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成绩十分透明，白纸黑字一行一行地被订在墙上。每次考试过后，同学们脸上的表情就格外生动，或喜或怒，成绩的好与不好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脸上。
除了我这种没脸没皮常年占据“榜首”的。
不过这次我还算有点进步，不再是年级垫底了。为此，陈知易还像哄小学生似的奖励了我一盒巧克力，一盒可可含量高达百分之七十五的巧克力，苦得我在嘴里留不下第二秒。
王清清拿了一颗出来，犟嘴说苦得才健康，然后没嚼两下就给咽了下去，差点噎住。
“嗯，苦得才健康。”她使劲点头，不知是在哄骗我，还是在哄骗她自己。
“还是甜的好吃。”我说道，递了杯水过去。
“但总要尝尝它原本的味道，总不能一直被这甜味给骗了。”
苦涩的味道再次漫在口腔里，我十分认同王清清说得话，顺着话题应道：“人好像也是这样。”
王清清刚碰到巧克力的手停了下来，指尖淡淡地触了下我的皮肤，露出了久违的，我分辨不清的笑容。
我有点想知道这个笑容背后的答案，便继续问了下去，我问，学姐难道不开心吗。
“没有啊。”
她语气很重，不如平时的放松。
言语间黑暗吞噬了半边天，我深知自己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我还是又多嘴说了句：“学姐，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哎呀，真的没有什么啦，就是最近我妈回来了，我不太能玩手机了。”
我多么希望事实就如你说得这般简单。
那天我因为看错了时间而晚了十几分钟到学校，补习班老师念我是初犯，就让我在外面吹十分钟冷风再进教室。
这种惩罚对我来说再小不过，我二话没说就走到了门外，冷风给我的第一层感觉是刺骨的自由。
我无聊就翻起了手机，置顶聊天框里的消息停在了早上我对她的单向问候，我想可能是她妈妈不让她带手机，又催她早早来学校的原因，她才没给我回的。于是我俯下身慢慢往第一个教室那边挪，想去看看王清清。
我偷摸着看了好几眼，都觉得自己在做后脑勺连连看，愣是没找到不能配对的那个。后来我又去别的地方跑了一圈，确定了她没来上课的事实。回去的时候我额头出了些汗，被老师又额外罚了十分钟，我没心情领罚，拽起书包就跑出学校了。
冷风给我的第二层感觉是逼人的不知所措。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王清清哭。
很美的树荫底下她穿得衣服很单薄，薄的有些过分了，风一吹，都能描出她的手臂。一直以来王清清给我的印象都是春天般的，和煦温暖，像化了冰的春水一样，以至于我经常会忘记万物复苏前的万物萧条。
我走近了些，将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翻过她白皙的手腕，是一条腥红的口子。那条口子好像也割在了我身上，流出无数酸涩的血。
“学姐。”我轻轻唤她，但她只是盯着面前的另一棵树，一句话也不说，任由泪水腐蚀她的肌肤。
我知道她肯定是不愿意去医院的，所以就放下书包去隔壁药房买了些清创用的药品，回来时她还是呆坐在那，好像一匹随时会被风带走的轻纱。
“李瑶。”她开口叫我，声音苍白得跟她的唇色一样。
“我以前是在岚城读书的，岚城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很繁华，很繁华的城市。”
“听过但没去过。”
王清清抹眼笑了笑，顺势靠在了我的肩头，路灯下她白皙手臂上的淡黄色胶布，看着着实刺眼。
“别去那里，我不喜欢那里。”
我说好，然后等她讲接下来的故事。
“我家其实是单亲家庭，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我妈生活。我妈是个很强势的人，对我也很严格，自从我有次考了第一，她就觉得我每场考试都得考第一。不过说实话学习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所以这一条我应付的还算轻松。但这第二条我不太行。你应该听说过我转学来是因为我妈的工作原因吧。”
“嗯，他们是这么说的。”
“其实不是，是我自己想走的。”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接下来的话会很沉重，即便她的语气很轻，即便她的手心终于有了些温度。
“高一的时候我妈给我在外面给我找了一个数学老师帮我补数学，是个男老师，他的教学水平在整个市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起初我挺乐意去上课的，因为价格又便宜，教得又好，我的成绩提升得也很快。但是有天他把课调成了晚上，我没多在意，就去了，直到上课前那个教室就我一个人。”
王清清抬起眼，定定地看着我，“下课铃响后，也只剩我一个人。”
“我不干净，李瑶，你知道吗，我不干净。”
这种事情我只在新闻里见过，新闻里少女的脸都被上了马赛克，我每次都会自动脑补出她们的绝望与不安，就跟当时的王清清一样。
冷风的第三层感觉，好像是尖锐的血色。
“学姐。”我无力地喊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李瑶，这事已经过去了，那个坏人也被绳之以法了，岚城那些吐我唾沫的人也吐不到握了，所以，已经都过去了。”
王清清身上唯一的温热随着她的言语喷洒在我的脖颈，这本是我渴求已久的画面，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甚至摸到了自己的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你怎么哭得比我还厉害。”
“自己划得吗？”我握住她的手，还是很冷。
“嗯，自己划得，我妈想让我回岚城，我不肯，就跟她吵了起来，没能控制好情绪，就划了自己一刀。上次KTV那个电话也是她打过来想跟我聊这件事的，我不想接。”
“阿姨现在还在楼上吗？”
“不在，出去了，她工作很忙的，没工夫像我这样整理自己的情绪。”王清清靠得更近了些，整个人都几乎被我环在了怀里，“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了。”她突然说道。
“你军训打老师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怎么可能没听说。”
心虚的感觉突然窜了上来，这件事我确实无法否认。
“所以为什么要打老师呢？”
“因为那老师趁查寝骚扰女生。”我说得恳切，后知后觉出王清清好转的情绪。
“军训的时候大家都住宿舍，每次到点都会有老师来查寝，一开始只有女老师，后来老师不够，就叫了些已婚的男老师来。那老师我一看长相就感觉不像是
好人，于是我特别警惕。结束军训的前一天，我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那个傻逼打着保护学生**的名义在搜女生的贴身衣物，手一点都不干净。搜到我时，我一拳锤了上去，他毕竟上年纪了，没挨两下就倒地上了。那老师虽然被开除了吧，但学校为了保面子，还是让我写检讨了，就是开学第一次升旗仪式读得那个，但也不知道为啥后面就传得牛头不对马嘴了。”
想到那傻逼倒在地上的滑稽样，我不禁笑了起来。
王清清也笑了，是真开心的那种。
“‘我的行为触犯了校规，我深刻意识到自己不仅只是代表自己，还代表了班级，代表了学校....’”
她突然念出我写在检讨里的话，我有些发愣地看着她。
“那次升旗仪式你不是去拿校服了吗？”
“教室里的广播不是只有下雨天才开的。”王清清笑道。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蠢，我应该早就意识到为什么她一个如此耀眼的校花，会整天和我待在一起，会毫无防备地将我带到家里，会在阳台上看着我，会不在乎我沾过的东西，会在我们第一次碰到对方时，先收回手指......
“李瑶，你应该再勇敢一点的。”
“嗯，喜欢你，王清清。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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