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羽将浅紫色的华服置于衣架上,伸展、抚平,轻薄丝滑的绸缎顺着指尖落入她带笑的眉眼间。
“听说这件衣服是夫人亲自选的,京中最好的绣娘也是做了半年有余。”
杜允昭将头上的玉簪拔下,随手丢在梳妆台上一堆的珠宝首饰里。听谢羽这么说,回头望向那件衣裳,很赞同的点点头:“应该很贵!”
“可真的很美,小姐你穿上再配上这么些个琳琅首饰,特别像个仙女。”
杜允昭起身将谢羽拉向镜子,对着里面的两个人影夸赞道:“你也很美啊,特别是今天。”
谢羽并没有不好意思,她大方的承认:“我也这么觉得,托您及笄的福,我今天算是穿上了有生以来最贵的衣服。”
趁着谢羽收拾,杜允昭走到窗户跟前,一轮明月恰好挂在墙头,风吹过,摇摇晃晃的树梢会挡掉片缕月光。她喃喃自语:“快到亥时了。”
门被敲响。
“小昭。”
是父亲的声音。
杜允昭亲自去开门,杜行山满脸慈爱的看着她,身后跟着四个仆从,每个人双手都捧着高高的礼盒,几乎挡住了全部视线。
“爹。”杜允昭叫完人,侧身让了位置。
杜行山并没有进去,只是说:“这些礼物都是江湖人士送来的贺礼,京中的那些我已经让人放进库房,等你稍有空闲再去挑选,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里的大多都是你母亲的朋友以及栖山塘的朋友送来的,就放你屋里吧。”
杜允昭稍稍惊讶的看了看父亲,忙问:“有没有给杜家添麻烦?”
杜行山抬手想要抚摸女儿的头顶,抚平她的小心翼翼和不安,可杜允昭本能往后一退,避开了。
他悬在半空的手只好无奈放下,笑着说没有。“小昭,杜家也是你的家。”
他从仆从的手上拿出一个长方的木盒,递给她。“你已成年,这是为父为你准备的礼物。”
杜允昭双手接下:“谢谢爹,也谢谢瑶姨,这些天辛苦了。明日我会去给瑶姨奉茶的。”
杜行山知道允昭懂事,可她的懂事又显得太过见外,那个儿时爱说爱笑的女儿怎么就是回不来了呢。
送走了父亲,杜允昭看了谢羽一眼,谢羽心领神会,一点头,就去衣橱里取出两件衣服。
谢羽将两把佩剑挂上腰间,顷刻,原本温婉的两位女子眉间生出英气,那气势绝然不输少年侠客。
借着夜色的黑,借着月光的明,她俩从窗而出,腾空一起,跃出墙外。
庭院外有一身影瞬间警觉,掷出石子的霎那被杜允昭反手握住,那个人影嘴角勾起,转身腾空离去,杜允昭与谢羽紧随其后,几个起落,猫一样,无声在黑夜里穿梭。
片刻功夫,那身影停在一处无人的荒院房顶。他转身等杜允昭两人站定,话都没说,提剑就刺。
谢羽从腰间抽出一剑,没有上前,而是直接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一旁的杜允昭已经握住剑柄,迎上对面挥来的剑身。两人落入院中,剑光与月光一起流转,你来我往,招式紧紧咬合。
而谢羽干脆坐在屋檐上,双手抱胸,看的津津有味。
一刻钟左右,不远处传来狗叫声。谢羽不得不出声喊停。
“动静大了点,被巡城官差找来,会比较麻烦。”
两人就势收了剑,就听那人欣喜的称赞道;“不错嘛,小昭,没想到你到了京城也没把功夫落下。”
杜允昭反手将剑归还给了谢羽。
“袁天鸣,你倒是让我意外,功夫竟然精进了这么多。”
袁天鸣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杜允昭其实是在夸她自己。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们赤江门的功夫好。”
“你入门了?”话音一落,杜允昭方注意到,他用的是“你们赤江门”,心下了然。
袁天鸣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猜测无误,“当然没有,我母亲不同意,你外祖父也不好答应。”语气里不免透出一丝怨怼。
杜允昭笑了,“那你还不是学了赤江门的功夫,入不入不打紧。”
“当然打紧了,我也想要个名分好吗。”
一个名分他要了好些年,三方都很坚持,反正也要不到,袁天鸣干脆任命了。况且他当年都已经拜托了备受宠爱的杜允昭去说情,也是无济于事。
杜允昭向他伸手过来,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竟是一脸茫然。
“什么?”
“礼物啊。”杜允昭又问道,“不然,你干嘛来了?”
袁天鸣嘿嘿两声,厚脸皮道:“我当然来看你啊,大老远的跑来,诚意十足,难道这不是最珍贵的礼物吗?”
杜允昭知道他的德行,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的脸皮更厚了。
“有客从远方来不亦说乎,你不该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顿好的吗?”
该有的待客之道,立刻让杜允昭忘掉了袁天鸣的抠门,“你竟是还饿着呢?想吃什么?”
