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屏风只拉了一半。毕竟陆回风也不曾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敲门便往屋里闯。
“不好了陆回风,大沙帮那些人又……”沈丹青惊慌失措,连路都顾不上看,脚被门槛一绊,连着几个踉跄一头撞翻屏风,斜斜栽了过来,两手胡乱一通抓扯,堪堪扣住浴桶边缘沿,这才勉强站稳身形。
陆回风愕然抬眸,目光不偏不倚正与她对视,一时大眼瞪着小眼,都懵在了原地。
可不巧的是,他为调理气息,一直保持着盘膝的坐姿,直到这刻都还没来得及换。偏偏沈丹青所站之处,就在他正对面,稍一低头,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清澈见地的水下,春色一览无余。
而在她身后,十数名满脸横肉的糙汉也都举着刀飞快闯了进来,见他手中没有兵器,一时大喜,挥刀便往前冲。
首当其冲的那个癞痢头,得意忘形踩到水渍,脚下一滑,手忙脚乱直奔二人方向滑了过来。陆回风眼疾手快,当即劈手夺刀,倒转刀身,一记刀柄正中这厮胸前,击飞数尺之外。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其余人等也都围拢而来。一时短兵相接,刀身噼啪作响,寒光涌动,几已成了残影。
倒楣的沈丹青被困在刀网之中,躲也不是,跑也不是,只得极力弯腰避让,哪知那个瘌痢头又大吼一声冲了过来,给她一撞,直接便失了重心,倒栽葱跌进浴桶,当即便泡了个透心凉。
“你搞什么鬼?”陆回风反手一记斜斩逼退数人,冲她喝问。
“我就出门透个气还能撞上瘟神。不来找你,难道等着让他们抓吗?”沈丹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冻得牙齿打颤,脱口便道,“你有病啊!大冬天泡什么冷水澡?”
她说着便要起身,不料仓促之下踩到湿滑的盆底,又一屁股跌了回去,手忙脚乱往盆底寻着支撑,手却不听使唤,刚好摸到一条光滑的大腿。
陆回风一时气结:“沈丹青!你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吗?”
“不是,你这……”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匆忙探头出水,甩了甩头,仓促挪开的手又不小心抓上他胸前坚实的肌肉。
陆回风回手横剑隔开一干刀兵,回头冷眼一瞪,眼神仿佛可以杀人。
“不,我其实……”沈丹青没能来得及说完,后方劲风又至。陆回风无暇多顾,左手顺势捞过她后脑勺护住,横刀荡去。
沈丹青猝不及防,正脸不偏不倚与他胸口来了个亲密接触,呼吸滞了一瞬,当即抿起了嘴。表面坐怀不乱,内心却已全乱了套。
她倒不是害羞,主要还是豆腐吃得太多,有点不好意思。身周刀光依旧,铮声不断,水里却是另一片天地,清水横波,不时劲风袭来,震得涟漪四散,还有那不听话的额头,总是撞上他的肩或胳膊。
沈丹青默默闭上了眼
“去帮我把衣裳拿来。”
她本还沉浸在复杂纷乱的思绪中,听到这温和的口吻,不由愣住。再抬眸看,却见他眼中愠意尽已褪去,显已冷静下来。
“行,可是……”沈丹青左看又看,见他本挂在屏风上的衣裳已然落在了数尺之外,本待起身,又被那乒铃乓啷的乱刀劲气压了回来,想了半天,只好解下半袖外裳递给了他。
反正大冬天的,她也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少一件不碍事。
陆回风彻底无话可说,咬牙挺刀刺出,直接削开最壮实那人的衣襟,一把扯过他外衫披上身,左臂仍不忘护着沈丹青,翻身跃出浴桶。
一时水花飞溅,随劲风激荡,泼了沈丹青满脸。她仓促闭目躲闪,却觉身旁人箍在她肩头的手骤然松开。睁眼望去,刚好瞥见眼前之人背身披衣,一袭青丝如瀑垂落。
适逢晴光入室,少年侧首回望,恰与她相视,眼底碎金流转,烫得她移不开眼。
沈丹青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拉了过去。后方乱刀疾至,她却始终被他护在跟前,完好无损。
水汽洇湿的发尾倏忽擦过她唇角,夹带着皂荚清新的淡香。心也蓦然跟着飘忽,不知飞去了哪里。
她下意识环住眼前人腰身,往他怀中靠去。
陆回风穿了衣裳,终于不再受约束,手中刀意陡然迅疾,三下五除二便已击倒数人。旋即反扣刀背,一记横扫,正中最后那人腰际,旋即拦腰掀飞,摔至墙边。
不过眨眼功夫,陆回风手中刀已架上他脖颈。
“说,谁让你们来的?”他逼视那人,眸光陡沉。
“大……大沙帮右护法……刘易……”那人两眼都被打出淤青,显然怕极了这二人,说这话时还在打磕巴。
“不是早对你们说过,杀黄大通的另有其人。为何还要纠缠不休?”陆回风眉心倏地拧起。
“是……是花护法说……”
“花护法?你说花无心吗?”沈丹青瞪大了眼,“他怎么好意思?自己杀了人,还在这贼喊捉贼!”
