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莺歌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日常盘在头上像顶着花瓣,若是个瘦小的夫郎顶着这样厚重的头发就有些蠢笨,可他面若银盘,身形微胖,盘着一头花髻不仅不违和,反倒更加端庄大方。同他家谭老板站在一起,总被镇上人笑话一朵牡丹插在豆芽杆上——不伦不类。
谭老板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很自豪,他家夫郎刚嫁进来可不是这般珠圆玉润,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养得好!
镇上人有所不知,虽然大家都传他是个夫管严,被夫郎管的束手束脚,可实际上,他本人最爱干的事就是做饭和打扫,夫郎为了照顾他的名声,倒是把自己塑造成夜叉模样。
此刻,曲莺歌正在屋子里使唤谭老板装东西,后者乐在其中,一边听令一边问:“红枣装多少?”
“拿一罐。”
谭老板于是从架子上取出红枣篮,舀了一些装进竹编罐,将篮子用布搭上,动作细致地将布上碎花的位置小心挪到篮子正前方,铺的舒展,再小心翼翼塞回架子上,调整好位置同其他竹篮保持一致。
竹编罐是杂货铺新收的小玩意儿,据说是一个只有竹子的村落想出来的注意,用来装糖果干货再好不过,美观又方便,竹盖一搭,放在架子上整整齐齐。
“那食铺怎么办?”谭老板将红枣罐子装进一旁的竹篮,“这么好的生意,丢了多可惜啊。”
他家杂货铺走的是细水长流路线,进货出货都轻松,满意小馆则是飞泉瀑布路线,滔滔不绝且日日忙碌,但从营收上来说,后者比前者要高出不少。
光是闭店这几日,食铺就能损失起码五两银子,谭老板都替夏满心疼。
曲莺歌横他一眼,说:“你头脑坏掉啦,娃娃的事当先好不啦,赚那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个后代再多钱也是便宜了旁人好伐。”说完又补了一句,“不顶龙的老头子。”
谭老板被说习惯了,也没回嘴,顺着道:“也是也是,他们还年轻,钱嘛,以后再赚就是,可不能耽误生娃娃。”怕夫郎继续朝自己开火,他立刻问:“莺莺啊,还装些啥不?”
竹篮里已经有一罐红枣、一罐虾米干、一罐枸杞子,都是安胎滋补的食材。
“老糊涂啦,昨天就跟你说好装酒酿,你耳朵都灌风啦。”
谭老板嘿嘿一笑,脚底抹油溜回屋里,“记着呢,都装好了,拿来就是。”
满意小馆门口贴了告示,上书“食铺关闭,择日另开,诸位莫怪”。
没头没尾,毛家人甚至全都闭门谢客,就连毛平秋都告假在家不去木坊。见不到他们家人,便是想问个缘由都无处可问,邻居们便猜测他们许是赶早回了山里。
第三日,医馆伙计敲开食铺偏门进去了,被有心人瞧见,才晓得毛家人都在院子待着没出门呢。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凭空而起,多数人认为是他们家有人生了重病不宜见客,倒是没人往夏满怀孕这方面想。
等到第五日,毛萍冬来杂货铺买针线,脸上看不出悲喜,曲莺歌把人拉到一边问起这几日为何关门,方才晓得夏满有喜了。
毛萍冬心情很不错,几日的药喝完,夏满气色肉眼可见得好转,前日伙计来把脉,说胎像平稳,再服上几幅药便能坐稳,一家人都欣喜不已。
夏满卸下心中忧虑,如今更是显得精神焕发。
毛萍冬就要当叔叔了,高兴得不行,若不是前三月不宜声张,他恨不得把好事写在脸上,如今同曲莺歌说完,心里有些满足,不忘叮嘱道:“您可莫要说出去啊。”
曲莺歌恍然大悟,难怪他先前看夏夫郎有些发福,原来是有了身孕,哎哟他也是个糊涂蛋,都是有几个娃娃的人了,还没警醒些,若是当时同夏夫郎知会一声,也不至于让他动了胎气。
同自家老头子待久了,自己的脑袋都变笨了!
曲莺歌有些愧疚,等十日一过,他昨天特意拦住毛萍冬,问能不能去看看夏满,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立刻就张罗着要带些安胎滋补的食材去看望他。
先前说好给夏满尝尝的酒酿当然也不能忘了。
收拾完,谭老板在竹篮上盖了一层布,递给曲莺歌,说:“回来的时候买一坛酱,家里不剩多少了。”其实家里的酱还能吃一个月,可他怕夏满要到生娃娃才回来开铺子,自家酱可不是衔接不上了?得趁众人还没察觉时先下手为强!
曲莺歌点点头,路上有人问他做什么他也这般说。
“去夏老板家买菌菇酱!”
此时街坊邻居还没意识到菌菇酱面临售罄的风险,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夏满已经深入浅出,难觅踪影了。
昨日老大夫号脉,解了他的足禁,说可以适当走走,有助于生产。夏满还是不太敢动太多,正巧毛平秋给夏满买了一张摇椅,他便将自己从床上挪到院子的摇椅上,就算是完成了走走的任务。
秋风已经不带暑气,此刻他躺在摇椅上,下面垫着毛毯,身上还搭一层衣披,惬意地闭眼听风,偶尔和在院中做活的几人闲谈。
曲莺歌进来,就看到夏老板优哉游哉的模样,登时就笑道:“夏老板可好享受啦。”
夏满也笑,要站起身迎上去,曲莺歌三步并作两步,把人按在摇椅上,直呼:“别动,你呀可要好生养着,我就是同你来说说话。”
春哥儿搬了椅子放在摇椅边上,曲莺歌道谢后把篮子递给他,坐在夏满旁边看他脸色。只见后者神清气爽,白里透红,瞧着滋润,心中总算踏实下来。
“我总担心你没养好,如今瞧着气色不错,总算可以放心了。”
“多谢曲夫郎关心,这几日躺在床上甚事不做,整日吃些滋补的药食,脸上又长肉了吧?”
