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影死后，万妤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但一股冰冷的恨意支撑着她必须查明真相。她没有漫无目的地猜测，而是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找到那个曾收受她重金，安排她进入死牢的狱卒头目，王五。
万妤在一家廉价酒馆的后巷，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狱卒头目王五。他并未大醉，只是带着几分微醺的惬意。
当万妤从阴影中走出，拦在他面前时，王五脸上的惬意瞬间冻结，转为惊疑和紧张。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闪烁：“是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找我有事？” 他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防备。
万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平静得可怕：“王头儿，别紧张。我只想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绝不会牵连你。”
王五干笑两声，眼神游移：“姑娘说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当差的……”
“一千两。”万妤打断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到王五眼前，“银票。只要你告诉我，那天是谁让你放我进去的，还有，‘一刻钟内不许入内’的命令，是谁下的？”
王五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布包，喉结上下滚动。一千两，他可能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么多钱。贪婪与恐惧在他脸上激烈交战。
万妤将他的挣扎看在眼里，适时地又加了一把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蛊惑：“王头儿，慕容云影已经死了，事情已经了结。我只要一个名字，拿到名字，我立刻消失，这些银子是你的，从此你我从未见过。我保证，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是从你这里得到的消息。”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被谁利用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与愤恨，击溃了王五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一把抓过布包，迅速塞进怀里，仿佛怕它长翅膀飞走。他紧张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凑近万妤，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
“是…是夏侯嵩，夏侯大人府上的管事亲自来吩咐的！说如果是你万姑娘来，无论带什么，都必须放行！还…还严令，你进去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一刻钟内绝不许任何人靠近！就…就这些了！”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怕极了，连连摆手，脸上带着恳求：“万姑娘，钱我收了，话我也说了！您可千万要守信，快走吧！以后别再找我了！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人！”
他不敢再看万妤，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昏暗的巷子深处，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夏侯嵩！**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万妤脑海中的迷雾。她是知道夏侯嵩的，此人是丞相麾下最得力的干将，许多阴私勾当都由他出面。他亲自安排，意味着这根本不是狱卒的私下行为，而是来自丞相府的明确指令！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夏侯嵩亲自布局，利用她的感情，将她作为杀害慕容云影最完美的工具，并借此彻底玷污他的身后名！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万妤串联起当时的整个故事线：
当时慕容云影被官兵带走的画面，如同梦魇般在她脑中反复回放。恐惧、无助、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心神俱裂之际，只听“嗖”的一声破空轻响，一支尾部绑着纸条的短箭，精准地钉在了她床头的木柱上。
万妤心中一惊，强撑着起身取下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子时三刻，城南废弃货栈，独往。关乎慕容性命。”
她的心猛地揪紧。明知可能是陷阱，但“慕容性命”这四个字，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必须去。
子时三刻，废弃货栈内蛛网密布，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阴影里。
“万姑娘，你来了。”黑衣人的声音嘶哑难辨。
“你是谁？凭什么说能救云影？”万妤紧握双拳，警惕地质问。
“我们是谁不重要。”黑衣人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你只需知道，慕容公子推行新政，限制豪强，提拔寒门，我们这些原本永无出头之日的商人、匠户，因此得了生机，受了恩惠。如今恩公有难，我们无法坐视。”
