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周，明理高中的校园里弥漫着躁动的气息。校运会前的班级篮球赛成为全校焦点，每个课间都能听到学生们热烈讨论战术安排的声音。
周二早晨的班会上，体育委员陈岩站在讲台上，黝黑的脸上写满焦虑："男生还差一个人报名，咱们班总不能弃权吧？"
教室里一片寂静。池冬低着头假装整理笔记，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他的运动神经向来是硬伤，初中体育考试勉强及格，高一军训时甚至因为同手同脚被教官单独拉出来训练。
"班长，你上吧。"陈岩的声音像一记闷雷炸在池冬耳边，"就差一个人了。"
池冬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墨点。他抬起头，发现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包括身边那个转学生——宋知寒正托着腮看他，眼睛里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芒。
"我不太会打篮球。"池冬推了推眼镜，声音干巴巴的。
"随便打打就行，"陈岩双手合十作哀求状，"反正初赛对上的是7班，他们班男生比我们还少。"
池冬的视线扫过黑板上的名单，已经签了七个名字，最后一个空格像一张嘲笑的大嘴。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点头，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替班长去吧。"
宋知寒举起手，嘴角挂着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微笑："我在北城时打过校队替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陈岩如获至宝地冲过来，用力拍了拍宋知寒的肩膀："太好了！有你在我们说不定能进决赛！"
池冬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新同桌。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宋知寒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光，他转头对池冬眨眨眼："欠我个人情啊，班长大人。"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池冬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谢谢。"
"不客气。"宋知寒把篮球从书包里掏出来，在指尖转了一圈，"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只是班级友谊赛而已。"
池冬的耳根微微发热："我协调性很差。"
"有多差？"
"初中时因为三步上篮摔断过手腕。"池冬指了指左手腕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宋知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擦过那道疤。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掌心和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大概是常年打球留下的。池冬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看不出来啊。"宋知寒认真端详着那道几乎不可见的疤痕，然后松开手，"这样吧，放学后我教你几个基本动作，至少不会在场上出丑。"
池冬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点点头，看着宋知寒把篮球塞回书包，哼着歌走出教室。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柑橘香气，池冬鬼使神差地深吸了一口气。
放学后的篮球场空无一人。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橘红色的塑胶场地上。宋知寒已经换上了运动服——一件深蓝色的无袖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和小腿。
"先热身。"他递给池冬一瓶矿泉水，"不然容易受伤。"
池冬接过水，笨拙地跟着宋知寒做拉伸动作。他的关节像是生锈的铰链，每个动作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宋知寒却灵活得像只猫，弯腰时手掌能轻松贴地。
"你平时完全不运动？"宋知寒挑眉。
"偶尔跑步。"池冬喘着气回答，他已经感觉到小腿肌肉在抗议。
热身完毕，宋知寒开始示范基本动作："篮球最重要的是手感，先试试传球。"
橙色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池冬手忙脚乱地接住，球重重砸在胸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用指尖接，不是用手掌。"宋知寒走过来调整他的姿势，"手指张开，像这样。"
他站在池冬身后，双手覆在池冬的手上，引导他做出正确的接球姿势。池冬能感觉到宋知寒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指僵硬得像木头。
"放松点。"宋知寒的声音带着笑意，"篮球又不是炸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堪称灾难。池冬运球时球砸到脚背，投篮时三不沾，传球时差点打碎场边的消防栓。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眼镜不断往下滑，校服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休息会儿吧。"宋知寒抹了把汗，递给池冬一条毛巾，"你进步挺快的。"
"你在说谎。"池冬气喘吁吁地接过毛巾，一屁股坐在场边的长椅上。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手腕因为反复接球已经泛红。
宋知寒在他身边坐下，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几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消失在T恤领口。"说真的，"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你只是太紧张了。身体绷得像块木板，怎么可能灵活？"
池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因为反复触球而微微发红："我从小就不擅长运动。"
"那是因为你总想着'我不擅长'。"宋知寒突然伸手揉了揉池冬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对待一只小狗，"大脑是很神奇的，你越告诉自己不行，身体就越听话地表现得很差。"
