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燕归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脸颊发烫,艰涩道:“不用了。”
说完便扭身坐到梳妆桌台前,拿起木梳开始梳理长发。
青丝大半披散在身后,只有一小缕垂在胸前。她只握着胸前那缕发尾反复梳理,眉眼低垂,睫毛轻颤,始终避开镜中的自己,怎么都能瞧出欲盖弥彰的窘迫。
童明轩自有他的考虑,并不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只轻笑提醒:“别忘了穿袜子,当心着凉。”说罢他便转身去院子里打拳了。
常年跟着商队行走,必然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若像一般富家子弟,骑不了半天马便叫唤着腰腿酸疼,那是决然不行的。
早在童明轩十岁时,家里便为他请了武师父,算不上正式拜师,大约比寻常雇佣关系稍微好些,不武艺高强,只奔着学些拳法强身健体。这些年来,若无特殊,他起床后总要在院子里打两套拳法,额头微汗后再洗个澡,通身舒畅。
陶燕归身子一僵,指节握紧手中的木梳。
他竟连她没穿袜子都注意到了。
她丝毫没体会到来自相公的关怀,只剩满心尴尬,甚至生出几分气恼,他无事盯着女人家的脚做什么……
***
童元白晌午贪玩没有午睡,直至申时过后才有睡意。
待儿子睡熟,白嘉禾终于有精力去想旁的事。
“桃枝,去问问大少爷在哪儿。”
不多会儿,桃枝就回来了,带着一脸喜色,她回道:“大少爷回来有半刻钟了,现下正在书房看书。”
作为童家最受器重的长孙,童明朗独享一座专供他读书学习的一进小院。书房内设简易木床,困乏了便躺下小憩片刻,其余房间全用来存放书籍,粗粗一数,不下千册。
听此,白嘉禾也是很高兴,自他们从广陵回来,鲜少见到童明朗在家。
她连忙吩咐准备各样事物,几个丫鬟一时间被她支使得脚不沾地。
“快去叫厨房炖一盅乌鸡党参汤,待会儿我给大少爷送去,大少爷读书劳苦,吃食方面万不可怠慢了去。”
“那几套袄裙也都拿出来让我挑一挑。”
“快把这双鞋拿走,颜色有些老成了。”
……
最终换了三套袄裙,她才满意。
亏得屋里早早烧起了炭火,不冻人,否则她这一通折腾,非把自己弄着凉不可。
算起来,他们夫妻二人已有半月不曾亲近。
即便童明朗已中举,他也不敢太过松懈,毕竟来年的会试还在前头等着。白日若不出门会师友见同窗,一般便呆在书房看书,天色暗下来才回卧房,陪儿子玩耍片刻便洗漱睡下,翌日又要早早起床。
先前准备乡试,为了不受打扰,童明轩足足在书房睡了两个月。
走到书房门外,书童见了大少奶奶,刚要张口叫人便被白嘉禾挥手拦下,她示意让书童下去,不必在门口守着。
敲门前,她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发,转身让丫鬟看看她穿着是否整洁得体。
得了肯定的回应,她才挂上温柔小意的笑抬手敲门。
“进。”
白嘉禾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等丫鬟推开门她便抬脚进去,“相公,天气寒冷,妾身叫厨房给你炖了补汤,好暖暖身子。”
这也是她娘教的,伺候相公之事,尽量亲力亲为,不可全推给下面的丫鬟们,省得有哪个心野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将托盘置于桌角,垫着细棉布端下汤盅,往童明朗跟前推了推。
“娘子有心了,先放着,待会儿喝。”童明朗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白嘉禾见他正写着什么东西,左右鸡汤还烫着,不着急喝,她便不再出声打扰。
看了眼墨台,许是才磨了不久,现在还满着,她倒是没有动手的机会。
童明朗不喜读书时一直有人盯着,更不喜做文章时有人围着看,白嘉禾是知道这点的,她缓步在屋里走了走,坐在椅子上,闲闲地观察书房的布局摆设。
哪怕二人一句话不说,只要和童明朗共处一室,她也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几乎没什么交集,只是在有长辈的陪同下见过几面。
白嘉禾是极为满意这个未婚夫的,家境好人长得也好,虽看似清冷,却自带书卷气息,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即便成婚后未有期盼的浓情蜜意,她也不甚失望。
相公生性如此,勉强不得。况且她娘也说了,这样的男人少有沾花惹草的。
想着想着,她猛地回神,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撑着下巴盯着相公看。
童明朗正巧写完了文章,将纸张立起来快速览过,待墨迹干透,他才折好放在一旁。
“相公,汤快凉了。”白嘉禾轻声提醒道。
童明轩没多说什么,微微点头,将汤盅移到面前,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才喝起来。
温度刚好入口。
“相公,妾身觉着这屋里的炭火烧得不足,有些冷了,回头我叫人送些银丝炭过来吧。”她有些埋怨书童,心想着出去说教他两句,怎对大少爷如此不尽心,连主子屋里的冷暖都不知道。
白嘉禾将干净的棉帕递给他,让他擦嘴。
童明朗接过来擦了两下便放回托盘,一盅热汤下肚,真叫他舒坦了不少。
关于炭火,他却道:“不必,屋子太暖反倒让人易生困倦。”
话虽如此,可白嘉禾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若是炭火不足,相公写字岂不冻手?相公的手是用来做学问的,因此冻了手实在不值当。”
白嘉禾犹记得自己当年上女子学堂时,坐得离炭火远,冬日里的手总是不大听使唤,缩在袖子里捧着汤婆子,连毛笔都拿不稳。
童明朗依然不松口,只道:“手冷是因未活动开,写字多了自然就暖和起来。”
白嘉禾眉头微动,有些心虚,她当年可不就是多懒,冬日里写不了几个大字。这样一对比,她又觉得相公实在勤奋,怨不得他二十出头就中了举。她深信,来年的会试,她相公依然能中。
她笑道:“眼下就罢了,等日后下了雪,再添炭火也不迟。”
童明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她道:“今日二弟来找我,说若是你平日闲着无聊,请你去听雨轩坐坐。”
白嘉禾微愣一下,“二弟?二弟请我去听雨轩坐坐?”说完,她便明白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与其说是请她去听雨轩坐坐,倒不如说让她去给陶燕归解闷。
这是哪来的道理?
