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颤巍巍朝她一指，旋即寒光涌动，不过刹那，沈丹青喉间已多了四把明晃晃的钢刀。
她下意识把手环抱双肩，尽量远离刀锋，心顿时没了底。
“哎——别吓着人，”护法轻佻打量她一番，拂手推开几个喽啰的刀，信步踱至她跟前，轻挑打量一眼，“哟，倒还有几分姿色。”
“来，和哥哥说说，昨儿咱们帮主是怎么被你给弄走的？”
“帮主？”沈丹青满头疑问。
昨天被那少年抓走的大汉，居然还是个帮主？
“他……受了点伤，”沈丹青犹疑开口，还让我找药帮他疗伤，可后头有人追他，在这打了一架，然后……”
“然后什么？”护法紧盯沈丹青，眼里直冒冷光。
“然后……”沈丹青心下犯怵，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然后就被那人给抓走了。”
“放肆！”一喽啰尖声喊道，“哪来的杂碎？竟敢在咱大沙帮头上动土！怕是不想活了！”
沈丹青当即抿上了嘴。
那护法却盯住了她，缓缓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你说被人绑了，怎就见得那绑人的不是你？”
沈丹青一听这话，当场愣住。内心已开始咆哮：青天大老爷，可以这么冤枉人的吗？
护法越发得意，一双眼贼溜溜地在她身上打起了转。沈丹青看穿他的龌龊心思，暗自一咬牙，当即说道：“我骗你们干什么？我就是看见有人绑了他。不信？这就给你们画下来。”
说着，即刻走到那张鸡翅木桌前，铺纸拿笔，掭墨之际，眉心倏地一蹙，悄无声息抬头瞥了一眼这帮不速之客。
一上来就找茬，显然不是善茬。自己要是就这么把线索给了他，该不会被灭口吧？
就算侥幸偷生，让掌柜知道她有这本事，也难免怀疑那幅《斛律金像》的真假。她思忖着，笔尖稠墨淋漓，啪嗒滴在宣纸一角。
沈丹青立刻回神，用笔抹了几下，刚好勾勒出一顶长纱帷帽的形状，灵机一动，低头又添了几笔。画完之后，满怀欣赏之色捧起纸张，轻轻吹了口气。
“这么快？”
护法瞥见此景，顿生疑心，当即抢至桌前，夺过画纸一看，眼中杀机骤现：
“你爷爷的，敢耍老子？”
话音一落，巴掌拍上桌面，正中昨夜刀痕。只听一声轰响，木桌当场裂成两半，摇晃着倒下。
桌上画纸也跟着一分为二，飘飘曳曳飞到半空，露出画在角落里的“人”来：
那是个头戴帷帽，四肢只有火柴粗细的小人。细得发慌的胳膊上，还像模像样地加了一横，权当是他的剑。
而早趁他说话的功夫，极具先见之明的沈丹青便已溜到了柜台后，攥笔直指他道：“你……动口不动手啊！我就这水准，画出来能看懂，不就行了？”
“你画了个屁！”护法一声令下，随行喽啰已然朝她围拢。
“不说，老子现在就宰了你！”护法眼中杀机毕现。
老掌柜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灰溜溜打算逃走，却被那厮一把揪了回来，扼住咽喉。沈丹青下意识制止，却被几个喽啰的刀拦了回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沈丹青看着老掌柜渐渐发紫的脸色，只觉脊背发凉，“当街伤人，就不怕……”
“怕？哈哈哈……”护法笑得刺耳，话声沉冷，眼中凌厉机锋直逼视她而来，“老子就算在这把他给大卸八块，也没人管得了我！”
说着，扼在掌柜咽喉的手，五指骤然一紧。
“别！”沈丹青不过寻常百姓，哪里看得了这等血腥场面，赶忙喊道，“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现在就可以去找那个人。但你们也得答应我，别胡乱伤人。”
护法眯起了眼睛，一双阴鸷的眼里满含狐疑。沈丹青不觉咬牙：“他昨晚压根就不在店里！你们就非得伤人不可吗？”
“如此说来，这里当家的人是你咯？”
护法话音一落，即刻扔开掌柜，一个眼神示意，随行喽啰立刻挤进柜台，架起沈丹青，生拉硬拽出了店门。掌柜捂脖咳嗽，惊慌失措爬起，耳边隐约还能听见门外的声音：
“朝哪个方向？”
“不就是那边……”
——
