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环境,并不意味着轻松。拆掉厚重的石膏,换上更具活动度的护具,顾清珩正式进入了漫长而枯燥的康复期。
李教练为她制定的康复计划精确到分钟,每天在公寓附近的专业康复中心度过大半天。从最初轻微的踝泵、脚踝环绕,到后期借助弹力带的力量训练、在平衡垫上的稳定性练习,每一个动作都重复成百上千次,枯燥得让人发疯。疼痛是常态,进步却以毫米计算。
许晓溪的出现,开始变得规律。
她通常会在周末的下午过来,带着她的书或平板,有时还有一摞需要批改的学生作业(她开始给低年级本科生带实验课了)。她不会打扰顾清珩的康复训练,只是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自习。
但顾清珩知道,她在看。
当她因为某个动作始终做不到位而烦躁地捶打垫子时,当她因为疼痛倒吸冷气却咬牙坚持时,当她终于完成一个阶段性目标,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短暂笑容时……她总能感觉到那道平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许晓溪很少主动开口指导,除非顾清珩的动作明显偏离了标准,可能造成二次损伤时,她才会简洁地指出:
“重心再往后一点。”
“脚踝内翻的角度过了。”
“呼吸,别憋气。”
她的指点基于解剖学和运动生物力学,精准而实用。更多的时候,她只是沉默地陪伴,用她的“在场”本身,构成一种无声的监督与支持。
有一次,顾清珩在进行单脚站立平衡训练,受伤的右脚站在晃动的平衡垫上,努力维持着身体的稳定。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尤其艰难,脚踝深处传来熟悉的酸胀和无力感,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汗水顺着额角滑下。
她咬紧牙关,手臂徒劳地在空中划动,眼看就要失去平衡。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肘。力道很轻,只是提供了一个短暂的、象征性的支点。
顾清珩一愣,借着那一点力量迅速调整了重心,稳住了身体。她转过头,看到许晓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手在她站稳后便立刻松开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
“核心收紧,想象头顶有根线向上提。”
顾清珩依言照做,感觉果然轻松了一些。她看着许晓溪退回座位,心里那点因为康复缓慢而生的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
康复之外的时间,她们偶尔也会有些简单的交流。顾清珩会絮叨一些康复中心的趣事,或者对某个康复动作的吐槽。许晓溪则会分享一些医大里的见闻,或者她最近读到的一篇有趣的病例分析。
她们的关系,在这种日常的、近乎琐碎的陪伴中,悄然发生着变化。少了最初试探的小心翼翼,多了几分经相处磨合后形成的自然默契。顾清珩依然会觉得许晓溪像一只难以捉摸的暹罗猫,但至少,这只猫愿意偶尔在她身边趴伏下来,允许她的靠近。
这天,顾清珩终于被康复师允许,可以进行一些极低强度的有氧训练了——在泳池里借助浮力进行行走和水中的特定动作练习。
当她把这个“重大进展”告诉许晓溪时,许晓溪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水中训练对关节负荷小,有利于功能恢复。”标准的医学评价。
然而,当周末顾清珩在康复中心泳池里,扶着池边小心翼翼地做着抬腿动作时,一抬头,却意外地看到许晓溪站在泳池边的玻璃窗外。
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隔着氤氲的水汽和透明的玻璃,安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种冷静的审视,而似乎……带着一点点极淡的、类似于……好奇?
顾清珩朝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带着水花的笑容。
许晓溪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也抬起手,幅度很小地、有些生疏地挥动了一下作为回应,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窗边。
那一刻,顾清珩觉得泳池里的水仿佛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她知道,许晓溪的“观察日志”里,关于她的记录,或许不再仅仅局限于伤情数据和康复进度。一些更柔软、更难以用科学术语定义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如同水底悄然蔓延的青苔,无声,却顽固。
康复期是身体和意志的双重磨砺,漫长而煎熬。但因为有了一个沉默却专注的观察者,一个会在她失衡时悄然扶她一把的陪伴者,这段灰暗的时光,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暖的底色。
顾清珩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必须尽快好起来的理由——为了能再次稳稳地站在球场上,也为了不辜负,这份沉默却坚定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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