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止开车的手下意识地紧握，又盯着前方的路况，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忽然这么说？”
夜幕之下，前方望不见尽头的车辆后车灯都亮着红光，宛如长龙般排列着，间或还有起伏的鸣笛声。
颜有像是累了，阖着眼睛，神色恹恹的。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谢行止。”
“我怎么会为难呢颜颜。”
谢行止沉默片刻，迟迟等不来回复，还想再说些什么，开车的间隙转头看，颜有已经靠着窗户闭目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燕城经济繁华，市中心堵车是常事，他们在高架桥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楼下，彼时已经将近十点。
谢行止把车熄火，侧着身子看向颜有。
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原因，她睡得很沉。
她整个人窝在副驾驶和门之间，但因为脑袋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垂着头，修长白皙的脖颈被肆无忌惮地暴露着，看起来睡姿不是特别舒服。
谢行止不忍心叫醒她，轻声下车后绕道副驾驶，刚打开门就看到颜有往外栽，谢行止眼疾手快地揽住，附身躬身将颜有横抱起来往家走。
一路上去没碰到什么人。
谢行止打开家门，没有换鞋直接往里走，推开主卧的门，轻手轻脚地将颜有放到床上，又弯腰脱掉她的鞋。
她酒量浅，这都没有醒过来。
卧室的灯没开，窗外依稀映射着些许昏暗的光线，谢行止身上沾了很多颜有身上的橙子气味，他扯着衣领低头嗅了嗅，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
他冲了杯醒酒汤放到颜有床头，以便于她夜里如果起来手边随时能有水喝，又在床边坐下打开空调扯着旁边崭新的薄被子给颜有盖上。
“颜颜，”他声音很低，却很温柔，“如果爱而不得的才是白月光，那我应该没有，我已经得偿所愿了。”
颜有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主卧。
她不认床睡得好，醒来神清气爽。
但因为身边没有睡人的迹象，她也就心大没在意，洗完澡换完衣服后，在家里溜达了一圈，没有找到谢行止，方才意识到，他已经去上班了。
谢行止仅有半天的假期转瞬即逝，但是颜有就非常快乐了，她的假期有整整五天，五天没人打扰，混吃混喝等死的假期。
茶几上摆着各种应季不应季的新鲜水果以及各种小零食，颜有惬意地窝在沙发上，拿着平板指指点点。
她正开心着，忽然有人按了门铃。
智能门锁都有监控，谢行止昨天已经把门锁连上了颜有的手机，她打开来看。
是两个女人，但她并不认识。
不过猜也能猜个大概，高档小区物业不错，不会随便放生人进来，肯定是和谢行止有联系的人。
颜有截屏下来给谢行止发过去。
没有任何配字。
谢行止这次依旧回复地很快。
【谢行止：章台青和谭涧澜，我之前和你提过的，谢仰止和谢善的夫人，你不想理就别开门了，就当家里没人就好。】
颜有看着这段回复笑出了声，看不出来谢行止竟然是这么腹黑的一个人，心说不太好吧，然后窝在沙发上没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了两分钟。
颜有很沉得住气。
但十分钟之后，她手机居然响起来了。
陌生号码，燕城本地的。
颜有皱着眉，有几分疑惑，现代社会信息交互方式增多，除了骚扰电话和快递以外，已经很少有人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但颜有还是接了。
“喂，你好。”
对面声音冷冷清清，带着几分疏离。
“请问是颜有颜小姐吗？”
个人**信息就被对方这么堂而皇之地念了出来，颜有眼睛微微眯着，开口却依然客气：“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章台青，谢仰止的妻子。”
颜有轻“嗯”了声，打开监控。
章台青站得笔直，就算是在打这个交流并不友好的电话也丝毫没有怯场，倒是旁边站着没打电话那个，满身堆着华贵的饰品，行为却有几分鬼鬼祟祟，不好见人的模样。
“你现在在哪，我和咱妈想见见你。”
“我刚睡醒不久，要不你们来家里吧，”颜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草稿都不打，“现在外面应该堵得厉害，估摸着你们过来得一个多小时，我收拾好了你们应该能到，到时候直接按门铃就好。”
“好，谢谢。”
颜有笑：“不用谢。”
然后颜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时不时还看看门锁上的监控，等到五十多分钟过去了，门口的两个人才按响了门铃。
颜有忍着笑，去门口开门。
看到谭涧澜之后，颜有瞪着眼睛装傻充愣：“您是？”
“我是章台青，”章台青不着痕迹地轻叹着气，无奈出来挑大梁，“这是谢仰止和谢行止的母亲。”
说到这里她就停了，再介绍名字不大好。
颜有也懒得追着问，侧着身子让路让二人进来，脸上挂着几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伯母嫂子快进来。”
她并无半点不恭之态。
谭涧澜憋着气，本来想挑毛病，但挑不出来，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茬骂道：“怎么这么晚才起床，你没结婚时候就算了，既然结了婚，就不能这么随性了。”
“好的呢。”
颜有靠着门框，站都没站直。
看到她这副模样，谭涧澜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计划着让谢行止出去联姻，给谢家带来实打实的利益和人脉，将来所有的一切都为谢仰止铺路。
但没想到谢行止一声不吭地就跑去相亲，没过几天还真就拿着结婚证回来了。他的户口在谢仰止结婚的时候迁出去了，现在属于谁也管不了他。
“下次见到婆母要尊敬。”
颜有还是那句话：“好的呢。”
谭涧澜从小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不是个脾气小的，本来在外等了五十多分钟就憋着火，在颜有的阴阳怪气彻底怒了。
“瞅瞅你说话那模样，和长辈说句话就这么敷衍吗，你和谢行止结婚不和家里说一声就算了，现在我都主动来看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颜有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章台青不动声色地站到两人中间，单从面相上看并无任何不快，劝说道：“妈，您别生气，小两口刚结婚不懂事，您做长辈的应该大气，不要和我们晚辈计较了。”
