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听雨轩，便迎面遇上了石安。
石安怀里抱着一只木盒子，见到陶燕归，原本就带着笑意的脸笑得越发灿烂，他忙侧身避让到一旁，拱着身子叫人，“二少奶奶回来了。”
陶燕归仍在想着姨娘的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便要继续往前走。
“是少奶奶回来了吗？请她进来。”童明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未见其人，却闻其声。
这话哪是对别人说的，分明就是说给陶燕归听的。平日无事时，丫鬟婆子从不会轻易接近主屋。
陶燕归与麦冬对视一眼，上前推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间屋子。先前一直落了锁，直到童明轩醒来后，锁才被取下。
屋子并不大，仅有卧房的一半大小，却整齐地排列着四排架子，架子与架子之间留的位置很小，几乎只容一人通过，房门左右两边的墙角各摆着两只红木大箱。
“过来瞧瞧。”进门从左往右数，童明轩站在第三排架子和第四排架子之间，他的身子几乎被挡住，但那张带笑的脸却完整地露出来。
陶燕归犹豫地看了一眼狭窄的过道，睫毛颤了颤，隐约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事。
她心下虽不情愿，双脚却已先一步挪动了，一如那些身不由己的时刻。
她微垂着脑袋，目光落在前方的地面上，双手捏着帕子交叠在腹前。看上去不像养尊处优的少奶奶，倒像个受气包小媳妇。
见她这样，童明轩都要气笑了。扪心自问，他可从未叫她受过什么委屈，虽说在男女之事上，他主动了些，可他哪次不是见好就收，从不敢将人欺负狠了。
他抬了抬手上的物件，无奈道：“我瞧着房里缺几个摆件，正打算挑几个，让你帮忙长长眼，你站得这样远做什么？”
陶燕归抬头看了他一眼，虽心有余虑，但她还是往前又走了两步。
她不抬头，便没看见那人眼中得逞的笑意。
童明轩长臂一伸，将人半圈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笑道：“你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他总这样，总是突然搂住她，趴在她耳边说话，好像站直了说话她就听不见似的。
陶燕归下意识挣扎，却被他轻易拦下，“娘子别乱动，当心碰倒了架子。”
陶燕归顿时僵住。见周围架子上都是玉器瓷器，都是娇贵不容磕碰的物件，她果真不敢再动了。
万一不小心碰倒了哪个，那就不美了。
童明轩笑了笑，没再继续逗她。他示意她看他手中的玉饰，迎着从高窗透进来的天光，他还缓慢地给摆件翻了个面，好让她能看清晰。
“这是鱼跃花心白玉，我想着回头再找人做个梨花木高脚架，就放在梳妆桌旁边，你看如何？”
陶燕归仔细看了看，乳白色的玉，的确是一朵花上面躺着一条胖鱼。她向来不懂这些，真的瞧不出什么道道，甚至觉得有些奇怪，这花非莲非荷，那鱼怎就跑上面去了。要是叫麦冬说，这还不如她绣的花草鱼虾呢，起码有颜有色，显得鲜活。
她只道：“相公决定就好，我不懂这些。”
童明轩不爱收藏金银摆件，却偏好玉器与瓷器，名家字画他要是遇上喜欢的，那也是要尽力拿下的。这库房里，除却那边几口小箱子里装着金锭子银锭子，架子上摆着的全是这些雅物。
这些年他攒下的家当可都在这儿了。
听她这样说，童明轩不认为她全是客套，定是当真没瞧上这个，若是看上眼了，便不会这样说。
他将手上的玉饰放回原处，“无妨，再看看别的。”
不论大小，这里少说也有四十来件玉饰，总有一两件能看上眼的。
倒不是陶燕归挑剔，而是她实在不懂玉器。在她看来，这些个玉器，除了颜色不同样式不一，并无太大区别。
不过，这么多玉器，真叫她好一阵看。
陶燕归还没选出一件，童明轩无意间看到一只玉镯。莹莹淡乳色，飘着暖暖的紫罗兰。他直接取下套在陶燕归腕上，说道：“若是没有喜欢的玉器，那边的瓷瓶也可以瞧瞧。”
他托着陶燕归的手细细端详，她的手又白又嫩，这个镯子倒也配她。
手腕上突然一凉，陶燕归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缩回来却不能够。看到这镯子，她不由想起关伊婕，犹豫一下，她还是跟童明轩说了方才的事。
姨娘的脸色实在不好看，她心里有些不安。
“……娘说什么了吗？”听完，童明轩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原来竟是她以为自己犯了错，这才如此小心谨慎。
陶燕归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帕子，“我本打算跟去玉清院，等娘愿意理我了再给娘请罪。但娘发现我跟着她之后好像更加生气了，不许我跟着。”
