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他一起？”吴督扯了扯苏妤的衣角。
“在跆拳道认识的，算是师兄吧。”苏妤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手撰着挎包带子。
许义不说话，手揣在兜里。
“你学跆拳道？跟他？”苏妤没听懂谭源话里的意思，嗯了声。
“那，你们……什么关系？”吴督犹犹豫豫说着，不停用余光撇许义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才问道。
“嗯……没什么，但他，好像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话说的简单，她只是思考了一下，就果断描述了她的想法。
两人听完表情终于不绷着了，情绪也舒缓了许多。但用有些担心，思绪被拉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两人还想说什么。但他们已经到了公交站。
“到了，你早点回去，我们先走了。”许义打断了两人的话，手挥了挥让苏妤自己过去。
吴督两人看了看彼此，也不好意思在说什么了，跟苏妤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许义，你咋了？”
“她跟那杨澈祁没撒关系，你怎么还……”
“他们有没有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快步走了，眼底不可忽略的松弛被两人察觉了，嘴角各自都带着笑意。
阳光像金色的纱幕，细密地洒在公交站台上。
“苏妤。”杨澈祁提了个煎饼果子递到苏妤面前。
公交站台沾染着她独有的气息，那是一种淡淡的香味，清新中带着一丝甜意，不张扬却又让人难以忽视，似有若无地萦绕在周围。
“怎么啦？”苏妤抬了抬头看着他递过来的煎饼果子有些紧张，眨了眨眼没有接。
公交站台是个不大的长方形区域，由灰白色的地砖铺就。虽然这是下班高峰期，但站台的人并不多，杨澈祁索性坐到她旁边随意聊几句，但苏妤迟迟不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杨澈祁，我对你没有任何除了朋友之间的情感，请你有注意分寸。”苏妤要坐的车来了，上车时回头对着杨澈祁冷冷的说，脸上有看不出情绪。
公交车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道路上。
夏末的风裹着最后一丝燥热，吹得盛阳一中门口的梧桐叶沙沙响。苏妤站在校门里，抬眼望时，连呼吸都顿了半秒——这所学校比她初中整整大了两倍多，浅色的教学楼连排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晨起时的阳光，塑胶跑道泛着淡淡的红色，篮球架在风里微微晃动，比初中那片斑驳的水泥操场气派太多。脚步都轻快了些，连鞋底碾过碎石子的声响，都像是在为新校园欢呼。
8月底的分班结果刚公布出来没两天，苏妤几乎是揣着忐忑等了三天，直到在网上查询时看到“实验班1班”名单里有自己的名字，才彻底松了口气。
报道那天跟着人流走进教学楼，2楼走廊里已经热闹起来，各个班级的门口都贴着学生名单，苏妤顺着门牌号找到1班，推开门时，最先撞进眼里的是黑板上那行大大的花字“欢迎高一新生”，红色的笔锋用白色裹着，是有人特意用艺术字写的，边角还画了小小的太阳和星星，透着股鲜活的朝气。
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个同学，苏妤没敢多逛，在贴有自己名字的课桌那坐下。桌子的左上角里还放着一摞刚发下来的课本，带着油墨的清香。这个班一共54个人，此时只来了十几位，却已经有了细碎的说话声，有人在翻课本，有人在互相打听名字，空气里满是陌生又新鲜的气息。
“啪嗒——”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闷响，力道不轻，惊得苏妤下意识侧头往后看。只见一个男生勾着肩走进来，其中一个把黑色书包往苏妤不远的后第三排桌子上一扔，书包砸在椅背上，拉链撞出清脆的声响，苏妤的目光没多停，很快转了回来，指尖却开始轻轻抠课本的封面。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教室，是吴督拉着谭源，两人手里都抱着一摞练习册，显然是刚去教务处领完。吴督走在前面，眼睛扫过最后一排的座位，把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放，又拉了拉身边的谭源，谭源性子看着温和些，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坐在了位置上靠着椅背。
苏妤看着两人的动作，悄悄数了数班里的人数，算上刚进来的这几位，一共来了27个人，离满员还早得很。
她收回目光，开始整理桌肚里的课本。语文书、数学书、英语书……她按照科目顺序一本本收拾好，整理完最后一本物理书时，她余光瞥见旁边空座位上的卡片，忍不住侧过身看了一眼——卡片上写着“叶沐青”三个字。
苏妤心里犯了嘀咕：叶沐青？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又想不起来。她盯着卡片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什么——卡片右下角还写着“三中”两个小字，是录取来源学校。
