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稠而温暖地涂抹在明理高中的走廊上。池冬站在高二(3)班门口，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墙面，手里捏着皱巴巴的新生名单。他今天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校，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中间，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
"池冬，新同学到了吗？"班主任李玉梅从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她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套装，新烫的卷发蓬松地堆在肩头。
"还没，李老师。"池冬推了推银丝边眼镜，声音像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名单上唯一一个没打勾的名字——宋知寒，后面标注着"转学生"三个小字。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同学，嬉笑声像一群扑棱棱的鸽子从窗口飞出来。靠门第一排的苏芮正和同桌林嘉怡分享暑假去海南的照片，后排几个男生围着体育委员陈岩，热烈讨论着下周的篮球赛。
"听说新来的转学生是从北城重点中学来的，"学习委员郑敏抱着一摞作业本凑到池冬身边，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发圈上的小珍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表姐在北城上学，说他们那边竞争特别残酷。"
池冬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郑敏习惯了班长的寡言，自顾自地继续道："希望是个好相处的人，上学期转来的张浩到现在还融不进集体呢。"
话音刚落，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池冬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拾级而上。
阳光在那个男生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肩线妥帖地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衬得肩膀格外挺拔。随着距离拉近，池冬看清了他的脸——轮廓分明却不显凌厉，眉毛浓密有型，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褐色的透明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笑容，像一阵夏末的风，清爽又不失温度。
"你好，我是宋知寒，今天转学过来的。"男生在池冬面前站定，声音比同龄人低沉些，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北方腔调。
池冬注意到他说话时右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随着笑意轻轻颤动。"池冬，班长。"他简短地自我介绍，低头在名单上打了个勾，"你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
"哇，你就是年级第一的池冬？"宋知寒眼睛亮了起来，"我在教务处看到光荣榜了。"
郑敏在一旁轻笑出声："我们班长可是全能型选手，上学期包揽了三科竞赛一等奖。"
池冬的耳尖微微发烫，他不习惯被当众夸奖。"跟我来。"他转身走向教室，后背能感觉到宋知寒跟随的目光，像两盏小小的探照灯。
教室里的嘈杂声在他们进门时骤然降低，又迅速回升到更高的分贝。池冬不用回头也能想象那些投向宋知寒的探究目光——这个转学生确实长得好看，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精致，而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英俊，像一棵迎着阳光生长的白杨。
"就是这里。"池冬指了指自己座位旁边的空位。课桌已经被值日生擦得锃亮，窗台上的绿萝垂下几片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这么巧，我们是同桌？"宋知寒似乎有些惊喜，他放下深蓝色的双肩包，动作利落地坐下。池冬注意到他的书包虽然半旧，但每个拉链头都擦得发亮，侧面口袋里的水杯和笔袋排列得一丝不苟。
"每周轮换一次座位。"池冬解释道，同时从书包里取出早读要用的英语书。他的课桌永远井井有条——左侧放教材，中间是笔记本，右侧摆着铅笔盒和保温杯。
宋知寒学着他的样子把书本摆好，两人的手臂在有限的空间里偶尔相碰。池冬闻到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从新同桌身上飘过来。
"各位安静！"李玉梅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拍了拍手，"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新同学。"她向宋知寒招招手，"来做下自我介绍吧。"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宋知寒站起身。他的姿态很放松，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大家好，我是宋知寒，之前在北城一中读书。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来到南城，很高兴能加入3班这个集体。"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我的爱好是篮球和摄影，最讨厌的是芹菜和下雨天。"
几个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池冬悄悄观察着宋知寒的侧脸——他的下颌线在阳光下像用炭笔勾勒出来的，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带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青涩与朝气。
