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曜的认知里，他应当是个普通凡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俱想不起来，好像读过书，还是州府案首来着，所以读的大概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状元及第光宗耀祖应该是他这辈子的目标。
所以，黑曜做梦都不敢想，自己会和托梦给他救过他一家的狐仙成为同事，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条狗，呃，好吧，一只细狗成精，加入了狐仙大、胡主任所说的轮转司，多少算个有公职的小仙家。
最开始黑曜是惊惧的，哪有人一睁眼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认知颠倒的地方，变成了披毛戴角的畜生还不慌张的？更何况，对面还有个长相奇异的男人在训话，说不得就是这副躯壳的主人。
黑曜努力回忆，自己到底作了什么孽，要受这种被人驱使的报应。幸而，他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变回了人形，还能做自己。
只是，随后不知什么动物的乳汁淋了他一身，令他在陌生人前丢尽了脸……想到这，黑曜面露赧色，算了，忘了也罢。
衣帽间里，黑曜听胡青说，这位把自己变回人形的异域陌生人竟然是花豹成精，还是两人的上司。黑曜越往下听，眼神越发空洞，知到大家都是一样的，本该放下心来，可他愣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以后不要叫我狐仙大人，私下叫胡哥就行。”胡青为黑曜挑了身干练又修身的通勤装，亲手将铜制身份铭牌别在外套的衣襟上：“我听老唐说了刚才的事，推测你恐怕把与这里有关的术法都忘了，先凑合在我这换洗吧，这身衣服你等会这样穿……”
胡青说着简易示范了一通。
黑曜点点头，办公期间称职务，私下再论情分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只是——黑曜面露难色，这身衣服似乎有点紧，看起来怪怪的。
“咱们一会回司里，要先开个小会，不熟悉的你问我或者老唐，有我们在，你不要害怕。”离开衣帽间前，胡青再次嘱咐，他看到黑曜了然的神色，放心地关上门，把空间留给黑曜。
嗯，不要乱说话或者大惊小怪。黑曜心领神会，转而研究起手中制式新鲜的衣裤。
大会客厅。
“神魂强制剥离造成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损伤，黑曜的记忆和认知出问题了，不过现在时间紧凑，细的一时半刻说不清楚。”胡青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摆脱了命悬一线的危机，新的问题又令他头大如斗,他捣鼓半晌，终于垮下笑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多久能好？”唐鑫问着最关心的问题，眼却看着庭院对面的衣帽间，就在刚才，黑曜被胡青三言两语哄着带去了衣帽间，现下正独自在那边洗漱换衣，不怪唐鑫忧心，以黑曜现在的情况，让他独自待在‘陌生’的灵界实在有些危险。
“快则月余，慢则一年。我看是扯出来的时候有些‘边角’被留在模拟器里了，这也，在所难免……等我正常把参数调对，收集起来送回黑曜身上，养几天就没事了。”
胡青心虚，黑曜的脑瓜就像混了十几种颜料的调色盘，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谁，模拟器中数个角色的经历与他部分的过往掺杂在一块，真真假假，遮蔽了黑曜对自身来路的认知。不过话说回来，黑曜没变成真正的小傻瓜，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啧。”万幸。唐鑫收回目光，神色复杂，低头确认了眼时间：“等黑曜出来咱们先回司里开会，别的再议，用缩地成寸术，快点还赶得上。”
……
不知他们如何施法，被唐鑫和胡青一左一右夹带着，黑曜没有看清一点街景，站稳后，只觉得头晕目眩想吐，待缓过来，发现一行人已经站在一栋小楼前面了。
小楼似乎在一处大院里，正值开工前夕，院里来来去去的人不少，黑曜看到好些个穿奇装异服的男女老少，其中有几个从身形神态里明显能分辨出不是人类。
这莫非就是百鬼夜行，山精开会？黑曜摇摇头，把后续更离谱荒诞的想法甩出去。
这时，花坛侧面走来个盘着蓝色头发，穿一袭坦胸露背闪亮薄纱裙，拎着手提包的漂亮女人，黑曜被对方白得发光的胳膊闪到了眼，他连忙低下头，目光不巧落在来人足有三寸高的水晶高跟鞋上。
怎么还有这种样式的鞋？怪好看的。旋即黑曜再次侧开视线，心中暗道一声抱歉。
