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挂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景欢然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下秒针转动的声音，脚都站麻了，她听到自己麻木地说：“我自然是都听。”
谢行止笑：“那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服从公司安排。”
“那好啊，”谢行止低头在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景助理，我下午去和人事部说一声，从今天起，你就跟着谢仰止了。”
景欢然的表情有一丝龟裂。
她不是谢行止的人，同样也不是谢仰止的。
是谢善把她安插到谢行止身边的。
她在谢行止身边做事多年，从未引起过谢行止的怀疑，这次失手的原因，大概是谢善也没意识到谢行止会这么不给任何人面子。
本来想着最多不过是谢行止把她开除了，她临走之前还想着帮谢善坑谢仰止一把，让他们兄弟对立局势加重，她最后还能捞一笔。
没想到谢行止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更何况总裁助理的任命和调动从来不归人事部管，谢行止这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在公司给谢善一个下马威。
谢行止甚至都没有策反她的想法。
且先不论谢行止图什么，景欢然清楚地知道，谢善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她身为棋子，看似是从安插在谢行止身边变成安插在谢仰止身边，但日子只会更难过。
谢行止说完，没再等着景欢然回答。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该下班了。想着家里还有几个人，谢行止就没在食堂吃，简单收拾桌面后起身，临出门前回头看向景欢然。
“景助理，这活也不好做吧？”
事已至此，景欢然也就没有什么好争辩地了，紧绷的精神反而松弛下来，她冷眼看向谢行止：“小谢总，你早就知道了？”
虽然用了疑问句，她也知道答案了。
“我不是谢善，你不该插手我的私生活，”谢行止知道幕后主使，也就没再为难景欢然，“走得时候记得关灯，谢谢。”
谢行止到家时，谢夫人还没走。
或者说谢夫人没想到谢行止中午要回家。
谢家的基因虽然天生带着冷血无情，但工作狂魔的优良传统也不是假的，只要没啥事，通常父子三人都在公司卷生卷死，如非必要，绝不回家。
怎么谢行止就忽然成了个异类。
“谢夫人在呢？”
他叫谭涧澜叫谢夫人。
谢行止在玄关处，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除了遣词造句带着针对性，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彼时颜有盘腿坐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脸上写着无所谓三个大字，看谢夫人的眼神已经隐隐带着些关爱智障的意思；章台青自知已经调和不了几个人之间的矛盾，表情已经逐渐麻木，看到谢行止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个头；反倒是原本神清气爽准备来挑事的谢夫人，这会却带着怒火。
她看见谢行止更没啥好脸色。
谢行止顺势坐到颜有旁边的扶手位置。
“嫂子。”
他的声音很恭敬，完全不似方才。
颜有抬头看着谢行止。
他长得高坐得位置也高，从颜有的方向上来看，这个角度简直就是死亡视角，面部骨相稍微有点瑕疵都非常明显。
但是颜有愿意给谢行止打满分。
窗外经过散射过后柔和的日光中和了他面部原本硬朗的线条，让他的气质显得没那么锋利和排外，有了点人气。
章台青轻笑点头回应。
看来章台青方才没有撒谎，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不错，颜有暗暗思忖，除了曾政民，她很少见谢行止对谁这么恭敬，章台青就算是联姻，之前至少和谢行止的交流不会少。
谭涧澜憋着气呢，没见到谢行止也就算了，就算是见到了她气质也丝毫不弱，骂道：“你小子倒是挺有本事。”
谢行止认下：“谢谢您的认可。”
谭涧澜：“……”不是在夸你。
这里没法待了。
要是只有颜有，她还能应付一二，毕竟就算颜有敷衍点、阴阳怪气点，毕竟只有一个人，在章台青的劝和下，杀伤力也就那样了。
但现在谢行止回来，杀伤力简直就呈指数爆炸式增长，而且章台青这个医疗包也靠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彻底宕机了。
更何况，谭涧澜并不敢真的惹恼谢行止。
这个私生子不受她控制。
谭涧澜准备叫上章台青离开。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睁睁得看着谢行止和章台青完成了从客套到客套成功的流程。
谢行止没看谭涧澜，他侧目和章台青说：“嫂子，快到饭点了，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谭涧澜可不想面对谢行止这尊瘟神了，但谢行止这问题不是在问她她不好直接回绝，只能拦着章台青，但语言组织太慢没拦住。
章台青这才笑得真心实意：“好啊，就在家里吃吧，很久没有尝过你的手艺了，还有点想呢。”
颜有抿嘴。
得到章台青的回应，谢行止才看向谭涧澜：“谢夫人您也尝尝？”
谢夫人不想吃，她怕谢行止在饭里面下毒。
但是是章台青开车带她来的，她自己可不会开车，再说虽有司机，可扔下章台青走了倒显得她自己很怕谢行止似的。
谭涧澜扯着笑：“好啊。”
无人知道笑容背后的苦涩。
谢行止换了衣服去厨房。
颜有依旧瘫在沙发上不想动。
也不想应付谭涧澜和章台青。
她好好的假期，为什么要用来应付长辈。
还是那种特别不熟、见了都不知道叫啥，特别喜欢背后嚼人舌根子、脑子不怎么好用的长辈。
“颜颜，”谢行止在厨房招呼，“你进来帮我打下手吧，谢夫人和嫂子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但叫夫人。
颜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到厨房。
谢行止买的大平层面积不小，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个独立的餐厅，从客厅是看不到里面的状况的。
“做什么？”
“那个椅子舒服，你坐下歇会。”
颜有倒也不跟他客气，坐下后还是百无聊赖，手撑着脑袋看了会儿，就开始问：“谭涧澜就是谢仰止的妈妈？”
