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峰山时,已是来年开春。
溪涧边的冰融了,露出底下圆润的鹅卵石,芦苇冒出嫩黄的芽,几只早醒的青蛙蹲在石头上,呱呱叫着欢迎她们。宫阙把从各地带回的纪念品摆放在常坐的那块青石上,兔儿爷的红袍在新绿的草叶间格外惹眼。
“以后每年都出去一次吧。”颜黠坐在青石上,晃着脚丫踢水,水花溅在宫阙的红衣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宫阙正用红丝带逗弄一只停在檀香扇上的萤火虫,闻言抬头笑了:“好啊。等秋收后,带你去看钱塘江大潮,据说能漫过堤坝,比三亚的海浪凶多了。”
“那得提前准备救生衣。”颜黠想象了一下被大潮卷走的画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宫阙被她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有我在,怕什么?”
话音刚落,手腕上的吊坠突然亮了亮,绿光指向山林深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这是有生灵遇险时,吊坠才会有的反应。
“去看看。”宫阙站起身,红丝带瞬间化作长鞭握在手里。
她们循着绿光往深处走,越往里,草木越稀疏,空气中隐约飘着股焦糊味。走到一片开阔的谷地,颜黠倒吸一口冷气——原本该长满野花的谷地,此刻被烧得焦黑,十几棵大树拦腰折断,树干上还留着灼烧的痕迹,几只松鼠精缩在石头后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颜黠蹲下身,轻轻抚摸一只被烧伤的小松鼠。
“是天雷。”宫阙的脸色沉了下来,指着焦黑的地面,“但不是自然形成的,你看这灼烧的痕迹,是人为引下来的。”
地面上残留着几道诡异的纹路,和当初血祭符的笔画有些相似,只是更粗糙,像是仓促间画成的。
“谁会在这里引天雷?”颜黠不解。
“或许不是人。”宫阙的目光落在谷地中央,那里有块被劈成两半的巨石,石缝里卡着半片黑色的羽毛,“是妖物。”
她捡起羽毛,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是‘玄羽枭’,一种以吸食灵力为生的妖鸟,最喜欢用天雷破坏灵脉,好趁机吞噬散逸的灵气。”
“它们不是早就被守灯人镇压在山底了吗?”颜黠想起守灯人留下的古籍里提过这种妖鸟,性残戾,喜群聚,三百年前曾被重创,销声匿迹了很久。
“看来是封印松动时跑出来的。”宫阙捏碎了手里的羽毛,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不止一只,这羽毛上的气息很杂,至少有七八只。”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唳”的一声尖啸,黑压压的影子从云层里俯冲下来,翅膀展开足有丈余,黑色的羽毛泛着金属光泽,喙如弯钩,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红光。
“小心!”宫阙将颜黠护在身后,红丝带如灵蛇般窜出,缠住最前面那只玄羽枭的翅膀。
玄羽枭吃痛,尖啸着挣扎,翅膀拍打间竟带起细碎的电花,“啪”地一声劈在红丝带上,冒出淡淡的黑烟。
“它们能引动天雷!”宫阙皱紧眉头,红丝带猛地发力,将玄羽枭甩向旁边的大树。
颜黠趁机调动净灵之力,绿光化作数道长矛,射向扑来的玄羽枭。绿光击中妖鸟的羽毛,发出“滋滋”的声响,几只玄羽枭被打得惨叫着后退,却很快又重整队形,再次俯冲下来。
“它们在拖延时间!”宫阙突然喊道,“看谷地那边!”
颜黠转头望去,只见谷地方圆的草木正在快速枯萎,地面的焦黑纹路亮起红光,一股浓郁的灵气从地底涌出,被盘旋在半空的玄羽枭张开翅膀吸收——它们根本不是来打架的,是在趁机吞噬青峰山的灵脉!
“不能让它们得逞!”颜黠急了,绿光凝聚成一张大网,朝着玄羽枭罩去。
宫阙也看出了端倪,红丝带突然暴涨,缠住几只玄羽枭的脖颈,同时对躲在石头后的松鼠精喊道:“去通知溪涧的青蛙精,让它们引溪水过来!玄羽枭怕水!”
