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第一缕晨曦刺破厚重的夜幕,将乱葬岗上的阴森鬼气驱散了几分。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这片坟茔遍地的荒芜之地,为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林禾岁站在一座最高的坟头上,素白的戏服在晨风中轻轻飘动,衣袂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如同雪地红梅,在初升的朝阳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平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他微微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渐渐染上金边的朝阳,晨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映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晕中。
钟水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墨色衣袍在晨光中泛着幽暗的光泽,与林禾岁的素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手中把玩着那个装着邪祟的玉瓶,目光却始终落在林禾岁身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彻底看穿。
“佛子看日出的样子,倒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风范。”钟水魁语带戏谑,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禾岁回头,晨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让他看起来既神圣又妖异:“鬼王这是在夸我?”
“你说呢?”钟水魁轻轻一跃,便与他并肩立在坟头之上。这座历经风雨的古老坟茔在两人的重量下纹丝不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重量。
两人沉默地望着日出,谁也没有再说话。经过一夜激战,乱葬岗上一片狼藉。
数十座坟茔被掀翻,露出里面腐朽的棺木和森森白骨;墓碑碎裂成无数块,散落在荒草丛中;原本就稀疏的草木更是大片枯萎,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
空气中还残留着打斗时激荡的灵力波动和淡淡的血腥气,这一切都在诉说着昨夜那场战斗的惨烈。
林禾岁忽然抬手,用袖口轻轻拭了下唇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抹血迹,可能是打斗时不小心溅上的,在素白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淡红。
动作间,他轻声哼唱起来,是一段关于少女心事的戏曲唱段: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经过战斗后的些许沙哑,却意外地动听。那婉转的曲调在晨风中飘荡,水袖随着哼唱轻轻摆动,姿态优雅如画,与这满目疮痍的乱葬岗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钟水魁侧头看他,晨光勾勒出林禾岁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此刻在朝阳下显得格外清澈。
眼中罕见闪过一丝不应属于鬼王这个身份的难以察觉的温柔,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林禾岁的鬓角,替他理了理在打斗中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佛子唱得这般动情,可是想起了什么心上人?”钟水魁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在晨雾中缓缓扩散开来。
林禾岁的哼唱戛然而止。他抬眼看向钟水魁,晨光中,那双眸子清亮得惊人:“鬼王觉得呢?”
“我觉得……”钟水魁的指尖仍停留在他鬓边,感受着那细软发丝的触感,“佛子这唱词,倒是应景。”
“何处应景?”林禾岁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钟水魁缓缓念出这句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正是在说本王么?”
林禾岁忍不住笑了,那笑声清脆如玉石相击,在晨风中格外悦耳:“鬼王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想要退开,却被钟水魁扣住了手腕。那只手冰冷而有力,带着属于幽冥之主的独特气息。
“怎么?佛子难道是觉得本王当不起风流二字?”钟水魁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林禾岁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与清晨的寒意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他抬眸与钟水魁对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朝阳的金光,也映着钟水魁的身影。
“当得起,自然是当得起。”林禾岁轻笑,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胸膛,“只是鬼王这般举止,就不怕被我身上的佛法所伤?”
钟水魁低笑,那笑声低沉而磁性:“若是怕,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交汇,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悄然滋长。远处,几只早起的乌鸦在枯树上发出沙哑的鸣叫,更衬得这一刻的静谧。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佛子!佛子可在?”
是张真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林禾岁与钟水魁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对方。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看来,你的同伴来了。”钟水魁语带嘲讽,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舍。
林禾岁整理了一下衣襟,瞬间恢复了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哼着戏曲、眼波流转的人只是幻觉:“鬼王该走了。”
钟水魁深深看他一眼,身形开始渐渐消散,化作缕缕黑烟:“下次见,佛子。”
待他完全消失后,林禾岁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戏服,微微蹙眉。
这样一身打扮,若是被张真人他们看见,恐怕不好解释。
他足尖轻点,身形如白鹤般轻盈地掠过乱葬岗,几个起落便来到边缘的一处密林中。这里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林禾岁蹲下身,捧起溪水洗净脸上的血迹。冰凉的溪水让他精神一振,他仔细擦拭着脸上的每一处,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随后,他又整理好戏服,换上了惯常穿的那身袈裟,将那些打斗时产生的褶皱一一抚平,确保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步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从容不迫,袈裟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当真是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
“佛子!”张真人带着一众弟子匆匆赶来,见到林禾岁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寺中突发变故,我们不得不立即返回,留佛子一人在此,实在是……”
林禾岁手持佛珠,面带慈悲:“阿弥陀佛,劳诸位挂心了。寺中之事可还顺利?”
“已经处理妥当。”张真人连忙答道,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那邪祟……”
“已被贫僧度化。”林禾岁淡淡道,语气平静无波,“诸位来迟一步。”
众弟子闻言,纷纷露出敬佩之色。几个年轻弟子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
“不愧是佛子!”一个身着青衫的弟子由衷赞叹,“连张真人都奈何不了的邪祟,佛子一人便能度化!”
“方才远远看见佛子站在坟头上,周身佛光普照,想必是在超度亡魂吧?”另一个弟子小声说道。
“我还看见佛子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一个眼尖的弟子疑惑地说,“不过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张真人闻言,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佛子方才是在……”
林禾岁面色不变,捻动佛珠的动作依旧从容:“贫僧方才确实在与一位……有缘人交谈。”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位施主怨气深重,贫僧费了些功夫,才助他放下执念,重入轮回。”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方才有人在场的情况,又符合他佛子的身份。众弟子闻言,更是敬佩不已。
“佛子慈悲!”众人齐声道。
林禾岁但笑不语,目光却几不可察地瞥向不远处的一座山丘。
那里,钟水魁负手而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看来,还故意做了个口型:
“小骗子。”
林禾岁几不可察的带着些许娇嗔意味,瞪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对张真人道:“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是是是,佛子请。”张真人连忙让开道路,态度恭敬。
一行人向着镇子方向走去。林禾岁走在最前,袈裟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当真是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朝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那素白的身影后,仿佛有什么在悄然跟随。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在乱葬岗上,他与鬼王并肩作战的模样,与此刻的庄严相去甚远。那些凌厉的招式,那些默契的配合,那些在生死边缘游走时的相视一笑,都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而此时的钟水魁,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抬手,指尖还残留着林禾岁发丝的触感,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动。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他低声念着方才林禾岁哼唱的戏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小骗子,唱得倒是有几分味道。”
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而那个唱戏的人,更是让他……欲罢不能。
他转身,墨色衣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密林深处。
随着他的离去,乱葬岗上的最后一丝阴气也悄然消散,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下次见面,该是什么时候呢?
他很期待。
而此时已经走远的林禾岁,似有所感地回头望了一眼。晨光下,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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