“原来是三中考来的啊。”苏妤在心里小声说。三中她熟，那是一所初高中一体的学校，她搬家前就住在离三中不远的小区，小时候还常去三中门口的小卖部买零食。只是三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听邻居说，那里的学习氛围不算浓，能考上盛阳一中已经不容易，更别说还是实验班1班。
苏妤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么看来，这个叶沐青的实力肯定不一般。
想着想着，苏妤觉得有点闷，就转头看向窗外。教室的窗户正对着走廊，她一眼就看见薄干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双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不知道在看楼下的什么风景。薄干穿了件白色校服短袖，领口有点松，风一吹，衣角就轻轻晃，她的刘海有点长，垂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眼睛，看起来有点散漫。苏妤看了几秒，就看见薄干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了教室，还顺便和门口的同学打了个招呼。
从那之后，班里的人就陆续多了起来，十分钟里又进来了十几个，原本还显得空旷的教室渐渐坐满了，苏妤偶尔会搭一两句话，大多时候还是安静地坐着，听着身边的陌生声音，慢慢熟悉这个新集体。
“叮铃铃——”下课铃声突然打响，清脆的铃声盖过了教室里的说话声，原本在走廊里逗留的同学也都纷纷走进教室，此刻班里几乎坐满了，只剩下四个空座位，应该就是还没到的同学。苏妤坐直了身体，心里有点期待：班主任终于要来了。
没等多久，门口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蓝色教师服的女老师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本点名册和一摞资料。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不算厚，透过镜片能看见她明亮的眼睛；一头黑色马尾自然地搭在肩上，发尾有点翘，看起来很随意；脸上没什么妆容，皮肤白皙，眼角有细纹，看起来就像刚满30几的人，干净又亲切。
苏妤的目光落在她教师服胸前的校徽上——那是个圆形校徽，边缘有金色的花纹，中间是“盛阳一中”四个小字，字体是楷体，还围着一圈浅紫色的花边，花边里面是一幅小小的图案：一个金色的太阳，旁边是一片青色的山水，太阳的光芒用细细的金线勾勒，山水的轮廓也很清晰，做工看起来格外精致。
“好，到的都差不多了。”老师走到讲台上，把点名册和资料放在桌子上，声音轻轻的，像春风拂过湖面，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先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我姓何，叫何书琴你们以后叫我何老师就好。”她说着，还轻轻拨了拨肩上的马尾，动作自然又大方。
何老师笑着翻开点名册看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台下：“我刚看了下，目前只有4位同学还没到，估计是路上堵车了，咱们也不耽误时间，先开个小班会。”
她说完，把点名册合上，目光扫过台下的学生，眼神里满是期待，苏妤坐在第四排，看着讲台上的何老师，心里的紧张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想认识更多新同学，开启她的高中生活。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的热，吹得市一中1班教学楼前的香樟叶都绷着劲儿，连阳光穿过枝叶缝隙，落在“1班重点班”那块烫金门牌上，都像镀了层沉甸甸的光，压得人呼吸发沉。
苏妤背着书包站在楼下，指尖反复摩挲着书包侧袋里的准考证，心里的底气像涨满的气球……
她是凭实打实的分数考进这所重点高中的，初中时次次年级靠前，“考试前一晚她还在想去1班肯定也是尖子生，第一次月考稳了。”
她攥着那颗糖，甜味透过糖纸渗到指尖，脚步轻快地往教学楼走。可刚踏进1班所在的三楼走廊，那股轻松就瞬间散了。走廊铺着浅灰色地砖，干净得能映出人影，却静得可怕——没有隔壁几个普通班走廊里的打闹声，没有同学路过时的闲聊声，只有此起彼伏的“沙沙”声，是笔尖划过纸页的动静，像细密的雨，从走廊这头织到那头，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紧绷的学习气。
毫无开学时的活泼气息。
有个男生捧着本厚厚的《数学竞赛题集》，靠在楼梯间墙角，手指在书页上快速滑动，嘴里还小声念着上面的公式。窗边两个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物理题，语速快得像在赶火车，苏妤只听清几个关键词，就已经走远，心里那点底气，莫名少了几分。
1班教室就在走廊尽头，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的同学已经坐满了大半。没人说话，要么低头翻着课本划重点，要么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连翻书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打扰到别人。苏妤的座位在第三排，刚走到座位旁，邻边上的几个人聊着市级联赛的试卷。