松鼠精们连忙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玄羽枭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变得更加狂暴,十几道天雷同时劈下,劈在绿光网上,网面瞬间出现裂痕。颜黠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手腕上的吊坠烫得惊人。
“颜黠!”宫阙分心回头,被一只玄羽枭抓住机会,翅膀带起的电花劈在她背上,红衣瞬间焦黑了一块。
“我没事!”颜黠咬紧牙关,将最后的灵力注入光网,“快!它们快吸完灵脉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无数只青蛙精推着一股溪水奔涌而来,像条银色的带子,朝着玄羽枭浇去!
“唳——!”
玄羽枭最怕水,被溪水浇中,羽毛瞬间湿透,引动的天雷也变得微弱。宫阙抓住机会,红丝带如暴雨般抽落,转眼间就有几只玄羽枭被打得坠落在地,化作黑烟消散。
剩下的玄羽枭见势不妙,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被颜黠的绿光网死死罩住,最终被溪水和绿光联手剿灭,连一片羽毛都没留下。
危机解除,谷地的焦黑纹路渐渐褪去,灵脉的气息重新变得平稳。颜黠脱力地坐在地上,看着宫阙背后焦黑的伤口,眼圈泛红:“疼吗?”
宫阙不在意地摆摆手,撕下被烧焦的衣料,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小伤而已。”她看着恢复生机的谷地,突然笑了,“看来我们的冒险还没结束,青峰山的麻烦,比想象中多。”
颜黠看着她带笑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麻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手腕上的吊坠轻轻闪烁,绿光温柔。她知道,只要她们在一起,无论是玄羽枭还是别的什么妖物,无论是青峰山的守护还是世间的冒险,都能一起扛过去。
远处的溪涧传来流水声,混着青蛙的鸣叫,像首轻快的歌。春天的风拂过谷地,带来草木萌发的清香,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青峰山的溪水,年复一年地淌过鹅卵石,把三百年的故事磨成了光滑的模样。
颜黠后来还是回学校读完了高中,宫阙就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看她对着数学题抓头发,偶尔用笔尖敲敲她的草稿纸,提醒她“辅助线该画在这里”。放学路上,她们会绕去小吃街,宫阙总爱抢颜黠手里的糖葫芦,说“酸的东西要两个人分着吃才不涩”。
周末的时候,她们会去巡山。颜黠的净灵之力越来越稳,能轻易看出哪棵树生了病,哪丛草被妖物啃过;宫阙的红丝带也练就得越发灵活,既能捆住调皮的山猴精,也能帮迷路的游客指引方向。山民们渐渐知道这两个姑娘不一般,却从没人多问,只是每次见到她们,都会笑着递上刚摘的野果。
溪涧边的青石上,纪念品越摆越多。有从长白山带回来的松子,有从西湖捞的莲子,还有颜黠用零花钱买的塑料荷花灯,宫阙用灵力让它常年漂在水面上,夜里会透出暖黄的光,像天上的星星掉进了水里。
偶尔会有老朋友来访。老榆树精拄着拐杖来讨宫阙酿的桂花酒,说“这酒比三百年前的烈多了”;山雀精带着一群小雀儿来,叽叽喳喳地讲山下的新鲜事;甚至连踏山将的灵识偶尔也会附在山石上,沉默地看着她们坐在溪边聊天,眼窝里的绿火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颜黠问过宫阙:“还觉得孤独吗?”
宫阙正低头给她剥橘子,闻言笑了,把一瓣橘子塞进她嘴里:“你看这溪涧,流水声从来没停过;你看这山林,春天有花,秋天有果,连风都带着话。”她抬头,眼里映着溪面的波光,“何况,我身边还有你。”
颜黠嚼着橘子,甜汁在舌尖散开。手腕上的吊坠微微发烫,绿光透过碎钻落在宫阙的红衣上,像极了三百年前那只萤火虫,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火焰。
后来,有人在青峰山脚下开了家小小的杂货铺,卖些山货和纪念品。铺子里总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白T恤,偶尔会有萤火虫落在柜台的玻璃上,绿光闪闪的,像是在听她们说话。
没人知道她们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她们守护着什么。人们只记得,那片山林永远郁郁葱葱,那条溪涧永远清澈见底,而杂货铺的灯,总亮到很晚,像是在等某个晚归的人。
夜风穿过溪涧,带着桂花的甜香,吹过青峰山的每一寸土地。
故事还在继续,就像溪水不会停,萤火不会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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