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我问李琰附近有没有招打工的，李琰将目光瞥过来，严厉地问我你成年了？
“拜托，年满十六就行了好吧，再说，过一个多月我就十七了好吧。”
“哦，那也不行，谁没事招个高中生啊。”
我不太想跟这个古板的人继续聊下去，于是就自个儿下楼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招聘信息。
太阳落得好快，路灯已经比天上的光亮了，掩映在路灯下的落叶，被人们踩出清脆的声响。
我走到一家卖黄焖鸡的店停了下来，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手写的招工信息——诚招打包员，一小时十五，老板把诚还写错了。这家店的老板我认识，是个三四十岁的阿姨，身材有些胖，也姓王来着，没结婚当然也没孩子，因为这点，被邻里街坊说了很多闲话闲话。不过老板人很好，每次我和李琰有多的闲钱就会来这奢侈一顿，她见我们是两个人来，就会给我们多添两份小菜，再多上满满一勺肉。
那天我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阿姨依旧热情地问我今天还是老样子吗？我有些尴尬地摇摇头说不是，然后走到她身边像是交接秘密情报一样地问她还缺人吗？可能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到了，阿姨呆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问我是要打工是吗？我说是，然后她就像人口普查似的问了我一大堆问题，我一一如实回答，唯独在学习那撒了谎。阿姨问我有没有好好学习，说高中是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可不能耽误。我说当然，要不然我就不会只待两个礼拜了。
后面两个礼拜的周五和周末，除了补课的时间，我几乎都是在阿姨的店里度过的，一边写作业一边帮忙，进来的好多客人都会对她说一句哟，终于见到你女儿啦，阿姨起初会害羞得说不是不是，后来就索性不否认了，她总是会摘下手套摸摸我的后脑勺，然后当着好多人的面问我，瑶瑶，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啊。
这句话给我的冲击力不亚于某天我回到家里，发现柴秀风清醒地给我和李琰做了一顿饭。
一顿，哪怕一顿就好。
王清清有天揪着我的书包带子问我周末赚钱赚得怎么样，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一点也不累，当初说好得什么忙都要帮，其实也就帮忙打包和收餐具而已，碗都没刷过几个。王清清说看来老板人挺好，我说确实。
我很乐意待在她那，听着她和来店里的客人聊天，聊天时眼神还总往我这边瞟，见我没好好写作业，就瞪我，真得跟家长一样。
那些天我梦见王阿姨的次数比梦见王清清的次数还多，梦里的我是个为了等父母而玩滑滑梯玩睡着了的小孩，阿姨一直在旁边陪我，直到天亮，我对她说我要自己去上学啦。
最后一天去店里前，我托徐峰在隔壁职高找了个靠谱的同学来接我的班，职高学生的时间相对来说会宽裕很多，能帮上阿姨更多的忙。和他见面时我罗里巴嗦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我都忘了自己说了啥，只记得我最后很帅气得说了一句，别让人欺负她，她有人罩。
这句话好中二，像脑残剧里会第一个杀青的土匪头子。
我猜到她最后会多给我一笔钱，就算我不要，也会兜着法子得硬塞给我。所以那天去结工资的时候，我算钱算得很认真，多出来的钱就趁她去后厨忙时放到了结账的抽屉里。我是个很清楚自己创造的价值能被量化成多少的人，多余的我受不起，这会让我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我没跟阿姨说再见，也没表达多余的问候，有时候人际交往的结束需要一些悄无声息。
后来我拿着钱找徐峰帮我在网上买了一部二手手机，那时候拍照手机很流行，给各大厂商的宣传语都和摄像头有关。于是我跑去找王清清，问她喜不喜欢拍照，王清清说一般，她比较喜欢看别人拍照。然后她靠过来，看了眼徐峰手机上的我挑的那些，指了一部背面是银色的说就这个吧，我刚好有个这个型号的手机壳，等你手机到了就带给你。她说完我随即点了支付，笑着应行，那就这部了。
王清清送我的手机壳是那种奶油胶DIY的，算起来这是她送我的第三份礼物，这份礼物上有一圈五颜六色的小糖果，糖果里包围的是一只Q版小白羊。这只白羊我在徐峰手机里弹出的星座广告上见过，于是我问王清清你是白羊座的？王清清说是，刚好三月二十一号。
三月二十一号，是在春天里的日子，跟她给我的感觉很像，好，记住了。
“什么时候买的？”我问道。
“有天在商场里逛街，刚好看到有人在摆摊卖这个，十二个星座只剩白羊了，肯定要买啦。”
王清清帮我装手机壳时不小心碰到了home键，我的手机壁纸于是亮堂堂地登场了。
“怎么是一段马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想说当然，毕竟这是我从她的偷拍照上截下来的，如果仔细看的话，左下角还有一部分她的影子。
“算有吧，那天好像是开学来着。”我随便编了个理由将就过去。
王清清一听我的语气就知道我的话不可信，但她也没继续多问，转而邀请我在这个平常又平常的瞬间合张影。
“不是不喜欢拍照吗？”我没情商地问道。
王清清用她的手冰了我一下，别过脸心虚地说这和那个不一样嘛。我笑了笑，天知道我有多受不了女孩子撒娇。
我一直都觉得冬天里的暖阳是骗人的，是人们因为太冷而产生的错觉。而当那抹金黄色真正地打到镜头里，当她松弛地靠在我的肩头，当我毫无顾忌地捏着她脸颊时，我打心眼里告诉自己，这些，就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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