黑曜听到女人热情地跟唐鑫胡青打招呼：“哎呀，唐主任，胡主任，好久不见，你们办公室连上工都约着一起，真是和谐和睦，力可断金啊。”
“龙女说笑了，我们今日是凑巧，马上有个会，就不和你多叙旧了，改日得空去我们那坐坐？”唐鑫面露熟稔不失礼数的微笑，及时打断龙女的输出。
瞧黑曜现在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娇羞”模样，万一龙女心情舒畅调戏几句，他说不得会张口就来个大的，届时又得花时间善后。
“你们办公室个个都长得俊朗，姐姐我爱看，改日一定。”龙女了然，压下心中对面生小辈的好奇，招呼完便踩着恨天高风情万种地走了。
胡青全程不搭话，只挂着春风和煦的笑，站在边上点头应和，这种时候，他负责养眼就好了。
龙女一走，趁左右无人，胡青撑开隔音小结界，坏心眼打趣黑曜：“黑曜，你见到漂亮姐姐脸红个什么劲？”
“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黑曜红着脸，自觉当下脑子乱作一团，但读圣贤书就要守君子礼，即便现在处在妖仙横生的地方，他也要坚持自己的立场。怪就怪在，脑子里似乎同时有个声音告诉他，别慌，这是正常的。
“办公场所，你别逗他，他刚从封|建社会回来，不适应是难免的。”唐鑫示意两人该进场了，自己率先走在前面，门禁处法器虚影散尽，映照出唐鑫的上半身，面部与胸口的铭牌核对无误，禁制打开。
封|建社会……
“噗呲。”罪魁祸首胡青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唐鑫‘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神中悻悻收住高高翘起的嘴角，转头正经对不明所以的黑曜说：“进入办公楼的人员都要核对身份，你站到这，面向门禁，将灵力输入胸牌。”
黑曜面露惊奇，依言照做，灵力居然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导入了铭牌，水到渠成的感觉着实令他吃惊，这么玄妙的力量居然真的存在，并且还能引为己用。
灵界于黑曜而言变得既真实又玄幻，这就是成仙以后的世界吗？好像也要忙于各自事务，不像民间传说中那般光风霁月……
没等黑曜展开联想，跟着唐鑫七拐八拐，三人很快走到门牌为“第三会议室”的房间门口，如法炮制打开门禁，里面还空无一人，不过长桌上已经提前备好了冒着热气的茶水。
唐鑫胡青熟门熟路地招呼黑曜在会议室靠边的位置坐下。
黑曜左右打量，眼中全是赞叹，从来没见过话本里描写过这种妖怪世界，几明堂净整洁有序，简直超出凡人想象力的极限，认知中茹毛饮血的妖物们竟然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狐狸精在这里也不干挖心掏肺勾引人的勾当。
看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他们告诉自己的说不定是真的。“凡人”黑曜一路谨慎观察得出结论。
约么半刻钟过去，有个看起来特别成熟稳重的中年汉子从门外走进来，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助手，黑曜跟着唐鑫胡青起身相迎，他发现这个中年汉子皮肤赤红，脸特别长，眼睛大而透亮，睫毛像对小扇子，又长又密，看样子恐怕也不是人类。
之前胡青说大家都是同事，也不知一群妖物聚在一块能做什么，黑曜产生疑惑。
“大家都坐，寻常小会，效率优先，唐鑫你先来说说你们办公室前段时间的工作情况。”中年汉子发话。
黑曜眼见一串花里胡哨见所未见的灵气图表出现在长桌上方，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听唐鑫汇报，轮转司下设综合办，第五百八十三个工作周期，协助维护黄泉治安稳定九十六次，办结二百一十六个位面统计上报的异常事件总计两千余起，协助云端及其他各部门出勤共计……
是他想的那个黄泉那个桥吗？事情逐渐离谱起来了。唐鑫的声音越飘越远，黑曜被巨大的信息量灌得头昏脑涨。
“这位是马总，咱们的分管领导，你正好认认人，以后可别在马总面前失礼，从前马总做马面的时候就能力突出，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好榜样。”胡青见黑曜表情管理即将失控，机敏地握住他放在桌下的手，假作小声介绍。
手上传来的清冷灵力令黑曜瞬间清醒，他马上不着痕迹地转为认真聆听的状态，黑发随着点头的动作小幅度晃动。
胡青勾起唇，觉得傻掉的小孩好玩极了。
“不错，你们还有没有要补充的？”唐鑫报告完毕，马总点头认可，转而又看着胡青和黑曜发问。
“唐主任总结得很到位。”黑曜随着胡青应和，他什么都不清楚，当然不会有别的意见。
