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阳的笔记本像一块灼热的炭，藏在书包最底层，烫得林晚星坐立难安。那句“你不是观众，是另一束光”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他笔尖的力度，凿刻在她的心壁上。
她不敢把笔记本还给他，仿佛那是什么定罪的证物，又或者是连接着某个危险而美妙世界的唯一通道。每一次在教室里，目光不经意与他对上，她都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逃开，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而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双总是盛着阳光的眼睛里，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他们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比陌生人熟悉，比朋友疏远，中间隔着那本笔记本和一句未解的诗行。
打破这种微妙平衡的，是周五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男女分组进行排球垫球练习。自由组合时，林晚星下意识地想找陈悦，却发现她早已和另一个女生组好了队。就在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时，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催促：“动作快点！那边几个没组队的，赶紧！”
陆朝阳和他同桌张浩正好站在不远处，他们那边多了一个男生。
“陆朝阳，你们组不是多一个吗？林晚星，你去他们组！”体育老师大手一挥，直接下了指令。
林晚星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被放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扫了过来。她僵硬地挪动脚步，走到陆朝阳他们那边，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嗨，林晚星。”张浩笑嘻嘻地打招呼，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陆朝阳。
陆朝阳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清爽的笑容，眼神却似乎比平时深了一些：“嗯，我们一起吧。”
简单的垫球练习，因为他在身边，变得无比艰难。球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总是不听使唤。轮到她和陆朝阳对垫时，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放松点，手腕绷直，用这里的力量。”陆朝阳一边轻松地将球垫过来，一边出声指导，他的声音在嘈杂的操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球传得很稳，力道恰到好处。林晚星努力集中精神，模仿着他的动作。一次，两次……球终于能勉强在空中来回几次了。
“对，就这样，很好。”他鼓励道，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笑容，比秋日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直直地照进她心里。有一瞬间，她几乎要沉溺进去，忘记周遭的一切。
就在这时，苏晴和几个女生抱着排球从旁边经过。苏晴的目光在陆朝阳和林晚星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随即笑着对陆朝阳说：“陆朝阳，教女生打球这么耐心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但林晚星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陆朝阳转头看向苏晴，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点疏离的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
苏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和同伴走远了。
这个小插曲像一粒沙子，落进了林晚星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她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勇气和暖意，瞬间又冷却了下去。看，他对谁都是这样“耐心”，这样“乐于助人”。那句“另一束光”，或许真的只是他惯常的、不掺杂任何特殊意义的鼓励。
练习结束，自由活动。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去打篮球，有的坐在看台上聊天。林晚星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却看见陆朝阳朝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瓶刚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矿泉水。
“喝点水吧。”他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瓶身上还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谢谢。”林晚星接过水，指尖碰到冰冷的瓶身，微微一颤。
陆朝阳在她旁边隔着一拳的距离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水的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只有远处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和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
林晚星紧紧攥着那瓶水，感觉它比陆朝阳的笔记本还要烫手。她该说点什么？问他笔记本的事？还是谢谢他刚才的指导？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尖。
“那首诗，”陆朝阳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写得很好。”
林晚星猛地抬头，撞进他看过来的眼眸里。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了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沉静的湖。
她的脸颊“轰”地一下烧起来，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说的是真的，”他看着她的窘迫，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你不是星星点点的碎金，林晚星。你有自己的光芒，只是你自己没发现。”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她的心上。比笔记本上那行字更直接，更有力。
她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害羞，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她小小的、惊慌失措的影子。
所以，他看到了。他懂了。而且，他此刻正在告诉她，那不是客套的鼓励。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细弱蚊蚋。
“笔记本你先留着吧，”陆朝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恢复了那种略带散漫的语气，仿佛刚才那个认真的他只是她的幻觉，“上面有些物理笔记，你要是需要可以参考一下。”
他说完，对她笑了笑，转身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跑去了。
林晚星独自坐在看台上，手里还握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瓶身上的水珠滑落，浸湿了她的指尖，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可她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火种，熊熊燃烧起来。
他看到了她的光。
他说，她有光芒。
这个认知，比任何一首歌、任何一句诗都更让她震撼。她低头，打开书包，拿出那个黑色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那句“你不是观众，是另一束光”和他刚刚的话语重叠在一起，在她心里奏响了轰鸣的交响。
她依旧没有想好该如何回应。
但这一次，她不再觉得那本笔记本烫手。它变成了一份珍贵的礼物，一个被认可的证明。
她拧开瓶盖，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底那股炽热的暖流。她抬起头，望向篮球场上那个奔跑跳跃的身影。
阳光依旧明媚，秋风格外温柔。
他们之间的星轨，在看似遥远的平行中，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微小的、不易察觉的交汇。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需要跋涉。
但至少，她知道了，她不是独自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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