"谢谢宋同学。"李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池冬，你是班长，多帮助新同学适应环境。好了，现在开始早读。"
教室里立刻响起参差不齐的朗读声。池冬翻开英语书，余光却瞥见宋知寒正盯着窗外发呆。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
"第38页。"池冬小声提醒。
宋知寒如梦初醒，冲他感激地笑笑："谢了，班长大人。"
早读结束后，立刻有同学围了过来。最先开口的是坐在前排的文艺委员梁雪，她今天特意戴了新的草莓发卡："宋同学，你是从北城哪个区转来的呀？"
"朝阳区。"宋知寒回答得很礼貌，但池冬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绷紧了。
"北城一中的升学率是不是特别恐怖？"数学课代表赵明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竞争的光芒。
"还好吧，习惯了。"宋知寒笑了笑，那笑容像一张精心设计的面具。
人越围越多，问题也越来越私人化。池冬看见宋知寒的手指悄悄攥紧了钢笔，指节泛白。他突然站起身："宋知寒，李老师让我带你去领校服和教材。"
宋知寒如释重负地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九月的风穿过长廊，带着桂花初绽的甜香。
"谢了。"宋知寒长舒一口气，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池冬挑眉："你看起来挺擅长的。"
"表演而已。"宋知寒揉了揉后颈，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脖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爸工作调动频繁，我转过四次学，早就练出来了。"
池冬没有接话。他们沿着林荫道向行政楼走去，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宋知寒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掏出一台黑色相机："介意我拍几张校园照片吗？刚转学第一天，想留个纪念。"
没等池冬回答，宋知寒已经举起相机，对准了爬满常春藤的教学楼外墙。他的表情在取景器后变得专注而沉静，与刚才在教室里的阳光形象判若两人。快门声轻响，像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拍照的样子很专业。"池冬实话实说。
宋知寒低头查看照片，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只是爱好。我妈是美术老师，从小耳濡目染。"他忽然转向池冬，"要给你拍一张吗？"
"不用。"池冬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宋知寒笑着收起相机，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对了，直接叫我知寒就行，不用那么生分。"
池冬点点头，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知寒，像一句诗。他们继续向前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偶尔重叠。
行政楼里冷气开得很足。教务处的王主任是个圆脸中年女人，看到他们进来，从眼镜上方投来审视的目光："转学生？"
"是的，老师。"宋知寒递上转学证明，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王主任仔细检查了文件，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校服和厚厚一摞教材："校服只有这个尺码了，不合身的话自己去后勤处调换。教材费已经包含在学费里，缺页少印的半个月内可以来换。"
池冬主动接过那摞教材，分量比他想象的沉得多。宋知寒想要分担，被他摇头拒绝："我拿就行。"
回教学楼的路上，宋知寒突然问道："班长，你当班长几年了？"
"初中三年，高一一年。"池冬调整了一下怀中教材的位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适合的。"宋知寒歪头看他，"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池冬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评价，只好假装被教材挡住了视线，小心地迈上台阶。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幸好被头发遮住了。
经过篮球场时，一阵欢呼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校队正在训练，几个高大的男生轮流上演扣篮好戏。宋知寒停下脚步，眼睛追随着篮球的轨迹。
"想加入校队？"池冬问。
"也许吧。"宋知寒的目光没有离开球场，"在北城时我是校队替补。"
池冬有些意外："你看起来像主力。"
"身高够了，技术还差点。"宋知寒自嘲地笑笑，"我爸总说我不够努力。"
池冬正想说什么，上课铃骤然响起。两人加快脚步，终于在老师进门前回到了教室。
第二节是数学课。池冬习惯性地在课前预习，却发现宋知寒已经做完了一半的练习题，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公式。
"你预习到第几章了？"池冬忍不住小声问。
宋知寒笔尖一顿："整本都看过了。北城进度快，这些内容我上学期就学完了。"
池冬微微睁大眼睛。他原以为宋知寒是那种靠小聪明混日子的类型，没想到对方的学习态度如此认真。
数学老师张建国是个严厉的中年男人，最喜欢随机点名提问。今天他果然一进门就拿起花名册："新同学，宋知寒是吧？上来做这道题。"
那是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需要构建辅助线。宋知寒不慌不忙地走上讲台，接过粉笔。池冬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轨迹，不到三分钟，宋知寒就给出了简洁漂亮的解法。
"不错。"张老师难得地点头赞许，"北城一中的教学水平确实名不虚传。"
宋知寒回到座位，池冬递给他一张湿巾："擦擦手。"
