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对待夏满如同对待瓷娃娃,生怕给他磕着碰着,好吃好喝地养胎数日,等夏满胎像稳定,时间已经恍然来到深秋九月。
金桂飘香,层林尽染,橙黄橘绿的缤纷色彩包围着山中的村庄,毛家村融进一幅诗情画意的山水秋色图,平静祥和又无比美丽。
这般金秋盛景却无法抚平毛家村内部的暗流涌动,紧张又压抑的氛围已经持续数日,无他,满意小馆已经有十来天没有收菜,他们的菜蔬眼看着快要成熟,心里自然着急。
好在经过前面的筛选,如今供菜的村人都非小气之辈,加上毛家人决绝的作风,便是有想撒泼的,掂量一番被踢出供菜队伍的人,也不敢行事太过。
何况他们今年已经赚了不少,倒是没那般着急。可眼瞅着已经十来天,毛家还没开始收菜,就有人坐不住了,上门来问,有些甚至直接问到严娟跟前。
那些本就得罪了毛家人,被禁止供菜的人乐得见这一幕,私下里流言满天飞,其中尤以毛富夫妻为甚,竟传起了夏满食铺倒闭的谣言。河边,杨彩无事可做,跑来看人浆洗衣裳,一边磕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一群傻子,被人哄着便宜卖菜不说,砸手上了吧?”
“是,你们几个月没供菜,便是没卖完的菜也都能吃完了,倒是没有砸手上,全砸你嘴里了。”齐文翻了个白眼,手上棒槌重重地砸在衣服上,溅起的水花滋到杨彩裙摆,后者惊叫一声后退数步,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便离开了。
一同洗衣服的人都是同齐文交好的妇人夫郎,这会儿便有人说:“她也好意思,害死小癞子不说,得了那么大一笔钱也不好好养姑娘,你看她那闺女儿,跟她儿子站一起跟豆芽菜似的,造孽啊。”
“可不是?他们夫妻俩背着人命呢,咱们可得离远点。”一位妇人立刻附和,叹口气说:“若是小癞子还活着,如今也是能干活的年纪,可惜了。”
当初小癞子的死在村里并未掀起波澜,村人只为毛富得了一大笔赔偿金咂舌,如今几年过去,毛家村人也不同往日,谈到早逝的小孩倒比先前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小癞子的话题没人多说,当即就有人问齐文:“你晓得毛家咋回事儿不?怎的这么久没有收菜?”
齐文哪知道为什么,搪塞道:“人家在镇上做生意,铺子一租就是三年,我也去吃过,生意好得不得了,哪会轻易关店?怕是有什么事儿给耽误了,你们也别急,夏夫郎做事你们还不知道?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心里却琢磨着哪日去镇上瞧瞧。
先前那些闹事的人,夏夫郎都做主收了他们的菜,如今更不会让他们吃闷亏。话一传出去,村人的紧张情绪缓和了些许,还有那后悔自己不稳重的,特意带了东西上门看望严娟,生怕她记恨自己。
严娟可不关心村人之间这些弯弯绕绕,她心里也着急呀。那日毛山说夏满有些疲累,要修整一段时间,她没有多想,可时间一长,镇上还没传来消息,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孩子们肯定瞒了她什么。
便是夏满入狱那一回,食铺也没停过这么久,如今只怕是遇上比之前更大的事情。她心里惶恐不安,整夜不能安眠,白日里精神恍惚,生怕孩子们遇到更可怕的事情,团圆摇着尾巴舔她的手心讨要吃的,她才恍然自己又在发呆。
秦芳心里也担忧,二人一合计,九月初八,便坐着毛山的牛车,去镇上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见严娟神思不属,秦芳安慰她,“孩子们都有出息,不想让你操心,你就别这么着急了,也不见得会是什么坏事,说不准儿是好事呢?”
严娟勉强笑笑,并没报着这么乐观的情绪,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
夏满几人并不知道严娟他们正在赶来镇上,今日他们压根没有心情去想七想八,除了夏满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屋里院里堆着数不清的木箱——看着竟是搬家得架势!