曲莺歌笑,嗔道:“就是要胖,胖才对,不胖娃娃咋生?你呀,累了这么久,如今是该好生歇歇。”顿了顿,又说:“怪我,我都是当小爹的人了,竟还没有一点警惕心,那日若能提醒你,也不至于遭这个罪。”
这事儿哪能怪到旁人身上?夏满赶紧宽慰他,说:“这事儿哪能赖到你身上?若真要怪,最该怪的就是我。”
“你这娃娃可不怪你,体贴着呢,非要从你肚子里出来。”曲莺歌笑眯眯地说,“如今好开始给娃娃做小衣裳啦。”
一旁的毛萍冬笑着接过话:“已经做完围兜啦。”
自夏满好转,毛家人后知后觉地喜悦便掩藏不住,各凭本事要给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送分份儿大礼:毛平秋愈发爱钻研机窍,要给自家娃娃准备能玩到十岁的玩具;毛萍冬已经问成衣铺讨要了小娃娃的衣样,打算把侄子/侄女长到十岁的衣物都给缝制好;毛小山已经学了很多字,虽然写的不好,可都能认识,他将自己听来的故事都刻在竹片上,等小弟弟/小妹妹出生后讲给他/她听;春哥儿......
春哥儿没法备礼,他如今身负重担——要撑起满意小馆的生意。
夏满出事当天,彻夜未眠的不止一人,被迫成长的也不止毛萍冬。春哥儿思虑至深夜,脑海中闪过万般思绪,纷乱复杂,既有对夏满的担忧,又有对自己的嫌弃,更少不了对未来的恐惧。
种种心绪在心头交织,迫使这个无法表达的孩子飞速成长起来——他决定要发挥自己的手艺,替夏满把这个食铺开下去。
关闭食铺是大家一致赞同的决定,就连夏满也不置可否。可春哥儿心思细腻,他清楚夏满为了食铺付出多少心血,更明白身为哥儿在世上立足的不易。
说满意小馆是夏满的孩子不为过,更准确来说,它是夏满作为一个夫郎亲手打拼来的基业,是夏满凭自己手艺挣来的立足之本。
若是铺子关张,夏满为了孩子一时能接受,时日长了,只怕也会生出恐慌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他守好食铺,等夏满顺利生产,想回来便能回来,不至于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跟夏满提起这件事时,后者怔愣一瞬,而后目光柔软地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谢谢春哥儿。”
夏满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可也没有让他立刻接手,而是打算等自己稳住胎像,能够指点他烧饭再让他去做。
春哥儿虽然跟在他身后学了许久,可总归没有那么手熟,他也怕春哥儿应付不来客人多的场合,毕竟他身体不好。
对夏满这个决定,春哥儿抿了抿嘴,抬起手上牌子:“我可以。”他不想让夏满再费心指点他,那和自己操心有什么区别?
一向沉默的人如今为了接下铺子的生意据理力争,终于让夏满让步——食铺往后不做朝食和晚食,只做午食。
赚的肯定没有之前多,但好歹不会让租金打了水漂,人也不至于太累。
解决了夏满这一关,春哥儿便全身心投入到重营食铺的“宏图伟业”中,一日三餐都成了他练手的机会,空闲下来便照着食补的方子给夏满做滋补药膳。
曲莺歌坐了片刻,怕扰到夏满休息,等春哥儿将菌菇酱装好,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往桌子上扔了银子,快步离开了。
毛萍冬关上门,打开他送来的东西,高兴道:“都是哥夫能吃的好东西,咦,还有一坛酒酿。”他打开坛口封住的塞子,混着桂香的酒气飘然而出,清甜的香气让人闻之欲罪。
夏满反应过来,自己出事那天曲夫郎便说要给自己送酒酿喝,没想到人一直惦记着。他心里熨帖,柔软温暖。
天大的消息都瞒不过身边人,夏满怀孕动了胎气的事情在关系亲近的几户邻居中传开,众人都担忧惦记。曲莺歌开了头,其他人便也不遮掩,怕影响夏满休息,三三两两约好时间,一齐来看他。
光是送来的滋补品,都足够夏满吃上半年。更别提游招还借着寺庙乞儿关心慰问的名头送来一大堆珍品,房间里小山一般的补品能让夏满吃到生产坐月子了。
房绣是单独来的,她眼眶通红,怪自己害了夏满,言语间充满自责,迟迟不能释怀。幸好夏满恢复的不错,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千不该万不该同人玩闹。
夏满宽慰了她许久,才让她暂时放下心结。可瞅着房绣走前的样子,怕是直到夏满生产,她都难以完全放下心了。
“还说买补品得花不少钱,如今瞧着都不用咱们出银子。”毛萍冬咂舌,“哥夫你太厉害了,在镇上能交这么多朋友,我得好好跟你学学。”
夏满笑,窝心且自得——看哪,他凭自己的努力,真的在邻居心里扎下根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成功啊!
攻城易,攻心难,李子佩服能处理好人际关系的人[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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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和气致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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