沈丹青昨日只瞥了一眼，并不确定自己记的是否准确。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被这一帮瘟神包围，她没有太大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方向。
正值深秋，凉风萧瑟。沈丹青揣紧衣袖在前边带路，一路始终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周围动静，经过树林之时，脚步微微一顿，心中暗自想道，若在此处趁乱逃走，借由林木遮掩，不知有没有脱身的希望。
但她每走几步，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林间道路崎岖，还有荒草绊脚，加上走了老半天的路，脚底下也开始隐隐作痛，就此贸然逃走，万一又被逮回来，那可就真不知会怎么死了。
想到此处，她叹了口气，暗暗说道：要是附近有河就好了……
“啧……怎么酒又没了？”护法掏出腰间的葫芦，撅开盖子抿了一口，登时蹙起了眉，“真他爷爷的晦气。”说着扭头一瞪沈丹青，似是把这酒壶空了的锅，也怪在了她头上。
沈丹青皮笑肉不笑，内心暗自叹了一声。转而听见那帮喽啰奉承起打酒的事，却忽地想起，从脚下这条路再往西走十余里，似乎就有酒肆。
不然……就把他们引去打酒，然后趁乱逃走？
“那边！”沈丹青说干就干，往西一指，即刻加快步伐。
护法冷眼瞥见，眉心一动，当即扣住她脉门，一把拽了回来，阴恻恻道：“你急什么？”
“几位爷，丢的是你们的帮主。我这不是急爷所急吗？”沈丹青冷不丁回道。
“你有这么懂事？”护法刮目相看，“那刚才让你画——”
“我那不是画不出吗？”沈丹青故作郑重，“我也就是个卖画的，又不是画画的，这画不出来，也很寻常嘛。”说着，勉强赔了个笑，又继续往前行去。
护法瞧见此景，不怀好意挑唇，颇为轻佻的乜了她一眼，一双眼珠里蓦地流露几分轻浮之色。
荒野路遥，沈丹青麻木前行，愈感脚下不支，颈上不觉浮起一层薄汗，便即掏出帕子擦拭。
那护法瞧见，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知何时便盯了过来。
“小美人，渴不渴？”护法讪笑着掏出酒壶，拧开盖子朝她递来，“来一口？”
“那多不好意思？”沈丹青干笑两声，不落痕迹地一个踉跄，装作崴脚之状，连退三步才站稳。
就在这时，一喽啰伸长了脖子，指着前方不远处，大声喊道：“护法，前边有人！”
护法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到二里地外，赫然飘着一面酒旗，迎风猎猎作响。
沈丹青终于松了口气，故意一瘸一拐地跟着众人走近那酒旗飘扬处，竟发现记忆里的那间酒馆，已然改成了一间小客栈。
她隐隐觉出不妙，却已没有时间思考。护法咧开了嘴，挥手示意喽啰们押上她进店，一点空隙也不给她留。
“哎，你们几位是要……”她被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几个喽啰张罗着找了个大桌坐下，便即喊来伙计上酒。
“来，你也喝！”护法拿了只酒碗倒满，便即推到她眼前。沈丹青内心抗拒，却又无计推脱，只好端起碗。
“喝呀！”
“怎么不喝？怕爷爷欺负你吗？”
几个臭男人呲着一口大黄牙起了哄，熏得她直欲作呕。咬牙抿了一口，却忽然有了主意，弯腰猛地装吐。
“没用的玩意儿。”护法轻蔑一笑，端碗一饮而尽，喽啰嚷嚷捧着，附和他说了几句，便开始吹牛，吵得沈丹青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要炸开一般。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昨夜那般场面便已把她吓得够呛，而今又来这么一出，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
沈丹青头疼不已，揉着酸胀的腿，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忽见大门门帘被人掀开，跨入一条修长的腿来。
腿的主人是个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年，容貌清俊，与他挺拔的身量相得益彰。