“什么?”被打倒在地的其他几人正捂着肩腹伤口,三三两两狼狈爬起身。听到这话皆愣了愣,一个个面面相觑。
“你你你……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
“废话,本姑娘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沈丹青默认花无心上回恼羞成怒欲杀她之举便算是承认罪行,索性加了个亲眼目击的“伪证”令他坐实,“就你们这帮蠢蛋,受他摆布还不自知!”
“再有下回,格杀不论。”陆回风懒得多言,径自一脚踹了那人出门,剩下那些个杂碎,未免继续挨打,也都屁滚尿流蹿了出去。
陆回风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松了口气,扔了那把抢来的刀,回头看向沈丹青,忽而犹疑:“他并未亲口承认,你当真确定……”
“**不离十。要不是他自己心虚,这事也不会露馅?那个花无心,若真没干过亏心事,怎么急着教唆旁人来,杀了你我灭口?”
沈丹青两手叉腰,显然理直气壮,然而挽起袖子,却忽地愣住,“我们到这才多久?怎么刘易的人这么快就能找来?等等……这么说的话……我们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陆回风略一颔首。
“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东西上路。”沈丹青说着便待拉他,却被避开,一时疑惑望去,瞥见他一双赤足,眼波一动,顿时怔住。
适才他匆忙应敌只披了件袍子,下身还是真空。
继续留在这,好像是不大好……
沈丹青摸摸自己的脸,忽感拘谨,不等想好说些什么,便听见他道:“出去。”
“哦……”沈丹青僵直点头,走到门前,又想起自己还有件衣裳没拿,于是折回取了,灰溜溜小跑出门,背手扣上门扇。听见落锁声的一瞬间,适才所见种种香艳画面,再次浮上眼前。
别想了。沈丹青暗自道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脸,一路思绪飘飞,恍惚走回客房,正打算找身干衣裳换上,却觉脊背一凉,随之而来的是夹杂着浓郁迷药气息的窒息感,转瞬失了知觉。
而远在走廊尽头房内的陆回风,却对此浑然不知。毕竟沐浴被人看见,内心羞耻之感作祟,实在难以言表。
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在他内心升腾发酵,人还站在原地,魂却像是丢了。
他太过恍惚,以至于这一会儿的工夫,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等他慢吞吞换好衣裳,终于收拾干净,拿上行装去敲沈丹青的房门,却听不到半点回应。
“沈丹青?”陆回风眉心一紧,当即唤她名字。
屋内依旧安安静静。
他又唤了声“阿琅”,目光不自觉看向地面,瞥见一地凌乱交叠的男人脚印,大惊失色,一把推开房门。
屋内果然空无一人,同样凌乱的脚印印在窗台,原本端正摆放的盆栽也倒了。陆回风紧跟着脚印翻身追出窗外,奔走在疏疏落落的人群当中,不知不觉已来到一处十字街口。
正踟蹰着,前方一抹红影忽闪而过,陆回风眉心一紧,当其飞身疾追。然前方那人,轻功身法并不逊于他,始终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陆回风打量那道身影,只觉得像极了那日雨夜入庙偷袭的花无心,心下猛地一沉。
难道除了刘易和他的手下,这厮也一直在跟踪他?
这一左一右两个护法,到底安的什么心?莫非连黄大通的死,都还另有隐情?
他涉世甚浅,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莫名便把自己也绕了进去,思绪起伏间,一路纵过高高低低的屋顶,转眼便跟着那道红影奔至近郊一处小院。
眼见前方的花无心停下脚步。陆回风眉心一紧,当即飞身欺上,欲将之拿下,却见这厮唇角勾起一道颇为诡异的弧度,背对檐下,张开双臂仰倒坠落。
此举实在莫名其妙。陆回风疑心有诈,当即错步退开,却听得树声嗖响,无数黑影跃上屋顶,将他团团包围,为首的那个使斧的大光头尤为显眼。仔细辨认,竟都是那日聚集在一品居里,对他穷追不舍的亡命之徒,虽说人数比起当日已少了些许,仍有二三十之多。
“看来这位花护法的确是有本事,竟真把人给咱找来了。”光头换了另一侧肩扛斧,一刮鼻子道,“都给老子上,老子还不信了,到这当口能让他给跑了?”
陆回风脚下错开半步,环顾周遭一干对他虎视眈眈的众人,冷声问道:“她人呢?”
“哪用得着花护法动手?”一大小眼男人活动着筋骨,嗤笑说道,“老子一会儿就给你收拾了。”
“我问的不是他。”陆回风眉心压得更低,眸光越发冷峻,“那个与我同行的女子,人在何处?”
光头狂笑起来:“你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娘们儿?弟兄们,都给我上——”语罢,当即举斧劈来。
陆回风侧身疾闪,横剑架开一击,剑鞘绑绳卡在斧刃上的一瞬,倏地拔剑出鞘,挺刺而出。
光头大斧霍霍,连砍数斧交错劈来,周围紧随涌来人等,更是十八般兵器俱全,一时之间,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陆回风身形不乱,长剑点、刺、截、削,寒光走转如同白练,一招更比一招迅捷,脚步走转挪腾,身受多人之困,竟也不露败相。
花无心远远旁观,眼色越发阴鸷。趁得其中一胖子纵跃而起遮挡住他视线之际,倏忽振臂展扇。长袖一抖,鼓荡真气裹挟扇中飞刃,径直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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