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十九年十一月十九，肃王府。
相较于景王府的慵懒闲适和东宫的端方森严，肃王府的气氛则带着一种紧绷的躁动。书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主人眉宇间的焦躁与怒意。
肃王李霄玄一身便服，正烦躁地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他身形魁梧，面容带着几分武将的粗犷，此刻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戾气。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几，上面的茶具哗啦碎了一地。“查了这么久，就查到这点东西？！刘晟那个蠢货死了就死了！可太子那话什么意思？攀咬本王？！还有景王府那帮鬼鬼祟祟的东西，居然也在查本王？！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
下首站着他的心腹幕僚周先生和一名负责打探消息的侍卫统领。周先生是个面色蜡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眼神闪烁，此刻躬身道：“王爷息怒。此事确实蹊跷。刘晟之死，现场处理得极其干净，像是老手所为。景王府的人查王爷，怕也是中了太子的圈套，想转移视线，让王爷和景王互相猜忌撕咬。”
“圈套？！”李霄玄更怒，“李栖云那个伪君子！整日摆着张死人脸，肚子里全是坏水！本王岂能让他如愿？！”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凶光毕露，“既然他想让本王和景王咬起来，那本王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是最宝贝他那‘端方持重’的名声吗？还有李鹤鸣那个废物，整日寻花问柳的正事不做还要在父皇面前卖乖，看着就烦！正好一起收拾！”
周先生眼皮一跳，连忙劝道：“王爷，不可！太子势大，景王虽然荒唐，但深宫那位太后对他可是……此时若王爷贸然出手，正中太子下怀啊！”
“那你说怎么办？！”李霄玄吼道，“难道就任由他们骑在本王头上拉屎？！”
周先生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王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太子根基深厚，动他不易。景王……看似破绽更多。王爷何不……先拿景王开刀？一则敲山震虎，给太子看看颜色；二则，若能抓到景王什么把柄，比如……”他声音更低，带着暗示，“比如他府上那个来历不明、又与刘晟之死有瓜葛的沈寒舟……岂不是一石二鸟？既打击了景王，又给太子添堵，还能报今日之仇？”
李霄玄闻言，眼中凶光闪烁，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好！好一个一石二鸟！就这么办！那个沈寒舟……哼！一个寒门贱种，也敢让本王不痛快？就从这小子身上下手！”
咸通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景王府附近。
沈寒舟奉李鹤鸣之命，前往西市一家老字号书坊购买几卷前朝孤本。这差事寻常，也是李鹤鸣默许他在王府外活动的一种方式。
他刚从书坊出来，抱着书卷走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身后似乎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在跟随。他不动声色，加快脚步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
就在他刚踏入巷口，前方巷尾突然闪出两个身材壮硕、面带横肉的汉子，堵住了去路。同时，身后也传来脚步声，另外两人封住了退路。四人成合围之势，眼神不善地盯着沈寒舟。
“小子，你就是景王府那个姓沈的吧？”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狞笑着开口，“跟我们走一趟，肃王爷有请！”
沈寒舟心头一沉，面上却竭力保持镇定。肃王李霄玄？他为何找自己？是因为刘晟之死，还是因为太子在宫宴上的挑拨？他抱紧怀中的书卷，身体微微绷紧，脑中飞快思索对策。硬拼肯定不行，对方四人，自己右手伤虽已好的差不多……但正面冲突必然吃亏。
“肃王爷请我？”沈寒舟声音尽量平稳，“不知何事？若王爷有事相询，在下自当回府禀明景王殿下，再随殿下一同前往肃王府拜见。”
“少废话！”刀疤脸啐了一口，“让你走就走！景王？哼，我们王爷要请的是你！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免受皮肉之苦！”
沈寒舟知道无法善了，眼神一冷，将书卷猛地砸向离自己最近那人的面门，同时身体向侧方一扑，试图从两人之间的缝隙强行冲出去！
“动手！”刀疤脸怒喝一声！
四人显然早有准备，训练有素。两人挡住砸来的书卷，另外两人如饿虎扑食般扑向沈寒舟！沈寒舟虽身手敏捷，但对方人多且明显是练家子，几个回合下来，左支右绌，很快被一人从身后死死锁住双臂！另一人挥拳重重砸在他的小腹上！
“唔！”沈寒舟痛哼一声，胃里翻江倒海，身体弓了下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上前，一把揪住沈寒舟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带走！”
就在几人要将沈寒舟强行拖走之际——
“住手！”
一声清冷的厉喝自巷口传来！
只见一辆看似寻常、却挂着景王府徽记的青帷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巷口。车帘掀开，露出李鹤鸣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他并未下车，只是慵懒地靠在车窗边，目光扫过巷内情形，落在被制住的沈寒舟身上，最后定格在刀疤脸等人身上。
“光天化日，皇城脚下，绑我景王府的人？”李鹤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上位者天然的威压，“肃王……这是嫌前些日宴上被父皇斥责得不够，还想再领一顿板子？”
刀疤脸等人看到李鹤鸣，脸色微变。李鹤鸣虽然名声纨绔，但毕竟是亲王，身份摆在那里。为首之人强作镇定：“景王殿下息怒，我等是奉肃王爷之命……”
“奉谁的命？”李鹤鸣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只看到你们几个，当街行凶，意图掳掠本王府中属吏。怎么？肃王府的人，现在都改行做绑匪了？还是说……”他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肃王手下的人，已经可以越过朝廷法度，直接替肃王执法了？这威风……啧啧，连东宫那位都比不上啊。”
这话极其诛心！既点明对方行为违法，又暗指肃王僭越、嚣张跋扈胜过太子！
刀疤脸等人冷汗都下来了。他们只是奉命来“请”人，没想到会撞上景王本人，更没想到对方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李鹤鸣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被制住、脸色苍白的沈寒舟，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沈寒舟，还愣着干什么？滚回马车里来。本王要去给太后请安，没空在这看猴戏。”
沈寒舟趁机猛地挣脱钳制，忍着腹部的剧痛，踉跄地跑向马车，迅速钻了进去。
刀疤脸等人面面相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李鹤鸣放下车帘，声音隔着帘子传出，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回去告诉肃王，想请我府上的人喝茶，下次……记得先递帖子。再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如同寒冬冰凌，“就别怪本王，去皇上面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肃王府的‘规矩’了。”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条充满戾气的小巷。
巷内，刀疤脸等人脸色铁青，看着远去的马车，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只能无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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