沈丹青看第一眼觉得养眼，第二眼便察觉了不对劲。
怎么有点眼熟？
她的心下猛一咯噔。
这不就是昨日闯入店里的那个玄衫客吗？
苍天有眼，居然真让她给撞上了！沈丹青喜形于色，然一想到护法等瘟神还在身旁，又忙收敛表情，心里盘算起来。
同桌这位不知所谓的护法和他一干手下，真可谓是恶臭至极。言语轻佻，野蛮无耻，就算她能顺着他们，定也落不着好，没准还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但那个少年……她心下犹疑，下意识又多看了一眼，正见他在窗边坐了下来。唇颊虽无表情，眸底却缀了光，与上回所见那副孤冷淡漠之态判若两人。
她忽地想道：话本里的江湖中人不都分正邪两派吗？没准……这少年是个正道子弟呢？
正想着，近前猛然多出一股臭烘烘的酒气。沈丹青眉心一动，蓦地扭头，竟见那护法讪笑着靠了过来。
“小美人，我看你还是早点把事交代了。跟了大爷我，以后包你吃香喝辣，一辈子不用愁。”护法晃着酒碗，显已微醺，那张丑得难以形容的大脸直往她跟前凑。
“哎呀——”沈丹青本能起身，应得颇为浮夸，见护法脸色阴沉，尴尬地笑了起来，迅速拿开离他最近的那坛快见底的酒，眼珠一转，道，
“这都没多少了，怎么能尽兴呢？我再去给你们拿几坛。”说着，顾不得脚下酸痛，不迭起身往柜台前走去，抱起一大坛酒便往回走。
她特地选了较大的坛子，好让自己吃力的动作更加合乎情理，放慢步履经过少年桌旁，脚下略一停顿，假装停顿歇息，借由裙裾遮掩，微微抬腿，用脚后跟在桌角轻轻撞了三下。
少年略一蹙眉，疑惑抬眼打量。沈丹青却已迈开步伐，加快脚步回到大沙帮等人跟前。
“小娘子还挺懂眼色——”护法眼中已有醉意，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猥琐，说着便待摸她的手。
“我来给您倒酒。”沈丹青十分生硬地用酒坛别开他的手，倒满一大海碗，趁几人推杯换盏之际，悬着心回头望去，目光刚好对上那少年望过来的眼神。
朗星般的眸子，仍如上回抓了人后，离开妙书阁时一般冷然。
四目交会一瞬。少年立刻偏头，瞥向护法等人，沉默打量片刻，不动声色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点单，而是径直走到大门前，掀帘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沈丹青目瞪口呆：啥玩意？他怎么又走了？
这算哪门子的大侠？打砸绑票也就算了，哪怕是自己连累的人都不救吗？所以话本里那些江湖中人豪气干云，行侠仗义的故事都是扯淡？
那她怎么办？岂不是彻底没戏唱了？
沈丹青暗自攥紧了拳，心中不甘，只想追出去看个究竟。
谁知刚一起身，便觉腕上一紧。
“小美人，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护法一把将她按回座位，敲敲她面前的酒碗，眼色凌厉之中夹着一丝戏谑，“把这喝了，哥哥我就原谅你。”
原谅？原谅谁？
沈丹青差点没反应过来，眼见他那脏手摇摇晃晃伸到她脸边，心思猛地一沉，拂手掀翻酒碗，大骂出声：
“我喝你大爷！”
古代没有火柴人，可是有火柴呀！
陆回风：帅不过三秒。
女主不是金手指，她是市井里长大的，看面相举止和语言，大致能够判断出对方的个性，看菜下碟，对大沙帮无赖是什么碟都没用了，对男主则是简单思考判断一下发现了他掩埋在冷漠底下的清纯，所以设法拿捏
这本节奏相对会比之前的文快一些，也会多一些偏现代的明快用词，但整体篇幅不会过分跳脱，还是遵循古言的文风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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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世界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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