池冬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惊得忘了躲闪，等反应过来时，宋知寒已经站起来拍着球走向场地中央："再来一次，这次别想太多，就当是玩。"
夕阳西沉，天空染上一层绚丽的紫红色。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混合着两人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笑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池冬的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至少能连续运球五六次不丢，传球也基本能到达宋知寒手中。
"看吧，我说你能行。"宋知寒接住池冬传来的球，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池冬擦了擦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风吹过汗湿的后背，带来一丝凉意，但胸口却涌动着一股陌生的暖流。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运动时感受到快乐，而不是挫败。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每天放学后都来球场练习一小时。宋知寒是个出人意料的好老师——耐心、细致，从不过度纠正，总能在池冬即将放弃时找到恰到好处的鼓励。周五的最后一堂训练结束时，池冬已经能完成基本的上篮动作，虽然姿势称不上优美，但至少不会再把球砸到自己脸上。
"明天比赛，记得穿运动服。"分别时宋知寒叮嘱道，"别紧张，有我在呢。"
池冬点点头，看着宋知寒跳上那辆准时出现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车窗摇下的瞬间，他瞥见驾驶座上那个严肃的侧脸——宋知寒的父亲，宋氏集团的副总宋明远。男人锐利的目光扫过球场，在池冬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
周六上午，阳光明媚得刺眼。篮球场周围早早围满了各班的啦啦队，女生们穿着统一的班服，手里拿着彩色的加油棒。池冬穿着深蓝色运动服站在队伍末尾，不停地调整着护腕的位置。
"放松点，"宋知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递给他一瓶运动饮料，"就当是平时练习。"
池冬接过饮料，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环顾四周，7班的队伍已经入场，看起来确实不算强大——五个男生中有两个戴着眼镜，一个身材瘦小得像初中生。
"3班对7班，准备开始！"裁判老师吹响哨子。
首发阵容里没有池冬，他松了口气，坐在替补席上观战。宋知寒作为小前锋首发，一上场就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气场。他运球时的姿态优雅又充满力量，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开场不到三分钟，他已经连续拿下6分，引得场边尖叫连连。
"宋知寒！宋知寒！"女生们有节奏地喊着他的名字。
池冬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在场上灵活穿梭的身影。阳光下的宋知寒仿佛在发光，每个动作都充满自信与魅力，与平日里那个温和有礼的转学生判若两人。
上半场结束时，3班以28:12领先。宋知寒满头大汗地走下场，接过郑敏递来的毛巾，径直走向池冬："下半场你上。"
"什么？"池冬差点被水呛到，"我们领先这么多，没必要..."
"说好了是班级活动，不能只让我们几个出风头。"宋知寒蹲下来平视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相信我，你没问题。"
下半场开始的哨声响起时，池冬站在了得分后卫的位置上。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边是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宋知寒跑过来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记得呼吸。"
比赛开始。池冬笨拙地跟着队伍跑动，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外围看着队友们发挥。7班似乎看出了他的薄弱，开始故意把球传到他防守的区域。
"池冬！接球！"陈岩的喊声惊醒了他。
橙色的篮球朝他飞来，池冬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球重重砸在他的指尖上，弹向界外。场边响起一阵惋惜的叹息。
"没关系！"宋知寒跑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下次一定能接住。"
池冬咬紧下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场上乱跑，不仅没帮上忙，还差点被对方的假动作晃倒。比分逐渐被追近到35:28，陈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3班换人！"裁判做出手势。
池冬羞愧地低下头，准备下场，却听见宋知寒对裁判说："我们不需要换人。"然后转向池冬，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看着我的眼睛。"
池冬抬起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宋知寒的目光坚定而温暖："忘记周围的一切，只看着球。你能做到。"
不知是这句话的魔力，还是宋知寒眼神中的信任，池冬突然感觉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当下一次球传到他手中时，他没有立刻丢出去，而是稳稳接住，然后按照练习时学的那样，把球传给了位置更好的宋知寒。
"好球！"宋知寒接球后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球稳稳落入篮筐。
场边爆发出欢呼声。池冬的心脏砰砰直跳，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奇妙的兴奋感。当7班再次攻来时，他竟然成功拦截了一次传球，虽然随后的投篮砸在了篮筐上弹开，但陈岩已经跑过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干得好！"
比赛最后两分钟，比分41:35，3班依然领先。宋知寒带球突破时被两人包夹，他突然把球传给了站在三分线外的池冬。
"投！"宋知寒大喊。
池冬接球的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他想起这些天练习的每一个下午，想起宋知寒说的"忘记一切，只看着球"。他的手臂自动抬起到熟悉的角度，手腕轻轻一抖——