这个理由，让万妤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丝。慕容云影的改革，确实触动了旧利益，但也让许多底层有才之士看到了希望。
黑衣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现实：“当然，我们并非无私。慕容公子若能得救，我们需要他的一份手书，承诺日后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庇护我们的产业。此外，行动所需打点，耗资巨大，事成之后，需万姑娘支付五千两黄金。我们担着身家性命的风险，总要有所图。”
利益与恩情交织的理由，远比纯粹的“侠义”更让人信服。万妤心中的疑虑又减了三分。
“你们有什么办法？”她声音干涩地问。
黑衣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剖开残酷的现实：“皇帝要杀人立威，丞相要斩草除根。劫法场是痴人说梦，打通朝廷关节更是绝无可能。现在，唯一的缝隙，在于‘尸体’。”
他详细解释道：“我们有一种秘药‘龟息散’，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脉搏全无，身体僵冷，与死人无异。按律，尸体会被运往城外乱葬岗。我们的人，会在运送途中进行调换。城外自有安排好的隐秘地点和大夫接应。”
“为什么是我？”这是她最后的疑虑。
“因为只有你，他才不会防备。”黑衣人的声音带着洞察人心的冷酷，“也因为，一个悲痛欲绝、试图与爱人做最后诀别的女子，送入一瓶‘毒酒’让他免受刑场之苦，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狱卒甚至会同情你，从而放松检查。”
他最终将那个冰凉的白玉瓷瓶递到万妤手中，语气森然，不容置疑：“记住！此药唯一的禁忌，便是服下后一刻钟内，**绝不可用金针刺穴！** 否则阴阳逆冲，药性化作剧毒，立刻毙命，神仙难救！这是救他的关键，也是你唯一要记住的事！”
为了那一点点微光，她别无选择，只能抓住这唯一的“希望”。
如今真相大白，如何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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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恨意在万妤胸腔里凝固成一块坚铁。丞相府高墙深垒，守卫森严，凭她一己之力，无异于蜉蝣撼树。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磷火，在她脑海中浮现——**幽冥道**。
这个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拿钱办事，不问是非，据说其训练残酷无比，却能最快地将一个普通人锻造成杀人利器。而且，他们或许……知晓更多内情。
她打听到，幽冥道近期似乎在招募新人，补充“血液”。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然而，当她设法联系到幽冥道一个外围的联络人——一个在赌坊看场子的疤面汉子时，对方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嗤之以鼻。
“就你？”汉子语气充满不屑，“细皮嫩肉，风吹就倒的样子，连只鸡都杀不了吧？我们幽冥道不是善堂，不收废物。进去也是白白送死，浪费粮食。”
万妤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放弃。她拿出身上仅剩的、原本打算用作盘缠的所有金银珠宝，推到他面前。
“这些，是我全部的积蓄，作为‘入门费’。”她的声音没有祈求，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我知道规矩。我不怕死，我只怕没有报仇的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是生是死，我自己承担。”
疤面汉子掂量着那袋价值不菲的财物，又看了看万妤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终于松了口。“……有点意思。钱，我收了。但能不能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他扔过来一块粗糙的黑色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三天后，子时，城西三十里外，黑风林入口。过期不候。提醒你，那里的‘迎新’仪式，可是会死人的。”
万妤紧紧攥住那块冰冷刺骨的木牌，仿佛握住了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握住了唯一的生路。
***
三日后，子时，黑风林。
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无形的压力。十几个身影稀稀拉拉地站在林间空地上，有男有女，眼神或凶狠，或惶恐，或麻木。万妤是其中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一个。
*眼前这片阴森的黑风林，竟有几分熟悉。曾经，在清谈学馆那段无忧的岁月里，慕容云影也曾安排他们来这里进行过几次野外求生实战。她记得自己曾在这里受过伤，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来救她！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带着青面獠牙金属面具的使者，用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众人。
“从现在起，你们没有名字，没有过去。”使者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你们是卒，是幽冥道最底层的存在。想获得力量，想活下去，就去争，去抢，去杀！这里没有规则，只有强弱。第一场测试——‘猎场求生’。”
他指向身后黑暗深邃的密林：“这片林子，就是你们的猎场。里面放养着饿了三天的狼，还有……你们的‘同伴’。”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残忍的玩味，“天亮之前，活着到达十里外的断魂崖。我们只收前十个到达的人。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骚动，不少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林中，也有人面露怯色，踌躇不前。
