉娅的肩膀隐隐刺痛，她用手捂着肩膀，抬眼盯着杜林。多年同生共死产生的默契使得杜林立马看懂了萨莉娅想说的话。他的神情立马变得凝重。
“你看到他了？”
“你又失手了，意料之中。”
“嘿，别这样说，如果你没有看见他，那岂不是白白剜了两只眼？”，杜林握着法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他走了？”
“他走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寄居在我的肩膀里。”
“那看来，我刺的那一刀效果不错。”杜林摸着下巴说道，“他寄居在你的伤口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现在应该没有意识。话说回来，你从早上开始身上就散发着一股死人的气息。”
“所以你消失一整天有什么收获吗？”
“我到埃尔瑟安陵去查看了一下情况。”
杜林停顿一会儿，缓缓说道：“萨莉娅，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心软。”
萨莉娅眯了眯眼睛，“你想说什么？”
“有没有可能，回归的梅特涅是杀不死的，我们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其他梅特涅早成一抔黄土了，就连威尔都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想到你的丈夫是这个获得梅特涅家族庇护的幸运儿。”
“杀不死那就一直杀。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不能允许任何一个威胁存在。只要尚有一个梅特涅在世，不管他是人还是鬼，我的权杖都拿不稳。我们迟早得滚回南部去。告诉我，你想回去吗，像一只可怜的老鼠一样？”
“萨莉娅，他太难杀了，这和以往不一样，我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这不是在南部，他不是普通人。他还爱你，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武器，我们可以把他炼成傀儡，趁他还是个爱情傻瓜的时候，没有必要一定要杀了他。”
萨莉娅静静地看着杜林，过了很久，久到足以两人回忆完多年旧事，她才缓缓开口：“我们不能放过他”，萨莉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话吐出口，“我们吃的苦头够多了。不要让步，美狄亚。”
杜林，不，美狄亚，瞬间浑身僵直。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住口，萨莉娅。”
“这就是让步的代价，杜林先生，只要我们稍有不慎，就会立刻被踹回我们爬出来的地方。想想那个可怜的乡下女孩，我只是稍微帮你回忆了一下从前的名字，你就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我们绝对不能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杀了希尔，没有什么人是杀不死的，因为我们比任何人都想活。”
杜林微微一笑，看着萨莉娅——他最危险又最可靠的共谋者。“确实，你帮我杀了我两任丈夫，我也得帮你杀了你的丈夫，这才算得上是公平。”
萨莉娅勾起唇角，恶劣地笑了“这看起来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杜林，你得帮我杀他第四次。”
暖黄色的烛光下，萨莉娅靠在床边翻看南部志。
她揉了揉眼睛，南部地理和气候条件复杂，当地风土人情多样，短时间内想要完全从知识层面掌握南方的情况，对她来说难度很大。不仅是看南部志，就算是平日里处理公务，她也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和她围坐在圆桌旁议政的都是领土的顶级精英，她只能小心不露怯。
她把书反过来盖在床上，捏了捏眉头，然后躺了下来。忽然，她的肩膀一痛，她已经开始习惯这股疼痛了，微微侧头，果然看见希尔站在她的床边。
萨莉娅看着他开口：“决定好怎么面对我了吗？”
非常直接的提问，或许这需要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
但很显然，希尔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深深看了萨莉娅一眼后就消失了。
萨莉娅忽然感觉很累，很累很累，累到手都不想抬起来，去捂发痛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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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约克公爵府宴会后。）
宴会结束之后已经是深夜了。我坐在马车里，依靠在软垫上，跳了整晚的舞，四肢酸痛，累到说不出话。希尔坐在我身边，他也没有讲话。
就在我即将在马车里睡着时，希尔忽然牵着我的手晃了晃，我抬起眼看他，他松开我的手，似乎想戳我的额头，但看着我茫然的神情，又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夜色。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希尔这是有烦心事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晚的宴会，希尔一直笑盈盈的，一切正常。
我将手挤到他的手掌中，和他十指相扣。手滑动进去的过程中我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很遗憾，没有太大变化，看来这样不管用。
我勾起拇指，在他的手掌心轻轻转圈，他这才回过头睨着我。我弯着眼睛冲着他笑，他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手伸过来环抱着我的肩膀。
“累吗？”
我有点迷茫，这又是什么无厘头的问题？“嗯……不累？”
“你跳了整晚的舞，萨莉娅，你的脚跟都磨破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既觉得希尔生闷气的理由荒诞，又觉得他生闷气的样子可爱，“是啊，我跳了整晚的舞很累了，你怎么还对我生闷气？这可不是贴心的行为。”
希尔又看着我不说话了。
“你不喜欢跳舞，萨莉娅。”
“确实不喜欢，但是也算不上太讨厌，更何况，我可是你的夫人，希尔少爷。”我拉起他的手在指尖轻吻了一下。
“……不需要的，萨莉娅，没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的。”
我的嘴唇微颤，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我躺了下来，将头枕在希尔的膝上，在马车的微微颠簸中逐渐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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