苏妤愣了一下，手里的文具袋差点没拿稳——她昨晚也刷了两张数学卷，却没见过什么“联赛类似题”，甚至连有些解题思路，都从没往过想。她把文具袋放在桌上，刚掏出2B铅笔，就看见斜后方的男生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速度不快，却每一笔都格外笃定，草稿纸上的步骤写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涂改痕迹。她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他。
“许义，你觉得这次语文作文会出在那个范围。”
许义抬头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苏妤耳朵里：“大概率是成长类的大概方向，考完给你看看前段时间收集的资料。”苏妤摸了摸自己只写了两个作文题目的草稿纸，心里的紧张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手心慢慢沁出了汗。
早读课结束后，月考的铃声准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走廊的寂静，也让1班教室里的气氛更紧绷了。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试卷袋拆开时的“哗啦”声，在教室里格外清晰，苏妤盯着老师手里的试卷，指尖在草稿纸上轻轻抠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拿到数学卷的那一刻，苏妤的心跳漏了一拍。
卷首的选择题还好，可到了填空题最后两道，她就开始卡壳，题干里的点是初中时没细讲过的知识点；到了大题，第三道几何题就耗了她二十分钟，等她终于算出来，抬头想喘口气时，却看见附近几人已经在写最后一道压轴题，笔尖在纸上流畅滑动，仿佛那道让她头疼的题，对别人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苏妤攥紧了手里的铅笔，把心沉下来，重新盯着压轴题的题干，可读了三遍才勉强看懂，辅助线画了又擦，擦了又画，草稿纸写满了两张，还是没算出正确答案。直到考试结束铃响，她才慌慌张张地把没算完的步骤写上去，手心的汗把试卷边缘都浸得发皱——她从来没在考试里这么狼狈过，以前初中时，她总是最早写完试卷，还能留十分钟检查，可在1班的考场上，她连写完都要拼尽全力。
所运用的知识点和内容她都知道，但答案还是那样迷迷糊糊想盖上了一层雾砂。
每场考试间隙，同学都在快速核对答案，“选择题第三题你选的A还是B？”“物理大题第二题的答案是12.5吗？”听着他们的讨论，心里的底气一点点消散，她不敢参与，只能假装整理文具，可指尖的颤抖，却藏不住她的慌乱。梁露熙和郭妍妍在中午吃饭时特意来找她，露熙一脸期待地问：“苏妤，考得怎么样？”
苏妤勉强笑了笑，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还行，压轴题有点难，没完全算完。”郭妍妍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你觉得难，别人也觉得难，肯定能考个好名次！”苏妤默默点点头，却没敢多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连最喜欢的排骨，都没了味道。
连续靠里两天，除了语文，英语，理科越看越不懂。
考完试后就块放国庆了，苏妤像丢了魂一样。每天放学，她都要绕去教学楼的公告栏前转一圈，公告栏前的香樟树，叶子落得一天比一天多，踩在脚下“沙沙”响，她的心情格外焦躁。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梦里全是1班考场一切的一切，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醒来时，枕头都湿了一片。
她既害怕成绩出来，又忍不住期待——她想知道，自己的底子和别人差了多少。
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挂着一层灰雾，苏妤就背着书包往学校跑。风把她的刘海吹得贴在额头上，凉丝丝的，却没让她清醒半分，反而让她的心跳更快了，像要蹦出胸腔。
公告栏就贴在走廊最显眼的位置，白色的A4纸上，黑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像一群排着队的士兵，等着宣判她的“战绩”。年级的成绩表，每一行都写着姓名、分数、班级排名，苏妤的目光刚落在成绩表上，就被最顶端的分数惊住了——第一名：林舟，718分。
718分！离满分750分，只差了32分。苏妤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皱了皱眉，却不敢移开目光，继续往下找——
第二名：许义，712分；第三名：梁露熙，689分；第四名：谭源688分……
苏妤的心里“咯噔”一下，而她以前引以为底的660分，在1班，连前二十都进不了。她深吸一口气，把目光继续往下移，700分、690分、680分……分数一行行往下掉，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学生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声慢慢响起来，却没一个人说话大声，都带着点尖子生特有的沉稳，可那些话落在苏妤耳朵里，却像小石子一样，一颗颗砸在她心上。
“义哥有实力啊！”吴督赶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696分才排第16，这要是在普通班，不得是年级第一？”