"谢谢。"宋知寒接过湿巾，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像蜻蜓点水。
接下来的课上，池冬发现宋知寒有个奇怪的习惯——每当老师讲到重点，他就会用钢笔在指关节上画个小星星。到第四节课时，他的左手关节已经排了五颗小星星，像一串秘密密码。
午休铃响起，同学们纷纷拿出饭盒或冲向食堂。池冬从书包里取出母亲准备的便当——米饭、红烧排骨和清炒西兰花，整齐地码在分层饭盒里。
"你自己带饭？"宋知寒好奇地凑过来，"看起来很好吃。"
池冬点点头："我妈是营养师，对饮食比较讲究。"他犹豫了一下，"要尝尝吗？"
"可以吗？"宋知寒眼睛一亮，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我们交换？食堂人太多，我早上在便利店买的。"
他们交换了食物。宋知寒的三明治是金枪鱼馅的，边缘已经有点发干。池冬把便当推到他面前："多吃点，我早上吃得多，不太饿。"
"谢了，班长大人。"宋知寒夹起一块排骨，满足地眯起眼睛，"天啊，这比我妈做的好吃多了。"
池冬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掩饰嘴角的笑意。金枪鱼的味道在舌尖扩散，混合着黄瓜片的清爽。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和人分享午餐。
"池冬！"郑敏在教室门口招手，"李老师找你去办公室拿运动会通知！"
池冬匆忙擦了擦嘴，起身时发现宋知寒正盯着他看。"怎么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脸。
"你嘴角有面包屑。"宋知寒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然后突然伸手轻轻拂过池冬的唇角，"好了。"
那个触碰转瞬即逝，却让池冬像被静电打到一样僵在原地。他匆匆说了句"谢谢"就快步离开，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更足了。李玉梅正在批改作业，见池冬进来，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件："下个月的运动会，每个班要报二十个项目。下周一前把名单交上来。"
"好的，李老师。"池冬接过文件，纸张冰凉。
"新同学怎么样？还适应吗？"李老师随口问道。
池冬想起宋知寒在众人包围中紧绷的肩膀："应该还行。"
"多关照他。转学生不容易，尤其是高三要到了。"李老师叹了口气，"他父亲是宋氏集团的副总，捐了一栋实验楼才把他塞进我们学校的。"
池冬一怔。宋氏集团是省内知名企业，涉足房地产和金融业。他突然明白了宋知寒身上那种矛盾气质的来源——表面上的阳光开朗，眼神里却藏着戒备与疏离。
回到教室时，宋知寒已经吃完了便当，正在擦桌子。他把饭盒重新装好，郑重地还给池冬："替我谢谢阿姨，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午餐。"
"夸张。"池冬接过饭盒，发现里面多了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笑脸。
下午的课程平淡无奇。池冬习惯性地记着两套笔记——一套给自己，一套更详细的准备放学后给请病假的林嘉怡。宋知寒发现了这个小动作，主动递来一叠活页纸："用这个吧，省得你来回换本子。"
放学铃响起时，夕阳已经西斜。池冬收拾好书包，发现宋知寒正在课本扉页上写名字。他的字迹挺拔有力，每个笔画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
"需要我带你参观校园吗？"池冬问道，随即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宋知寒看起来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宋知寒欣然接受："好啊，正愁没人当向导呢。"
他们从图书馆开始，穿过实验楼，最后来到操场。九月的黄昏温柔地笼罩着校园，给一切景物镀上金色滤镜。宋知寒不时举起相机，捕捉那些平凡却动人的瞬间——一只麻雀在饮水器旁跳跃，老校工弯腰修剪灌木的背影，教学楼窗口飘动的窗帘。
"你为什么喜欢摄影？"池冬站在单杠旁问道。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宋知寒的影子在沙地上重叠。
宋知寒调试着镜头："因为照片不会说谎。"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也不会突然改变。"
池冬隐约捕捉到这句话背后的重量，但宋知寒已经重新挂上笑容："班长大人，笑一个？"
没等池冬反应过来，快门声已经响起。宋知寒查看成果，得意地展示给他看——照片里的池冬微微睁大眼睛，夕阳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身后是漫天晚霞。
"删掉。"池冬伸手去抢相机，"我表情太傻了。"
"才不。"宋知寒把相机举高，仗着身高优势轻松躲开，"多自然啊，比你平时绷着脸的样子可爱多了。"
池冬的耳根又烧了起来。他转身往校门口走："天快黑了，回去吧。"
宋知寒小跑着跟上他："生气了？"
"没有。"池冬加快脚步。
"明明就有。"宋知寒笑着撞了下他的肩膀，"班长大人这么容易害羞啊？"
在校门口分别时，宋知寒突然问道："明天早上几点到校？"
"七点一十。"池冬回答，"早读前要收作业。"
"知道了。"宋知寒挥挥手，转身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隐约可见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的侧脸。
池冬站在原地，看着轿车驶远。他的书包里装着宋知寒给的活页纸，口袋里是那张画着笑脸的便利贴。暮色四合，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一串散落的珍珠。
他转身走向公交站，心里想着明天要不要多带一份便当。
突然灵感大爆发就又新开了一本。最近还是比较空闲的。尽量多存一点稿[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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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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