万妤知道自己体力是弱点，她凭借着对地形残存的模糊记忆，选择了一个方向，利用树木阴影谨慎地移动。她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尽量避开明显的打斗声和狼嚎声。
然而，危险依旧降临。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显然认为她是软柿子，狞笑着拦住了她的去路。“小娘子，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再陪爷乐呵乐呵，说不定爷心情好，带你出去……”
恐惧瞬间攫住了万妤的心脏，她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那汉子见状，更是得意，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粗糙的手掌撕扯着她的衣物。
绝望之际，慕容云影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万妤，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遇敌时，不要慌，看准破绽，一击制敌！”* 那是曾经在校场，他手把手教她防身剑术时说过的话。那时候慕容云影握着她的手，纠正她持剑的姿势，眉眼温柔，语气却认真：“记住这一刺，攻其必救！”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涌上！趁着汉子得意忘形、门户大开之际，万妤被压制的手猛地抽出一直藏在袖中的、磨尖了的发簪！她没有丝毫犹豫，脑海中回荡着慕容云影教导的发力技巧，将全身的重量与恨意凝聚于簪尖，朝着汉子因动作而暴露的颈侧动脉，狠狠刺下！
“呃啊——！”汉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难以置信地捂住如注的脖颈，沉重的身躯抽搐着倒下，温热的血液喷溅了万妤一脸。
她猛地推开逐渐冰冷的尸体，拔出染血的发簪，剧烈地喘息着。脸上黏腻的触感和浓郁的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
不……是第二次。
**第一次，她杀的是保护她的、也是她最爱的人！**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再次将她尚未结痂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巨大的悲痛和自我厌恶如同沼泽，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瘫坐在冰冷的尸体旁，指尖深深抠进泥土，眼前尽是慕容云影饮下毒酒时那双蕴含无限情感的眼眸。
就在她心神失守之际，左侧灌木猛地窜出一道灰影！一只饿狼毫无征兆地扑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张开的血口直咬她的咽喉！
万妤吓得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让她遵循着慕容云影曾教过的步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右侧扑倒。狼爪擦着她的后背掠过，撕下一片衣料，火辣辣的疼。
她还没来得及喘息，右侧竟又传来一声低吼！另一只体型稍大的饿狼不知何时悄然逼近，堵住了她的退路，幽绿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涎水滴滴答答落下。
前后夹击！她被困在了树干与两只饿狼之间！
*“大家记住，腹背受敌时，切莫两头应对。当制造混乱，令其自相牵制。”* 慕容云影沉稳的声音仿佛穿越生死，在此刻清晰地回响在她脑海。
让它们互相牵制！
电光石火间，万妤做出了决断！她非但没有试图同时防御两边，反而用尽力气，将刚从尸体上搜来的粗糙铁剑，猛地掷向第一只狼身后的空地！
“哐当！” 铁剑砸在石头上，刺耳的声响在寂静林中格外突兀。
这个举动看似毫无威胁，却瞬间改变了局势——第一只狼受惊回头，恰好看到剑落之地靠近第二只狼的方向。而第二只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飞来的“异物”激怒，本能地朝第一只狼的方向龇出了獠牙。
就是现在！
万妤趁机抓起地上一块带血的碎布（从大汉衣服上撕下），用尽全身力气扔向两只狼中间的空地。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刺激了饿狼的神经！
“嗷呜——！”
两只狼几乎同时扑向那块碎布，随即为争夺这“食物”凶狠地撕咬在一起！它们忘记了最初的目标，在饥饿的驱使下疯狂攻击着彼此。
万妤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停留，转身就向密林深处踉跄逃去。直到再也听不见狼群的厮打声，她才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她低头看去，手臂不知何时被狼爪划开了一道血口，之前的旧伤也因这番挣扎而隐隐作痛。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拖着几乎散架、满身泥泞与血污的身体，踉跄着冲出树林。断魂崖前，黑袍使者冷漠地数着幸存者：
“……十个。”
万妤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她强撑着站直身体，用倔强的目光望向使者。
在得到确认通过的瞬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她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彻底昏死过去。
那个需要保护的万妤已经死去。从地狱归来的，是为复仇而生的“云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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