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场边瞬间沸腾。池冬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知寒第一个冲过来抱住他，汗水混合着柑橘香气扑面而来："我就知道你能行！"
池冬被撞得后退两步，脸颊贴在宋知寒汗湿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还有那双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臂。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两秒钟，却让池冬的耳根烧了起来。
终场哨声响起，3班以46:39获胜。队员们把池冬和宋知寒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称赞着那个关键三分球。郑敏和梁雪拿着矿泉水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池冬，没想到你打球这么厉害！"
"是宋知寒教得好。"池冬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发现镜片上全是汗水和指纹。
回更衣室的路上，宋知寒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等会儿别急着走，我有东西给你。"
更衣室里热闹非凡，男生们嬉笑着冲澡换衣服，讨论着刚才的比赛。池冬站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擦着头发，余光不时瞥向正在和陈岩说笑的宋知寒。水珠顺着宋知寒的背肌线条滑下，消失在腰间的毛巾里。池冬迅速移开视线，心跳又变得不规则起来。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宋知寒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给你的。"
池冬疑惑地接过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副运动护目镜，镜腿是柔软的硅胶材质，镜片则是可更换的防雾镜片。
"看你老是扶眼镜，这个应该更方便。"宋知寒挠了挠后脑勺，罕见地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当是庆祝你第一个三分球的礼物。"
池冬的手指轻轻抚过护目镜的边框，喉咙突然发紧。他从未收到过如此贴心的礼物，更没想到宋知寒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这太贵重了。"
"不贵，网上买的。"宋知寒摆摆手，"下周训练时试试？"
池冬点点头，把护目镜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他们一起走出校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宋知寒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去庆祝一下？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冰店。"
池冬看了眼手表，母亲应该已经准备好午餐了。但他听见自己说："好啊。"
冰店很小，装修朴素，但芒果冰沙的味道出奇的好。宋知寒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挖着面前的草莓冰，鼻尖上沾了一点奶油。池冬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然后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打篮球的样子和平时很不一样。"池冬赶紧找了个话题掩饰尴尬。
宋知寒舔了舔勺子："怎么不一样？"
"更...自由。"池冬思考着合适的词汇，"像终于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
宋知寒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可能是因为打球时不用想太多吧。"他转了转杯子，"我爸总说我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爱好上。"
"怎么会没用？"池冬皱眉，"你今天可是拿了全场最高分。"
"在他眼里，只有年级排名和竞赛成绩才算'有用'。"宋知寒的声音带着池冬从未听过的苦涩，"我转学来之前，他给我定的目标是期末考进年级前十。"
池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知寒总是在指关节上画星星——那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你...很在意他的看法？"
宋知寒盯着融化的冰沙看了一会儿："说不在意是假的。"他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不过现在好多了，至少在这里，我能呼吸。"
池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们沉默地吃完冰沙，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分别时，宋知寒突然问道："明天还练习吗？"
"明天？"池冬一愣，"比赛已经结束了。"
"谁说练习一定要有比赛？"宋知寒笑着倒退着走远，"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
池冬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他摸了摸书包里的护目镜，突然期待起明天的见面。
回到家，池冬把护目镜小心地藏在抽屉最里层，然后取出日记本。他很少写日记，但今天有太多感受需要记录。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只写下短短一行：
"今天投进了人生第一个三分球。"
他没有写的是，当宋知寒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也没有写，在冰店里看着宋知寒垂下的睫毛时，他产生了一种想要触碰的冲动。
这些感受太陌生，太危险，他不敢赋予它们任何具体的形状。
运动护目镜是我觉得好玩加的。其实我也想要一个。嗯然后就是小池是天生gay所以很多小悸动。[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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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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