她是长嫂,陶燕归是庶弟妹,就算庶弟妹觉着无聊,也合该她来找自己,而不是让她这个长嫂眼巴巴跑去陪庶弟妹。
“相公,你怎么看?”白嘉禾隐隐有些期待,她希望童明朗同自己一个想法。
童明朗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常年与经史子集打交道的他,一时竟不解其意:“你是长嫂,自该多关照弟妹,这没什么可说的。”饶是他不怎关注府里之事,也知道那位弟妹低调内敛,如今又有了身子,想来是二弟看不惯弟妹整日闷在院子里,又没有其他好法子,这才寻到他这儿来。
不过,他作为大伯哥,又是个读书人,那些议论弟妹的话他说不出口。
因着他的这句话,白嘉禾平白给童明轩陶燕归记了一笔,兄长宽厚友爱,作为庶弟庶弟媳却不懂尊卑。
她没耗费时间纠结这个,问童明朗:“今儿个三十有家宴,相公是不是要早些回房,稍作换洗?”
童明朗低头扫视了一眼案桌,略微一想,今日便提早结束吧,明日补回来就是。
他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顾及童元白差不多要醒了,白嘉禾也没敢多待,先一步回去了。
***
再说听雨轩这边,陶燕归本以为清早那事算是过去了,可不成想,她午睡醒来,竟在床尾看见了痰盂。
童明轩考虑到她面皮薄,怕是不好意思让人知道房间里有恭桶,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夜间若是想小解,用这痰盂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麦冬眼尖先发现,陶燕归不知何时才能注意到。
一时间她又羞又气,分明同他说明白了,她不需要,他怎如此固执己见。
她让麦冬把那东西扔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叫她瞧见。
麦冬不明就里,只觉得小姐的反应有些奇怪。她把痰盂拿在手里翻来翻去仔细瞧了,不过是个平常的痰盂,怎就惹着小姐了。
嗳,谁叫麦冬是个贴心的大丫鬟,她什么也没多说,转头把痰盂扔在了自个儿床底,这下小姐瞧不见了。真叫她扔了,她也舍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没错!麦冬是大丫鬟!她其实一进童府就是个大丫鬟,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一律算作大丫鬟。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是个大丫鬟,之前她还数着日子盼着,盼着啥时候她家小姐把她提拔上来。前几日又领月钱,她无意中听见别的丫鬟羡慕大丫鬟的月钱高,足足有五两银子。
麦冬当时就惊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手里的银子,她领的不多不少正好五两银子呀!
她头一次在童府领月钱时,看到这么多银子,惊喜得不行,恨不得一蹦八尺高。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可以和小姐用好久好久了!幸而她很快意识到自家小姐已经不再穷苦到用她的银子,小姐成了二少奶奶,她这个陪嫁丫鬟自然不能给小姐丢脸,领了五两银子她也没声张,一副‘我一直领这么多月钱’的姿态。
午后不久,贵妃榻便被送来了。
木榻冰凉,刚从外头搬进来时,手摸着都嫌冷。
麦冬灵机一动,找出一床薄被叠成双层铺上,拉着陶燕归让她坐下。
相比**的凳子,贵妃榻当真是舒服极了,若没有痰盂那件事,陶燕归或许会心生感动,难为他能考虑到这等小事,但现在嘛……
陶燕归坐在贵妃塌上完全不耽误她生童明轩的气。
童明轩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倚榻美人儿,直叫人觉得赏心悦目。还不等他高兴,便注意到铺在榻上的被子,额角跳了跳……
童明轩:我貌美如花的媳妇屁股底下坐着个什么玩意儿,它也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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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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