童明轩管关伊婕叫娘，陶燕归也不好跟他拧巴，只能跟着叫娘。
“没事，娘不会在意，这几日你别去找娘，等娘忘记了就好。”童明轩想顺顺她的头发，却发现她的头发全部绾了上去。
他指尖微动，有些可惜地放下了手。
陶燕归偏头看向他，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等娘忘记……
见她这又惊又呆的模样，童明轩不禁失笑，问她：“难道你觉得做错了什么吗？”
做错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捏肩的手法就是那样的，酸痛才有效果。她已经下意识收了力道。
“那便是了。既然没错，怕什么？娘不吃人的，你相公我也不吃人。”童明轩说得意味深长。
听他又说些不着调的话，她想瞪人又忍住，转头去看架子上的物件，不再理他。他和姨娘不吃人，她当然知道，哪里需要他一遍又一遍强调。
最终，陶燕归相中了一只翡翠小鸟，比巴掌还要小一些，通身翠绿，唯独头顶有一绺红，看上去小巧又可爱，放在梳妆桌上正合适，不占地方也容易瞧见。
梨花木高脚架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必了，陶燕归挑的都是小物件，随便找个地儿都放得下。
童明轩自己也没往房里添摆件的意愿，今日主要是为了叫陶燕归瞧一瞧他的私库。
至于姨娘那边的事，陶燕归决定听他的。
他们是亲母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而她才进门三个月，当然不比童明轩了解姨娘的性情。既然童明轩那样说了，这几日她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姨娘，原本姨娘就不喜她常去。
***
清晨醒来时，陶燕归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又躺在那人怀里。她睡得靠下，一抬眼看见的就是童明轩线条分明的下颌。
起初晚上睡觉时还是各盖各的被子，早上醒来才发现两人睡在一床被子里。问他，他便理直气壮地以相公的身份自居，说没有哪家相公娘子分被而眠的。后来，两人便索性盖一床被子了。只要他不过分，陶燕归也不至于开口赶人。
她一动，童明轩就跟着醒了。
“怎么起这么早？再睡会儿。”童明轩眼睛都懒得睁，搂住她不让她动弹。
先前是他年少不懂事，不明白被窝里搂着美娇娘的滋味。如今一沾上媳妇，他便不愿松手，只叹她怎么没早几年嫁过来。说不定若是早时娶了她，他就不愿跟着商队四处奔波，也不会遭那一劫了。
不过转念一想，若不是他昏迷需要冲喜，也不一定能娶到陶燕归，便觉得这一劫难值得。
也罢，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今娇妻在怀，他知足。
陶燕归不好说明缘由，只道睡饱了要起身，作势就要起来。
童明轩不依，紧紧搂着她，还用下巴蹭她头顶，“那就再陪我躺一会儿，我还没睡饱。”
开玩笑，童明轩做生意这么精明，当人相公也不是个傻的。平时要抱她一抱，她总各种不情愿，眼下在床榻之间，温香软玉在怀，他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岂会愿意起身？再说了，外面冷飕飕的哪有躲在被窝抱美人惬意。
陶燕归却有些急了，实在不能再躺下去，“我真的要起了。”
“嗯？”童明轩不明所以，她起来做什么。
“我…我要出恭。”陶燕归几乎是挤出了这句话。
真叫人难为情，这种事情还要问个明白。
童明轩顿时清醒了，见她如此窘迫，没敢再逗她，只是也跟着起床身。
陶燕归也顾不上他了，左右她是耽误不得，穿好衣裳就踩着绣花鞋出门了，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
解决完人生大事回房的时候，陶燕归才感到加倍的难为情，甚至算得上羞耻，告诉人家要出恭也就罢了，她竟还急成那个样子。
童明轩起初也有些讪讪，稍作冷静又通透了。他们二人是夫妻，再亲密的事也做得，出恭这等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回头我在屋里放个恭桶。”他轻声道。
天这么冷，总是出去解决多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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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私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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