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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谢无意在门口站了一上午,等到换班时才缩回屋檐底下靠着墙擦汗喘气,自言自语道:“今天也太热了吧,人都要晒化了。真羡慕阿雪,她可以不用在外面晒太阳。要不明天,我找个机会让东家给我调个工作?可她会同意嘛,一定会刁难我吧……”

一个伙计走出来,拍拍谢无意:“哎,东家叫你去她房间。”

“哦。”谢无意边走边想:难不成东家听到了我的心声?

他走到门口,却见那里站着四个护卫,感到颇为眼熟。何鞘见他来了,把他拦在外面,对门内恭敬地说道:“老爷,人来了。”

里面传出威严的声音:“让他进来。”

“是。”何鞘应了一声打开门,眼神复杂地望着谢无意,恭敬地行礼道,“请进。”

“呃……谢谢啊……”谢无意头一次以伙计的身份被人这么以礼相待,一时受宠若惊。进入屋内,何鞘关上门。他往里一看,荀玉薇和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几边。他立刻认出那中年男子,心中很是诧异,心想:他不会也是东家的亲戚吧?

一想到被囚禁的那三个多月,他就有点想跑。

荀玉薇见谢无意拘束地站着,开口道:“过来。”

“是。”谢无意强装镇定地走到案桌旁,摆起笑脸道,“东家,有何吩咐?”

荀玉薇看向萧秋明,萧秋明注视谢无意,似乎有些紧张:“无意,你坐下来。”

谢无意不知所措地看看荀玉薇,荀玉薇点点头,他才谨慎地坐下,好奇地打量两人,心想:他俩长得也有点像,八成是亲戚。但愿他不姓荀才好。

荀玉薇说道:“这位是大昭皇帝,萧秋明。”

谢无意惊讶地瞪着萧秋明,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个严肃的男子,就是他的亲爹?

他苦苦烦恼该如何见一面的亲爹,竟真的主动来到他身边了?

难不成这是梦?

萧秋明注视发愣的谢无意,满脑子都是亡妻生前最后一面的模样,心中泛起伤感,声音微微哽咽:“孩子,我是你亲爹。我找了你十九年,可算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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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香楼楼下,元雪心跑出门口,张望一番却不见谢无意,然后走到一个伙计身边问道:“你知道无意去哪了吗?”

伙计摇摇头:“不知道啊,我刚刚看他进里面去了,你在里面找找。”

“好,谢谢。”元雪心只好返回酒楼里,在拥挤的人群里张望搜寻。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荀玉薇有事离开,她就赶紧跑下来想找谢无意一起吃饭。可是她找来找去,都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因为她太过美貌,有的客人都看她看呆了,道都走不动,被身后的两个汉子粗暴地推搡在地。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踏入酒楼,一眼瞧见面色含忧的元雪心,顿时惊为天人,走上前笑道:“敢问这是哪家的姐姐?”

元雪心不理他,绕过他的身体继续张望。眼尖的伙计认出少年是卫尉的大公子宋观琼,此人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曾数次抢掠民间美貌女子,目前身上已背负两条人命。他仗着家族势力无所顾忌,即便被廷尉数次判进大牢,也总是蹲个几日就大摇大摆地给放出来了。

伙计担忧地想:这下遭了,元姑娘要倒霉了。

宋观琼见元雪心不理他,更加来了兴趣,走到她身边追问道:“敢问姐姐芳名是何字?可是城里人?”

元雪心往旁边走了两步,依然不理他。她觉得她的工作是伺候东家,又不是招呼人的伙计,所以根本没必要理会此人。

宋观琼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姑娘,更加坚定了要把她抢回去当宠姬的念头:“姐姐,家父是当朝卫尉,我对姐姐一见倾心,想请你去府上一叙。”

元雪心开口道:“我不去。”

宋观琼听了她的声音,顿时心动:“姐姐的声音可真悦耳啊。哎,姐姐,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你要吃什么随便点,我来付账。”

元雪心奇怪地打量他:“你没瞧见我不想理你吗?请你走开,不要再和我说话。”

“我从未见过像姐姐这般有个性的姑娘,对你很感兴趣。”宋观琼开始步步紧逼,微笑中带着威胁,“我最不喜欢女人哭了,好姐姐,你若是再不懂点事,我只能让你尝点苦头了。”

元雪心没有向后挪动半步,冷冷地盯着他:“你敢。”

宋观琼笑道:“家父官居九卿,你说我敢不敢?”

元雪心想到桃源村的屈辱记忆,心生怒意愤慨,盯着宋观琼的眼神逐渐凶狠,身上开始释放寒气。宋观琼忽然感觉有些冷,又见她眼神凶恶,不禁后退几步,微微缩缩身子:“真是奇怪,大热天的怎么有股凉气?”

元雪心满脑都是被吴士德等人压在身下撕扯衣服的绝望画面,怨气在胸膛炸裂,根本无法停止愤怒。她慢慢走向宋观琼,手指紧紧攥着掌心,银灰色的眸子露出凶光,似乎要将他绞杀。她身上的寒气逐渐扩散,客人们感到阵阵凉意,不禁停止谈笑,目光纷纷集中到元雪心和宋观琼身上。

宋观琼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正扑面而来,害怕得面色惨白步步后退,嘴唇抖得说不了话:“你你你要做什么?别别过来……”

元雪心的眸子刚刚开始发光,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呼唤——

“阿雪!”

她的意识瞬间被扯回现实,同时收起寒气,转身看向正从楼上跑下来的谢无意,开心地招手:“无意,你在这啊!”

