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云谒收到了一盘黑色的录像带。
虽然看起来保存得很好,但外壳还是有指印的磨损,看着老旧,根本不是这个世纪的产物。
云谒辗转了许多家古玩市场,才淘到一个VHS录像机。
他把录像带插进去的时候,整个人手都是抖的。
页面是一片浮动的雪花,发出“滋滋”的声音,调试了几分钟,才逐渐清晰,显出一个人影。
那人看着四十几岁的年纪,背景是一面白色的墙,云谒看着他这张脸,愣住了。
这人跟他的样貌有六七成像,虽然透过录像带很不清晰,而且年纪和他差别也大,但是眼睛,鼻梁和嘴巴还是能透露出熟悉感。
云谒后背被冷汗润湿透了,这时,画面里的人却开口了。
嗓音低沉,听起来有些虚弱。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肯定很好奇我是谁?其实你想必也能猜出来,从我写那本书,以及我的长相就很容易判断了。你不必惊讶,我就是你。或者说,是上一世的你。我没几日可活了,死前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做个了结。如果幸运的话,等我死后,在二十一世纪酉水村就能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南清,当初我遇到他,他把一切都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其实他只是想让我消除诅咒,可我却怕这怕那,离开了。我那时也才二十多岁,本以为那次到酉水村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了,可没想到临终前我会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因为自从二十多岁离开后,我的生活就屡屡不顺,结婚后妻子意外死亡,孩子早夭,我痛苦万分,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了。我以为是南清在捣鬼,于是我大声辱骂斥责他,求他不要再纠缠我,我还放火烧了他们半个村子。现在想起来,我真不是个东西。明明他自始至终都是受害者,可我却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我相信你也一定和我有一样的疑问,并且心存不甘,觉得就算是当初做了错事,那也是当时那个云谒的错误。跟转世之人有什么关系呢?”
云谒眸光微动,眼底闪着迷茫。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很多事没必要纠结对错,如果你这么想,那酉水村的妇孺又何其无辜?他们又凭什么受这个罪?更何况,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件难事,并没有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你只需要再虔诚一点,对着山神跪拜,滴几滴血,签下姓名而已。可我当初不信任南清,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去做。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你能看到这个录像带,可能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不过手段也许不太高明。"
云谒冷笑了一声,你猜的还挺准。
"但是事成之后,契约不复存在,他也会像当初那样消亡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想救他,可以听听我接下来的话。我寻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了这个方法。但我是个懦夫,我不愿意去为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如果你也不想,听完就直接把录像带扔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
两年后——
“哥哥,你吃。”
小娃娃扎着两个小辫,把手里的柑橘递到云谒的手边。
云谒伸手接过,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道:“谢谢。”
小娃娃咬了口多汁的橘子,在嘴里咀嚼着,“不客气。阿公说上次屋顶坏了还是你帮忙俢的呢。”
村长从里屋走了出来,端了个果盆坐到云谒旁边的椅子上,晒着太阳,声音也懒洋洋的,“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来的?”
云谒拿过蒲扇盖在脸上,他捡了一颗葡萄丢到嘴里,道:“我也以为我不会来的。当初听完那人的话,说实话我的确犹豫了一段时间。”
“那为何后来又变了。”
云谒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透出一丝忧伤,“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其实整件事里,他才是最无辜的人。可最后,却为我赎了罪。我后来想,如果转世后我再次来到这里,听着村里人讲南清的事情,又是怎样一番心情呢?可能,只会当做民间传闻听过就忘吧。”
“可你不想忘记他。”
“是。我早就忘不掉他了。如果注定我们之间就要牵扯到一起,那我应该庆幸,最终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而不是其他作为我灵魂的转世。”
村长静默了许久,等日光斜向另一侧,阴影照在他们身后,他才缓缓开口,“二十年的阳寿换他的魂魄常驻,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云谒笑了,“诶,村长,你到底是希望我留下还是不希望啊,怎么一个劲的想赶我走呢?”
“再说了,那是以后得事了。等我死后我们也可以一直待在一起,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村长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转了话题,“听阿念说每晚你都会过去,今日就是十五了,算着日子也到了。你……”
他话音刚落,旁边椅子上便没了踪影,空留一张摇曳的竹椅,随风晃动。
村长摇了摇头,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夏季傍晚来得极慢,云谒侧躺在木床上,频繁地看着钟表。毕业后,他就申请到酉水村附近工作,这些天放暑假,也没什么事情。除了每日来这个熟悉的吊脚楼,其余时间都待在村长那里,教教小朋友识字算数。
两年的时间太长,云谒以为自己会习惯的,可每次路过这里,他都会呆到半夜。一个人拿起那套锁链,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他怀疑自己得了魔怔,又怀疑情蛊其实并没有解除。
可村里最厉害的巫女都说他这其实是心病,蛊虫早在两年前就被彻底拔除了。
云谒捂着心口,感受着那点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吹动床帘,恍惚间,窗边隐隐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铃铃。
熟悉的银铃声从窗边传来,打破了沉寂。
云谒抬头望去,视线在身影上抚摸了许久。从他白皙的脸颊,到细长好看的眉眼,再到精致红润的唇瓣上。
他的心尖剧烈地发着颤,仿佛要把这人的容貌深深地刻在眼睛里。
素白的衣裳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那人倚靠在窗台,怀里抱着一条小蛇,微微掀起眼帘朝他看了过来。
他说:“好久不见。”
清冷柔和,音色如山间的溪水。
一如既往。
云谒的眼眶瞬间红了,胸口被一座巨石堵住,他的呼吸全都乱了,日思夜想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恍惚间升起了不真实的感觉。
太多次了,太多次做梦梦见他,他怕这又是什么易碎的幻境。
他不忍出声打破。
那人看着云谒的眼角滑过的泪水,心也跟着纠紧。
在他手下这么多次不情愿,还从未见云谒掉过一滴泪。
可现在,他却哭了。
南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翻身从窗上走了下来。
手指抚上云谒止不住的泪水,心疼道:“别哭啊,夫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云谒克制不住了,他猛地一把将人死死抱在怀里,嗓音颤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好想你。”
他现在就像当初那个难以自控,初见南清的大学生,这些年虽然愈发沉稳,但骨子里的那股孩子气还是在南清面前暴露无遗。
南清轻柔地捧起他的脸颊,吻了上去。
云谒呼吸骤停,还是熟悉的味道,他想念了太久,太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可原来一经触碰,就如流水般倾泻,再也刹不住了。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分开的时候云谒的脸颊和耳朵都红透了。
南清的手还是一个劲地撩拨乱蹭,他险些就直接来个见面炮了。
云谒抓住南清作乱的手,抵在胸口,喘着气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南清又啄了啄云谒的嘴角,眨着眼睛看他。
云谒抿了抿嘴唇,道:"为什么我当初来这边,你要这么对我?”
“哪样啊,夫君?我对你不好嘛?”
云谒道:“最开始,你恐吓,威胁,还……强行逼我?我可都没忘记啊。你明明可以温柔一点的,但我后来总觉得你是故意的。”
南清躺在云谒的怀里,似乎认真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可能我是觉得好玩?”
云谒道:“不。你是为了报复。"
"报复我每一世都离开你,不管不顾,甚至诋毁埋怨你。”
南清愣了愣,想要解释什么,“我……”
云谒却打断了他,探头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把南清整个人都框了进去。
他的声音轻柔至极,也沉重至极。
“没关系。我甘之如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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