“倒不是饿,就是见着你高兴。想喝点酒。况且今天是个好日子,总该好好庆祝一下。”
杜允昭正思索去哪的时候,谢羽说话了:“鹿呦台吧,那里有姚子雪曲。”
“呦呦鹿鸣,一听就是个文雅又贵的地方,走吧走吧。”
袁天鸣拉起人就跳出去,才想起问一句,“你已然及笄,可以喝酒的吧。”
谢羽抢答:“她之前也喝。”
“你爹竟然不管你啊!”
“你是不是蠢,”杜允昭忍不住回怼他,“我不会偷偷的喝。”
入夜后,大多商铺都已经打烊,但中央大街却繁华依旧,远远看去,一处三层木楼烛光通明,特别显眼,一辆辆豪华的马车穿梭其间,看的袁天鸣心驰向往。
谁知谢羽带着他们径直横穿过去,拐向另一个方向。
“哎哎哎,”袁天鸣试图唤醒杜允昭的良知,目光还一直盯着最亮的那个地方。
杜允昭一把把他拽走了,“跟上!”
拐了又拐,总算停在“鹿呦台”的招牌下,随着侍者的指引,他们穿过石径,仿佛进入了巧思精构的园林,竹影被烛火和月光印在雪白的墙壁,流水台哗哗的水声附和着亭台里传来的古琴声。入耳间,再躁动的心绪也能平缓下来。
袁天鸣,立马把错过的高楼抛之脑后。
直到进到第三进院子,前面的谢羽突然停下,警惕的说:“二公子。”
杜允昭顺势拦停身边的袁天鸣,就看见了杜家老二杜允执,正在与人交谈,而与之交谈的人她也认识,是方少渠。
此刻,方少渠已经看见她,貌似想开口。杜允昭将右手食指置于唇前,就要带人离开,可她看见方少渠冲她一笑,揽住杜允执的肩膀,率先将人带离他们的视线。
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不免对方少渠生出些许好感。
还没尽兴就被拉出鹿呦台的杜允执不乐意了,方少渠只得推说自己有些疲乏。
他状似无意的提起,“久未再见,你妹妹出落的更是清丽脱俗了。”
“小清,是随了母亲。”
方少渠纠正了他一下,“我是说另一位。”
杜允执“哦”了一声,恍然才想起来杜允昭这个人一般,“她是生的好看,就是无趣的紧。”
“无趣?”
“一天到晚,闷不吭声的。来家里三年了,跟谁都不熟一样,弄得好像我们全家都亏待了她似的。”
杜允执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你不会看上了她吧。”
见方少渠并未否认,他连忙说:“少渠,你是方家嫡子,杜允昭再美也不过是个庶出,你与她定无可能。”
“允执,我就是随口一说。”他拍拍杜允执的肩膀,“夜深了,回去吧。”
转身他跨上马,扬长而去。哒哒的马蹄声踩碎夜的寂静,却并未扰乱他的思绪。他想起日间典礼上亭亭玉立的一抹淡紫的身影,温婉乖巧,听话懂事,眼睛里的神色亦是如此。
与他刚刚遇到的杜允昭判若两人。
他刚刚遇到的杜允昭,身着劲装,高高的马尾只被一只青玉簪挽着,别无他饰。身姿挺拔,一股英气,更重要的是,当她看到了自己和杜允执,并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只是轻轻的示意他禁声,无畏的眼神里好像还带着笑。
“无趣?”他不禁笑了,看来杜允执跟他这位外来的妹妹并不太熟。
鹿呦台里,杜允昭一抬腕,杯中酒全数泼向袁天鸣,被袁少侠一抬手挡下。他叫嚷着:“你别弄湿我的银票。”
说完,赶紧检查一下,手里那一沓银票有没有事。
“你可要点脸吧,那是你的吗?”这两人间全然没了初见时的喜悦,她此刻甚至有点嫌弃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现在是我的了,”袁天鸣笑嘻嘻的就把钱往兜里揣,竟然还有意见:“小昭,你好歹是官家小姐,怎么还没有谢羽有钱。”
杜允昭想翻个白眼忍住了,“你是回去没有盘缠了?来我这里打劫。”
谢羽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也进了袁天鸣的腰包,觉得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不是打劫,他这纯粹是洗劫。”
“路资有点贫乏而已,对了,提前跟你们俩告个别,明天一早我就走。”
“这么急?”
“不急不行,要不然我就赶不上鱼台的比武了。”
杜允昭放下酒杯,端坐问他,“老实说,你这次到底为何离家,不可能是特意来看我的。”
“正好路过,特意顺便来看看你。”袁天鸣也端正了坐姿,郑重其事的宣布:“小昭,谢羽,本少侠要开始闯荡江湖了。”
“你离家出走了?!”不用猜都能想到他肯定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的,怪不得缺钱。
“我有留书,我都十七岁了,比你还大两岁呢,你离开了家乡,来到京城,也见过世面,应该能明白我的对吗?天地之大,我不想困于一隅,我也想要看这天地间更多没见过的样子。也想有所作为。”
少年自有凌云志。
谢羽先举起酒杯,敬他:“愿你日后名扬天下!”
杜允昭拿起酒壶给袁天鸣斟了满杯,三人一碰,姚子雪曲的酒香便入了喉咙深处。
“大公子,人回来了。”
杜允棠听了来人回禀,便搁下手中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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