宋观琼身子一顿,如劫后余生般无力地跌坐在地,害怕得不断喘气。

谢无意匆匆奔到她面前,用力地把她抱入怀里,内疚不安道:“抱歉,我差点来晚了。”

元雪心在他怀里蹭了蹭,笑道:“没关系。”

谢无意一边抚摸元雪心的头发,一边余光冷冷瞥了地上的宋观琼一眼。

阿雪性格温和,能让她如此动怒之人,必定是个歹人。而且他曾听说过宋观琼,此人风流浪荡,仗着家中权势欺凌平民,刚刚他不在时,这厮一定在欺负阿雪!

谢无意立刻联想到桃源村的吴士德,盯着宋观琼的眼神浮现一丝杀气。

宋观琼胸口一颤,吞吞嗓子道:“姓谢的,你怎么敢这么看我?你忘了我是谁吗?当心我叫你蹲大牢!”

“哦?说说你是谁?”

宋观琼闻声望去,一个仪态尊贵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下楼来,身后跟着东家荀玉薇。荀玉薇虽是皇亲国戚,但新朝建立后,像她这种离开皇宫独立生活的前朝后裔,是不被朝廷百官放在眼里的。宋观琼不怕荀玉薇,估摸着这个男子肯定也是一般人,于是忍着腿软站起来,嚣张道:“家父是当今卫尉宋疾风,怕不怕啊?”

萧秋明冷笑道:“胡说,宋疾风向来严于律己,为何会有你这么没有家教的儿子?”

宋观琼恶声恶气道:“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来人,把这厮,还有这一对狗男女,都给我带走!”

家仆们正要上前,另一个男子忽然冲到萧秋明面前,对着宋观琼举起佩剑,厉声道:“放肆!圣上在此,尔等敢不敬?”

宋观琼定晴一看,顿时失声惊呼:“郎中令?你怎在此?”

话音一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荀玉薇忽然行礼作揖:“恭迎圣驾。”

然后,掌柜的也跟着行礼,高声叫唤“圣上”。紧接着,人们反应过来,慌忙纷纷起身行礼。宋观琼吓呆了,被家仆扯了几下才笨拙行礼。

元雪心愣愣地看着谢无意,谢无意冲她笑了笑。

萧秋明淡淡说道:“平身。”

宋观琼保持行礼的姿势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害怕得后背湿透,心中大呼“吾命休矣”。

萧秋明看着谢无意,笑道:“寒儿,你可愿随我回宫?”

刚刚在屋内,谢无意本打算拒绝跟随萧秋明回宫。他已了结心愿,只想余生和元雪心厮守一世。但萧秋明竟放下天子仪态,像寻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向他苦苦哀求,他身为人子,心中不忍,再加上对生父的不舍,便犹豫起来。

然而他一不留神,元雪心居然又遭人欺负了。他若晚出现半步,她一定露出妖怪原形,然后成为人人喊打的妖女!他入京一年半,深刻体会到掌握权势的重要性,若想保护好元雪心,就必须仰仗权力。

他心想:但愿我的选择能够真正保护好她。

谢无意思忖完毕,目视萧秋明说道:“我愿意。”

话音一落,何鞘带领侍卫们立刻向谢无意行礼:“恭迎大皇子回宫。”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人们几乎同时抬头瞪着谢无意,发出连连惊叹。

传说中的谢郎,居然是失踪多年的大皇子?

萧秋明笑盈盈地伸出手:“寒儿,父皇接你回家。”

谢无意注视这只手,慢慢伸手搭在掌心,旋即被牢牢握住。瞬间,他的鼻子微微发酸,嗓子眼有些发胀。

萧秋明转头对荀玉薇说道:“荀东家,多谢收留照顾我的孩儿,稍后我会派人来取走寒儿的行李。”

荀玉薇垂眸道:“恭送圣上。”

萧秋明拉着谢无意往外面走,谢无意忽然发现元雪心不在身边,连忙挣脱跑开。萧秋明转身疑惑望去,只见谢无意快步走到发呆的元雪心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阿雪,跟我回宫居住。”

元雪心不知所措道:“我、我也要进宫吗?”

谢无意双目明亮道:“我们不是约好不再分开吗?”

“你爹能同意?”

谢无意转头看向萧秋明,萧秋明点点头。然后,谢无意重新看向元雪心,柔声道:“父皇同意了,我们走吧。”

元雪心迟疑道:“进宫后,生活会和现在有很大不同吗?”

谢无意故作歪头想了想,笑道:“或许会有很大不同,但我们依然可以在宫里天天见面,就像以前一样。”

元雪心展开笑颜:“好,我跟你进宫。”

萧秋明看着谢无意和元雪心亲昵的样子,恍惚间想起了从前。他垂眸掩去眼底的遗憾,在众人的目光中领着谢无意和元雪心走出酒楼。

荀玉薇忽然高声道:“恭送圣上、大皇子回宫!”

接着,掌柜的也附和道:“恭送圣上、大皇子回宫!”

然后,人们不约而同高声反复喊道:“恭送圣上、大皇子回宫!”

“恭送圣上、大皇子回宫!”

“恭送圣上、大皇子回宫!”

很快,谢无意是大皇子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万万没想到,如此神秘的谢郎,竟是圣上苦苦寻找十九年的大皇子,一些认为谢郎徒有虚名的人也因为他的不凡身世彻底服气了。此事一出,原本就畅销的《谢郎传》被卖得直接脱销了。

同时,几个书生又灵感喷涌,聚在一起交流思路,花了半年为《谢郎传》作了续传,大意是说谢瑛死后被仙家复活,在人间辗转多次,竟发现自己其实是皇子,最后回到皇宫。然而此书有狗尾续貂之嫌,不但情节比不上《谢郎传》精彩,而且内容太牵强浮夸,皇子身份与前作设定有冲突,问世后反响平平,很快就没消息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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