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景繁，宋灵曦心里刚才那股没消的心虚劲儿又涌了上来，彼时男生已经换好了衣服，白T恤外面套长袖校服，左右手各提一只教室里的独凳子，宋灵曦马上认出贴了小熊贴纸那个是自己的。
“走吧”，景繁语气如常，似乎刚才的小插曲根本没发生过，手上也没有要把凳子还给自己的意思。
要不是耳廓泛着少见的薄红，宋灵曦还真以为他一点也不在乎。
要说现在也是该回操场的时候了，但宋灵曦突然想起来林环环还没走多久，她八成也要去操场，在路上遇到就不好了。
“等会等会，我先进去拿个东西。”
说完，宋灵曦忙不迭进了教室，在桌上的书摞里胡乱翻找起来，这本书抽出来看看，那张卷子打开又合上，但具体要找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运动会上还要学习吗？”景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两个凳子被并排放在外面走廊靠墙位置，他停在讲桌前，把赵书言随意丢在那的斗笠拿在手上把玩，目光却直直落在宋灵曦身上。
窗帘拉上后还没打开，教室里仍是一片暗色，从门口投进来的白光只落到景繁脚边，余韵被融成模糊的灰，正好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沉默了半晌，宋灵曦挫败地把手上书一丢，讷讷道：“有件事没跟你说。”
刚才是一时冲动，虽然确实如她所愿阻止了林环环找到景繁，可她还没征求过景繁的意见，甚至连告知本人也没有。
她是个笨蛋，迷路在名为景繁的迷宫里，连自己都出口都找不到在哪儿，又哪来的自信能猜准迷宫的心思？
景繁没说话，只是放下斗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宋灵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林环环来找你我把她赶走了吗？可我为什么要赶走凭什么要赶走……她不是景繁，也不是能代替做决定的“景繁的谁谁谁”。
默了默，她说：“就是……”
“不想说可以不说。”
宋灵曦被打断得突然，怔怔地抬头看对方。景繁单手撑着桌面，虽然看不分明，但宋灵曦能感觉到，他是在看着自己说话——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而且如果是跟一些不相干的人有关的话，那就更不用说，因为我也不想知道。”
宋灵曦有些手足无措，挠挠头后，费劲巴拉挤出个旁敲侧击含义十足的问句：“那如果会对你产生一些不好的后果呢……比如说，失去一个桃花？”
景繁不由得失笑，声音很轻很慢地散开在空气里，宋灵曦皱眉，不满道：“你笑什么？”
明明自己这是在为他着想，结果就换来这样的无情嘲笑，宋灵曦顿时心也不虚了，理不直气也壮了，话不多说先揍他一顿的想法也有了。
“放心吧”，景繁自顾自往教室门口踱，语气明快：“我的桃花还没开，现在还是块木头。”
宋灵曦愣了一瞬，立马迈开腿追上去，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木头？”
景繁弯腰提起两个凳子，接着便直接往楼梯口走，衣摆上的拉链时不时撞到铁质的凳子腿，声音清脆响亮，正好将他的呢喃吞没——
“爱追问的笨木头。”
等宋灵曦回到操场时，运动会主题曲已经开始循环第二遍，手上捏了一把加油稿的同学从面前匆匆跑过，五十米跑道两边陆陆续续围上了人。高二三班的位置在正对面，想过去还得沿着弯道绕一圈。
也就是这时，主席台上的广播响起：接下来进行高二年级组女子五十米初赛，请高二一班、高二二班和高二三班全体女生到点录处点名……
宋灵曦叹了口气，随即掉头。
没错，自从上高中后她才知道，所谓运动会不过是套了自愿报名壳子的体质健康测试，除了体测之外的长跑项目是真自愿，其他项目本质上是“自己不愿也得愿”。
但如果没有必须拿奖的想法，随便参与参与走个过场也是可以的。当然，如果能不跑八百米的话就更美好了。
点录处在五十米起点位置，宋灵曦一眼在众多黑白校服中捕捉到赵书言的身影，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景繁也在他旁边。
宋灵曦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要是等开跑了他还没走的话，自己跑个倒数岂不是很尴尬？
几十个女生按不知道哪次的成绩排了顺序，宋灵曦是第一个。做完热身后等待上场的期间，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姜清雨在她耳边随口聊道：“老班透露，这个月的月考成绩要算进分班里，所以题会出的很难。”
宋灵曦顿感不妙：“月考成绩也算，那岂不是跟分科也要挂钩了？”
“嗯哼”，姜清雨点点头，“不过都是学期末的事了，应该在暑假补课的时候吧，咱们就要各奔文理咯。”
宋灵曦不解：“你选的文科？”
姜清雨：“我选的理啊。”
宋灵曦两手一摊：“这还奔什么？”
“你的理科和我的理科那能一样吗？”姜清雨有理有据地解释：“像你、景繁还有马新宇几个，都是创新班奥赛班的好苗子，到时候都不在一栋楼。”
“我啊……”
宋灵曦有些犹豫地摸摸鼻子，心里涌起的那点不确定最后还是被吞了回去。理科本来就竞争大，各班又是高手如云，她虽然目前在年级能排进前十，但要是题目变难或者改卷变严格，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而且一般在这种时候，有些平时考着玩的大神也会开始发力，之后不知道会陆陆续续涌现出多少黑马，而自己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状态，全都是未知数。
“三班的，上跑道了。”
体育老师的呼唤召回人的思绪，宋灵曦连忙小跑着带队过去。二班的女生还有五组就跑完了，宋灵曦顺着排在一道，旁边的赵书言举了举相机，挤眉弄眼道：“好好跑，我给你们拍美照。”
宋灵曦正在活动手腕脚腕，闻言郑重其事道：“请把我拍成刘亦菲那样。”
其他已经排好队的女生们纷纷笑着附和：“就是，给我拍成刘亦菲，不然不要。”