前几日,成川提前结束走镖,回来就想请兄弟们去满意小馆搓一顿,顺便问问夏满考虑得如何,没成想吃了个闭门羹,见门上写的字,他便没有敲门问话,去了旁的食铺,心里琢磨着过两日再来。
第二天,听闻成川回来的消息,毛平秋主动上门说明来意——买下他家的三进房屋。都是爽快的汉子,谈及卖价,二人各退一步,最终以一百四十二两价格成交,不过去官府办理契书的过户费得由毛平负责。
蒲泉镇的房屋过户费是按照房屋成交价来收的,一百两以下不收费,一百两至二百两收取二两到五两,具体则看卖价,二百两以上统一收取八两。按照成川的卖价,需交二两银子的过户费。
当然,找人办事免不了花销,除了过户费,还得给办契书的衙吏一些润笔费,这花费就丰俭由人,毛平秋给了二钱银子,衙吏态度十分和气。
“恭喜毛师傅啊,日后就在镇上落了根,我们也不怕你们扔了食铺回山里享福去了。”等待契书笔墨变干的间隙,衙吏笑着同他们谈天,“我夫人最爱你家的酸汤鱼,这些天没吃,嘴里都有些欠这一口。”
“承蒙厚爱,家里遇到一些事,等食铺开了尊夫人来吃,我给您赠上一份儿炒菜。”
“那感情好。”
几人又闲谈两句,契书干透,衙吏移开镇纸,拿去后头盖章,契书一式两份,衙门自留一份,另一份则交给了毛平秋。
毛平秋接过那张千金重的薄纸,将契书小心放进怀里,长舒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下来,这下,有地方给满满安心养胎了。
离开衙门,成川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毛师傅痛快人,一回来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走前看毛家表现,他还以为这单成不了,谁知道这家办事这么利索,说买就买。如今自己没卖亏价,又得了一个好营生,眼见未来一片光明,心情自然大好。
毛平秋笑了笑。他们本来确实没打算买下房子,可如今夏满怀孕,需要找个安静宽敞的地方养胎,山上没有大夫不说,村人嘴又杂,他不放心让人回毛家村,况且,自己每天要去木坊,白日里见不到人便算了,若是晚上都见不到,那自己肯定没心思干活。二人商量一番,一致认为成川的屋子来得正是时候,便决定将这处房屋买下。如此,夏满有地方养胎,他们一家人也能住的送快些,毛萍冬和春哥儿不必再挤一张床。
再者,等到食铺重新开张,春哥儿只做午食生意,来回不必起早贪黑,既安全又轻松,他们也能放心许多。
这些话就不必同成川细说,毛平秋只道如今买房难,有这么好的房屋可不能错过,自己还想沾一沾成家的喜气云云,说得后者心里熨帖,张口便说过几日他要离镇去赴职,极力邀请毛平秋去馆子里喝一杯。
好在如今夏满身体结实些,毛平秋思忖片刻,欣然答应,二人约定好时间和位置,便在巷口别过。
成川走得着实快,离那晚吃酒不过三天,他便亲自来一趟,说自己已经打扫完屋子,毛平秋一家可以搬进去了,同时把手上的两把钥匙递给他。
“毛师傅,日后若是有缘,咱哥俩定要畅饮一番。”
“那可再好不过,小弟在此祝成兄一路顺风,扶摇直上!”
成川的离开没引起镇上的轰动,倒是牙人晓得毛家接手了成家的房子,还上门来讨要,给出的价格比自己买下来要高许多,可惜夏满二人态度坚决,牙人只能恨恨离开,暗自后悔,当初怎么没痛快把房屋卖给夏满,如今可好,损失大了去了!
基于牙人这番态度,夏满二人更加确信南兿巷将有大动作,虽不知是不是同毛萍冬说的一样,可总归不是坏事。
“就怕会影响到你养胎。”毛平秋拥着夏满,伸手摸了摸他微微隆起的小腹。
“如今已是九月,便是官府有什么动作也得等来年,到那时我这娃娃怕是都出生了。”
“也是。”毛平秋点点头,“我今日问了卦师,后日乃是搬迁的良辰吉日,咱们便定在后日搬家,嗯?”
“行。”
得知要搬去大房子,家里三个娃娃都兴奋不已,毛萍冬尤甚,将那院子多么大、屋子多么宽敞描述地细致,引得春哥儿和毛小山双眼亮晶晶,心里恨不得马上搬去新家。
当天,一家人就开始收拾家中细软衣被,虽然经过一次搬家,可那是夏满做主力,如今他甩手看着,便是四个人搬东西也显得颇为杂乱。
夏满笑呵呵地坐在摇椅上看着毛萍冬将碗筷松散地放在木箱中,还没装完箱子就已经放不下了,可见箱子里位置却还绰绰有余,他忍不住开口指点:“冬冬啊,那筷子别横着,把碗倒扣码好,筷子竖着放,剩下的盘子同样摞起来,汤碗侧着挤在那头......”
终于,一家人吃饭的碗筷被整整齐齐放进了木箱里,毛萍冬长舒一口气。
春哥儿手脚就麻利许多,收拾东西井井有条,毛小山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帮忙搬东西。
毛平秋正在收拾自己房间的东西,倒是不用夏满操心,团吧两下便塞进包袱里。
新家家具齐全,他们只需要将日常用的物什整理好便行,因此不到两天,几人便收拾完行李,只待搬去新家。
九月初八,毛平秋将木箱搬到驴车上,毛萍冬几人四处搜寻有无遗漏的东西,夏满站起来在院中走动,眼见毛平秋搬重箱子有些手滑,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毛萍冬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哥夫别动!当心又动了胎气,放着我来!”
“砰!”
门口,听到这话的严娟将手上拎着的木桶摔在地上,面色震惊又欣喜,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满哥儿有喜了?”而后反应过来,立刻紧张地说:“什么叫又动了胎气?”
一家子小辈登时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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