“前段时间的法器问题顺利解决了吧？有问题要及时反馈。”马总最后果然问了这个问题。
“您放心，都处置妥当了，法器已经投入正常使用，这位就是我们的新同事黑曜，都是虚惊一场。”唐鑫正式把黑曜介绍给上司。
马总看向黑曜，笑得亲切和蔼，略关怀了几句就宣布散会，压在三人头上的乌云也随着会议顺利结束而散去。
综合办公室就在第三会议室往下两层靠左手边，木质大门后是磨砂水幕样态的禁制遮掩，从外面看看不见内里一点实景，须有相应的权限才能打开。
黑曜在门口站定，忽觉场景似曾相识，过去某天，他好像就在同样的地方驻足过，不过那时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两位大妖相伴。这种感觉只维系了一瞬，三人依次穿过门禁，办公室内部陈设呈现在眼前。
入目是一扇宽大的山水双面绣线屏风，绕过屏风，整个房间呈胡桃木色系装潢，木地板被打扫得泛光，大厅里散放七套宽大的木质桌椅，每座标配一盏玉石材质的台灯和一套用笔筒收纳好的办公用品，四周墙面上整齐地挂满画框，细看会发现里面是写成书法作品样式的办公室管理条例。
大厅尽头隔墙分立着两道门，门前放着茂密的绿植，一左一右分别是唐鑫和胡青的独间办公室。
有七个位置但看起来空荡荡的……大厅里别的几个同事都出去了吗？
黑曜环视一圈，视线忽然被右边靠近胡青办公隔间的工位牢牢抓住，桌前空无一人，但桌子边缘勾着一对乳白色的长爪，窝在椅子上的黑影迅速探头，接着秒缩，然后装死，风平浪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原来有人、有妖在，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咳，下不为例。”唐鑫是天生的猎者，怎么注意不到这点响动，他目不斜视，径直带着胡青和黑曜进入自己的办公间。
黑曜好奇，想偷偷看一眼椅子上是什么动物，他悄悄侧头，映入眼帘的是胡青考究得体的灰色毛呢大衣。
胡青搂住黑曜的肩膀把他整个往门里带，等门关紧才笑着放开黑曜：“给前辈留点面子。”
“喔。”黑曜发现自己变成犬妖后鼻子格外灵敏，胡青身上淡雅的高级香氛料趁刚才近距离接触，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孔。太近了……忽然打破的社交距离令黑曜有点无所适从。
“都坐。”回到主场，唐鑫放松许多，他脱下外套，坐在房间正中间的老板椅上，看向两个不省心的下属：“老胡，黑曜的事情你怎么说？”
“我认真考量过，为了不耽误模拟器的研究进度，这段时间麻烦你带带黑曜吧老唐，除了你我还能拜托谁？”这样就可以全身心解决问题，是最不耽误事的方法。
“……”唐鑫欲言又止。本来这个新人准备作为文职培养，轮到胡来青带，很好，现在狐狸借着自己制造的意外，打算把工作推脱干净，偏他无法反驳，以黑曜目前这副傻狗模样，早好一天是一天，带着他出去走动也好，一则可以见见世面，二则减少和司里其他人的接触。
……
黑曜局外人似地坐在边上，他听两位大妖拉扯自己回到凡间前的去处，视线无所事事地飘忽到唐鑫被白衬衣扣子束缚住的胸肌上。
——这些奇装异服方便是方便，就是过于直白暴露，与君子藏锋相悖，但话说回来，唐主任这块头，真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挺拔健壮且硕大啊，不愧是豹妖，好羡慕……
不知哪飘来的念头，在黑曜神游的时候“恶毒”地钻进他的脑子，“绯红”迅速发起攻势，一路占领脸颊和耳朵等战略要地，“来自封|建社会”的黑曜羞愧地低下头。
他是个正经书生，身板稍微单薄是正常的，比不得，比不得。
“……黑曜？黑曜！别发呆了，听见了吗？从今天开始好好跟着你唐主任学习。”胡青目的达成，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啊，知道了，呃？”黑曜惊醒，下意识点头，自己的去处这么快就商定了吗？因早先醒来时的境遇，黑曜觉得胡青会更容易相处，此时尘埃落定，他有些不敢想象和唐鑫单独待在一块的场景。
“好了，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不要再耽搁，越快越好。”
事情敲定，唐鑫马上下逐客令，他要静静，今天以内不想再看见胡青。
呔，写得什么鬼东西好想开下一个坑……（写这段的时候状态不好，对不起我的小宝贝们，从头改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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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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