“放心吧，我的相机里都是刘亦菲彭于晏。”赵书言一脸信誓旦旦，说着还颇为正经地对着大家举起相机，“来来来，都看镜头啊。”
宋灵曦于是停下动作，面对镜头比起剪刀手，嘴角扯出自认为最好看的弧度。倒计时正数到第二秒，宋灵曦下意识偏了偏视线，却正好看到景繁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这边。
眼底阴沉沉一片，隐着山雨欲来般的灰霾，要是谁的易拉罐缺个拉环的话，或许他下垂的嘴角正合适充当。
诶不是……
“三，茄子——”
宋灵曦愣愣地收回目光，明白自己刚才那个眼神飘忽笑容僵硬的鬼样子已经被记录下来了。
丑照当前岂能不争？发令枪响后十秒内结束五十米战斗，抱着先找赵书言删了丑照，再去看看景繁在干嘛的想法，宋灵曦径直回起点，却被赵书言遗憾告知：景繁说他去终点给你们拍，我就给他了。
……大事不妙！
偏偏是丑照，还偏偏让最不想看见的人看见了。
这算是刚才不小心看到人家腹肌的惩罚吗？
上帝慷慨地给了尴尬的机会，却不给躲避尴尬的地缝，于是人们要么在尴尬中爆发，要么在尴尬中死亡。
属于前者的宋灵曦果断转身，没怎么费力气地在操场边发现了正在低着头摆弄相机的某人。
或许还怀了几分景繁没来得及看的侥幸心理，宋灵曦快步上前阻止：“你别看。”
她连忙去夺，景繁却更快一步将手收回，微眯着眼，像一只警惕的狐狸：“干什么？我先拿到的。”
宋灵曦搓搓手，想要相机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是删丑照，于是含含糊糊地找借口：“我看个东西，一分钟就还给你。”
“不行。”
景繁拒绝得干脆，像是怕宋灵曦不够着急似的，竟然开始翻看起相机里的照片。宋灵曦夺也夺不过，于是开始好言好语打起商量：“你给我看一下，就一下，半分钟行不行……二十秒？”
景繁依然不为所动，不过宋灵曦看着他手指按按键的动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男生答得干脆：“删照片。”
“赵书言拍得没我好。”
宋灵曦顺利被这句话调起兴趣，绕到他身侧伸长了脑袋也往相机屏幕上看。反光正好被景繁的倒影挡住，画面中的塑胶跑道上，一抹类似于人影的东西莫名被残影拉了好长，再加上对焦没对好的原因，主体部分完全糊成了一坨。
像鬼。
“这是灵异照片吗？”宋灵曦真诚发问。
景繁果断按下删除，语气莫名有些得意：“我说了他拍得没我好。”
宋灵曦更好奇了：“那给我看看你的。”
景繁终于大发慈悲地把相机递过她，屏幕里正好显示的，赫然就是那张五十米起点处，宋灵曦笑得眼歪嘴巴斜的那张。
删除确认按下全程不超过两秒，画面闪出的那一刻，宋灵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迎着景繁似乎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宋灵曦按着按键往前翻，那些跑道中途上的照片，应该都是他拍的。
女孩随意扎着低马尾，两侧碎发被随意拢到耳后，摆臂姿势正好被定格成一前一后，跨大的步子似乎显得腿更长了些，晨光柔柔洒下，连发丝都被镶上金边。
接连翻过好几张，画面中的主角无疑都是同一个人，宋灵曦当然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小雏菊头绳和藏青色运动鞋。
或许她该问一句“你怎么拍的都是我”，但密集的心跳声让人突生怯意，她不敢问，于是只能干巴巴地夸：“你拍照技术还挺好的。”
在突然害怕什么呢？
按照礼貌原则，夸人时要盯着对方的眼睛才显得真诚。宋灵曦于是抬起头，正好撞见天光乍明，澄澈透亮的瞳孔里，灰云退散，中心映出自己有些呆滞的脸。
景繁一向傲娇，对夸奖照收不误，这时却谦虚起来：“也看要拍谁。”
咚咚咚咚咚……
不是跑完五十米有好一会了吗，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心跳加速起来了？
少年的心动才不是小鹿乱撞，是野马奔腾，你给它随便说点情话，它能立马撒开蹄子跑出十万八千里。
如果说景繁刚给这匹野马加了草料，那么林环环毫无疑问就是它的缰绳，因为一听见她的声音，宋灵曦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景繁，纪检部巡查，我们一组。”
两米开外，林环环笑容甜美，和宋灵曦对视上时，还对她也露出个友好的微笑。
如果没有从姜清雨那儿听来的传言，以及早上在教室门口的偶遇的话，她也要觉得这位同学应该会很好相处。
“知道了”，景繁没什么温度地应下，而后对宋灵曦说：“检查有考勤记录，我先过去，你回班吧。”
与此同时，主席台上传来女播音员公事公办的通知：请与项目无关的人员迅速回到本班就坐，接下来将进行各班纪律检查……
宋灵曦点头表示理解，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会两人的背影，这才带着相机班上回到高二三班大本营。最开始整齐摆放的凳子为了方便被扯得乱七八糟，九十个人围成的圆圈里，贺悦一看到她就招手：“宋灵曦，来狼人杀。”
定了定神，宋灵曦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多余的东西，快步小跑了过去。
特别说明一下，我高中时候的运动会确实就是体质健康测试（苦涩），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地域差异大家不一样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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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花还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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