这话真的太有意思了，颜有面无表情地看着章台青，表面上来看语气对谭涧澜很恭敬，细想内容确实各打五十大板，可要是再深究，反而是把她和章台青拉到了统一战线，反而把谭涧澜孤立了。
若说她和谢家也是联姻没有感情，可无论如何她也合不着帮颜有说话，她和谭涧澜同样在外等了五十分钟。
表面看起来干干净净，城府真的不浅。
章台青劝完谭涧澜，又转头看向颜有，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好像真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姐姐。
“是颜颜吧，你叫我台青就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困难和我说就是，我和行止小时候关系不错，和你应该也能处得来。”
颜有犯不着和章台青结仇：“好的嫂子。”
然后只字不提刚刚和谭涧澜发生的不愉快。
章台青都劝和结果方才那一篇了，谭涧澜给她几分面子不好再为方才的事情发作，抬脚往里走，坐到沙发上。
“我们谢家的门不是这么好进的，进了谢家的门就要守规矩，每周日都要回家吃团圆饭。”
颜有觉得这个人的脑子可能不大好用。
“嫂子也每周都回去吗？”
谢家哪有这个规矩，别说谢行止和谢仰止这种同父异母的兄弟了，就是谢家的上一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大了之后也没听过要每周聚聚的。
颜有见谭涧澜不说话，歪着头很真诚地提问：“还是说这是伯母看谢行止结婚了忽然想维持感情，新设下的规矩？”
“你——”
谭涧澜想骂人，但是毕竟端着长辈的架子。
她原来控制不了谢行止，想着这么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应该很好吓唬，还暗自嘲笑谢行止给自己找个了软肋。
现在看来，这哪是软肋啊，简直就是炮仗。
章台青拉着颜有坐下。
“妹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颜有还谦虚上了：“就是笔杆子的工作。”
搞文字的，怪不得嘴皮子这么利索。
谭涧澜心说。
“具体是做什么的？”
“是个记者。”
章台青笑起来，她和颜有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和颜有闹难看就是不顾着谢行止的面子，她犯不着做这个出头鸟。
“我们章家在媒体行业还是有点自己人，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和嫂子说，能帮忙的嫂子肯定帮你。”
颜有从善如流：“谢谢嫂子。”
这边嫂子长嫂子短的，但谢行止那边给颜有发完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回复，打开监控看二人没走，手机就这么切着监控的页面工作。
想着时不时瞟一眼，但忙忘了。
等他再看，监控里已经没人了。
然后他就看回放。
这么一看，就看到章台青和谭涧澜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
他本来以为，都是养尊处优不会的性格，等不到有人开门这两位自然也就走了。
毅力这么惊人吗？
颜有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谢行止正看着，就有人敲门进来。
他抬头看过去，是景欢然。
“小谢总，这是您让我整理的资料。”
谢行止接过资料，随手翻着。
几个文件夹摞得整整齐齐，按照重要程度从上到下依次排列，中间还有整理出来的重点和标注。
非常出色的工作能力。
“景助理，你跟着我几年了？”
“您刚进公司就跟着您了，有三年了。”
“你工作能力不错。”
“感谢小谢总的夸奖。”
谢行止冷笑，没有抬头：“只是我有件事很想不通，景助理既然叫我小谢总，那你口中的谢总是谁？”
景欢然愣了须臾。
“从年龄上来看，当然是谢仰止谢总。”
“好，挺好的，景助理，”谢行止冷眼抬头，“所以你是再给谁效力？”
景欢然不说话了。
顶着谢行止的目光，她不是没有压力。
谢行止进公司不过才三四年，已经在表面上和进公司十年多的谢仰止平起平坐了，其身世虽有瑕疵，可能力毋庸置疑。
就这么平静地盯着，也叫人不寒而栗。
“我不知道小谢总您在说什么。”
闻言，谢行止低头又嗤笑。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现在的神情和气场都是在颜有面前不曾流露过的，天差地别，单从气场上来看，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所能同时拥有的。
那个他内敛、谦卑、总是带笑。
现在的他冷漠、严厉、气场强大。
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在外人面前的他。
景欢然思忖着对策。
谢行止手头的钢笔被他扔到桌子上，惯性作用下向前滑动着，谢行止看都不看一眼，向后靠着，姿态放松又不容置喙：“景助理，是谁让你把颜有带到公司的，又是谁让你把我的身世告诉颜有的？”
“别告诉我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二人僵持着。
这两件事都不是谢行止给她下的命令，但景欢然都无从抵赖地这么干了。
如果只有身世的问题还有所抵赖，就说是两个女孩子之间普普通通的唠唠家常，但是谢行止是明确说过要吧颜有带到餐厅，她却把颜有带到了公司。
还间接导致谢行止会议开到一半就出来了，今早的会议听说挨了谢善好一顿骂，会议结束之后谢仰止还去他面前阴阳怪气。
景欢然找到自己的声音：“小谢总，我只是出来打工的，当然是领导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了。”
总算说了点谢行止想听的，他抬眸看过去，示意景欢然继续说。
“您的命令我要听，”景欢然沉默良久，久到她感觉脸上的不按都藏不住了，“可毕竟谢家最后是谢总的，我听他的无可厚非吧？”
谢行止对此不置可否，问：“那公司现在还是谢善的呢，你为什么不能听的是谢善的。”
景欢然一愣，面上的惊慌一闪而逝。
建党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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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谢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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