“我689分排19，总算没掉出中等，你呢？”“我683分，22名，还好，下次再努努力，争取进前二十。”
“中等线是多少啊？”有个女生小声问，旁边的人立刻回答：“前22名是中等，23名往后就是中下等了，这次班级平均分685分，没到平均分的，基本都是中下等。”
685分平均分，22名是中等线。苏妤的手脚瞬间凉了，她盯着成绩表，目光飞快地往下扫，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得像要炸开，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终于，在第36名的位置，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苏妤，672分”
672分。
苏妤盯着那三个数字，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底，连指尖都在发抖。连中等都算不上，连平均分685分都没达到。她想起考前梁露熙的期待，想起郭妍妍递来的草莓味水果糖，想起自己熬夜刷错题本时的笃定，想起进考场前心里的那点底气——原来，这一切都像个笑话，她引以为傲的优秀，换了个圈子，就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周围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这次，话题落在了她身上。
“你看36名那个苏妤，就是刚开学考进来的，听说初中时是年级第一。”“初中年级第一才考672？这差距也太大了吧，许义都728了，差了56分呢！”“可不是嘛，连平均分都没到，中下等，要是跟不上咱们班的进度，说不定会被调到普通班。”“我上次跟她同桌过，看她做题挺认真的，就是可能没适应咱们班的难度，毕竟咱们班的知识点，比初中深多了。”
那些话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进苏妤的耳朵里，扎得她浑身发麻。她不敢抬头，怕别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只能死死盯着成绩表上自己的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公告栏的边缘，水泥的棱角磨得指尖生疼，指甲缝里都嵌进了灰尘，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
天边的灰雾慢慢散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影子缩在公告栏的角落里，小小的，薄薄的，像一株被风吹蔫了的小草，毫无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缕温水，驱散了她几分寒意：“还没走？”
苏妤猛地抬头，撞进许义的眼睛里。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瓶身还挂着水珠，额前带着点薄汗，显然也是刚来看完成绩。吴督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张成绩单，看到苏妤泛红的眼眶和攥得发白的手指，愣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话，只是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留了点空间。
“我……”苏妤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泪反而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连许义的脸都变得不清晰了。风又吹过来，吹得她的眼泪掉得更快，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许义看了一眼成绩表上她的名字，又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睛，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来，声音放软了些：“672分已经不错了，刚适应环境，难免会跟不上，别太跟自己较劲。”
“我以前从来没考这么差过，我以为我能考得很好，没想到连平均分都没到。”苏妤还是觉得自己不够争气。
在真正的尖子生面前，如此不值一提；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从来都不是课本里的一句俗语，是要亲身经历过，摔过跟头，才会懂的现实。
吴督在旁边挠了挠头，没怎么安慰过人，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她。
许义没反驳，只是看着苏妤，目光认真：“别陷在失落里，这次月考不是终点，是让你看清差距，你要是不介意。”
苏妤抬起头，看着许义认真的眼睛，心里的失落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慢慢淡了点。
去厕所有水扑打着脸颊让自己清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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