“对，”谢行止洗菜的间隙抬眼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微微笑意，“你要是不想搭理她可以不用搭理，出了什么事情我给你兜着。”
“谢谢你，”颜有不置可否，抬眸看天，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片刻后评价道，“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谢行止知道她在说谭涧澜，没有深究，反而继续解释：“章台青小时候帮了我挺多的，我不能对她不尊敬。”
颜有心说，那你还让我晾着人家。
冰箱里有备好的新鲜菜，只需要稍微冲干净就能起锅烧油，谢行止看着不慌不忙，做起来速度倒是不慢。
颜有歪着脑袋。
她真以为谢行止是叫她来打下手的，什么电子产品都没带，猛地脱离这些东西，竟然还有点不适应。
谢行止注意到她的目光：“无聊？”
然后还没等颜有回答，就洗干净手，拿出手机解开指纹密码递给颜有：“先玩我手机吧，想下载什么软件就去应用市场自己下载。”
“啊？”
颜有目瞪口呆地接过来。
谁要是乱动她手机，她就敢拼命。
尤其是她和姜瑶的聊天记录，谁看谁死。
她不是心里能憋住事的人，有疑惑就直接问出来了：“这么大方吗，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我能不能看？”
“可以。”
“不怕我翻到你什么把柄吗？”
谢行止低头闷闷地笑起来：“你翻。”
毕竟是个人**，颜有就是说着玩的，低头随手点了几下，没找到自己感兴趣，就熄了屏又放到桌子上学：“我没那么无聊，看你做饭也挺有意思的。”
说完，颜有忽然想起一句诗——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她一句挺有意思，谢行止一顿，切菜将将没有切到手。
颜有看了片刻，忽然道：“有人来了。”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章台青就进了餐厅。
四目相对。
章台青看着被谢行止叫过去帮忙，却坐得相当安稳的颜有，神情闪过一分呆滞，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需要帮忙吗？”
颜有扬了扬下巴：“问他。”
“不用嫂子，”谢行止依然很恭敬，和章台青说话时都没有做其他事，“你去休息吧，我和颜颜就够了。”
章台青看了眼颜有，却没有反驳。
半个小时左右，谢行止把四菜一汤全都端上餐桌，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卖相相当好。
颜有真有些震惊。
有些人，生来就是铁人。
高强度工作下，还什么都要扩展。
谭涧澜是长辈，坐在主位上。
章台青坐在她右手边，对面是谢行止。
谢行止旁边是颜有。
谭涧澜的位置视野好，眼神在三个人之间瞟着，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最开始说要联姻的还是台青和行止，青梅竹马，但最后还是有缘无分。”
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始末，谭涧澜这话本来是说给颜有听的。
刚结婚的小姑娘心思都单纯，对爱情深信不疑，新婚燕尔，随便编排两句都能在对方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但颜有不在乎啊。
她拿钱办事，又不是因为爱情。
反而谢行止和章台青变了脸色。
二人都是演技派，食不言寝不语，都不动声色地继续吃着饭。谭涧澜压根就没注意到两人已然变了情绪，想说什么还继续说什么。
谢行止没说话。
章台青脸色变了变，嘴角扯了点弧度，但只是浮于表面的笑，语气倒是不冲：“妈，您尝尝这个，行止做得很好。”
亲儿媳给她夹过去的，谭涧澜没有道理不吃，吃完之后还要嘴硬嘲讽几句：“做得也很一般嘛，没咱家厨师做得好。”
颜有捏筷子捏到手指发白。
心里面的火压都压不住了。
天啊，这是联姻后近亲□□的产物嘛！
谢行止已经习惯，丝毫不见生气，看到颜有的模样，起身拿杯子倒了三杯柠檬水，依次递给餐桌上的三人。
低头道：“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尝尝。”
章台青抬眼看过去，表面上谢行止给她们三人都倒了水，可那句话却是不着痕迹地冲着颜有说的。
细微处见真章。
她端起来喝了口柠檬水。
和市面上奶茶店买的糖精柠檬水不一样，这个是蜂蜜调出来的，味道更甜，几乎盖过了柠檬的酸味，解渴降温。
但章台青喜欢酸口，浅尝辄止就放下了。
刚放下，就听到谭涧澜小声嘀咕。
“倒三杯装可怜给谁看？”
“……”
颜有摔筷子：“爱吃吃，不吃滚！”
事实证明，谢行止那杯败火的柠檬水完全解不了颜有的怒火，更何况还有谭涧澜在旁边浇石油。
还没人敢这么骂她，谭涧澜变了脸色。
颜有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她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
谭涧澜把筷子拍到碗上，不顾洒出来的汤，直接站起来，指着颜有：“好啊，谢行止，看看你娶的好老婆！”
颜有在吵架这块未尝一败。
她刚要站起来增加点气势，就被按住了。
是谢行止。
颜有侧目瞟过去，她生气起来敌我不分，还以为谢行止要看着他，顿时更是火大，打算连着这个人一起骂。
谢行止的手依然稳稳按着颜有的胳膊，他冷笑着：“谢夫人，您别托大了，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您来管教吧，颜颜她非常好，更用不着其他人说三道四！”
这时候一口一个“您”。
但没人觉得是敬语。
章台青捂脸，没想到颜有是个脾气这么冲的，更没想到谢行止为了护犊子能这么和谢夫人吵架，这要是给谢善知道了，他日子不会好过。
“妈，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您消消气少说两句，”无奈之下，章台青只能出来打圆场，“行止你也是，给咱妈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行吗？”
谢行止：颜颜她非常好！
谭涧澜：6。
谭涧澜：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看你脑袋被驴踢。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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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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