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清是在她高二时转到三中来的,传言是因为她母亲的工作才转来的。在她还没来之前,她的照片就已经在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表白墙上传疯了。
还全是偷拍的视角,没一张真正的正脸照。
那些杂七杂八的表白墙我是懒得加,便只好从徐峰那里要了一张王清清的照片过来。
阳光下,低马尾,休闲裤,蓝黑色书包,林荫色柏油路……
该怎么形容这种干净呢?
该怎么形容夏日里的春风呢?
该怎么形容呢?
含在嘴里的棒棒糖甜到发呛,我想这张照片我如若不保存,定是对和煦阳光的一种亵渎。
好在见到了--当真不枉起初的虔诚。
那晚对面高二教室的感应廊灯只亮过一两次。因为我常年坐在教室后排靠窗靠角又靠垃圾桶的位置,所以高二的教学楼离我好远好远,四十米的基础上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两个教室的距离。我看不清那边走廊上的人影,满满的全是窗户上映出的脑袋印。
我猜想王清清大概是回来完善转学手续的,所以待在学校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更何况那两个人影也着实不像她。
但我仍盯着外面,仍想着能不能在大雨来临之前再沐一沐春风。
结果到底是没等到。
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放学铃响了我抄起书包就往对面的教学楼跑,一边跑一边挽上自己的袖口,把自己的高一标识给死死掩住,还顺路去教师厕所的镜子前抓了两把头发。
当时倚在楼梯口的我肯定巨像个傻逼,站了一会才注意到周围人经过我前是一条直溜的道,经过我时会形成一个圆环,然后再略过我汇入一起。
像环形公路中间的花坛,傻傻地杵在那。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就一直杵在那了。
然而等我目送完倒数第二个学生回家后,我都没看到王清清。我想她应该是早就走了,又或者还是我跑慢了些。
雨不出所料地落了下来,失落的我把书包顶在头上,成为了那晚最后一个跟保安大叔说再见的学生。保安大叔定睛看到我时,许是注意到了我脸上的疤,手上刚想摆上的欣喜明显收敛了起来,不过我没多在意,继续往前跑了。
刚出学校没两步,名字就被人喊了。
我抬头,看见徐峰撑着伞站在卖汉堡的大叔旁,校服变成了私服,应是回家了一趟。
我躲进徐峰的伞下,接过他手里的热乎汉堡,说了声谢谢。
“你上次问我要照片的那个女生,她是不是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回了趟学校?”徐峰问我。
我说是啊,然后往嘴里送了一口汉堡,口齿含糊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见到她了?”
“见到了啊。”
“她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我疯狂点头,说好看好看,很好看。
而后徐峰问我:“她不害怕吗?”
徐峰的语气很奇怪,像是他期待王清清会害怕我一样。
我非常不喜欢这个问题,也很讨厌徐峰问我时的语气。虽然我很清楚自己的名字是要由他人来解释的道理,我无权干涉别人的自由,也没有办法去阻挡别人对我的看法,但我仍觉得心烦,就像夜晚扯去晴空时,乌云还是会堆垛成山的。
尤其是这个问题由徐峰问出来的时候。
我囫囵地吞掉最后一口汉堡,把包装纸攥紧在手里。
我问徐峰:“难道她应该要怕我吗?”
光线实在是太暗了,我看不清徐峰脸上的神情,他也不说话,只是掏出了烟盒,拇指想要摁下打火机时他又把烟盒收了回去。
面前有一凹下去的小塘,里面渐渐积起了水,像一面浑浊的镜子倒映着这清浊难分的世界。
我想起我和徐峰在初二那年有一次,也是这样躲在一把伞下的。
初一的时候,徐峰和我是一个班级,我们俩坐在班级的最后排。他是因为身高原因被调到最后的,而我是因为成绩原因。那时我的鼻梁上还没有疤,徐峰也不抽烟,那时的他可是大家眼里妥妥的好学生代表,成绩好,性格好,身高高,长得还帅。
十四五岁的春心萌动,是流淌在粉色的害羞空气里的。
初一一年,我至少帮了不下四十个女生,帮她们把情书塞到了徐峰的书包里。
也正是这样,我和徐峰逐渐熟络了起来。我和他家境差得有点大,如果说徐峰家是珠穆朗玛峰的话,那我家就是马里亚纳海沟。贫穷的我经常会干点帮别人带饭,帮别人抄作业,骑小毛驴接送别人上学这种赚点小钱的生意,任谁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后来被徐峰知道,他买断了我初中三年的带饭,抄写,接送服务等等等等。
所以可以说,我初中三年都是靠徐峰活过来的。他还警告过我,不要在背地里接别人的生意。我笑嘻嘻地说,如果有人给的钱比你给的还多的话,那我肯定还是会去干的。
结果真的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有这么一个“老板”找上我了。
我说我不干违法犯罪、考试作弊还有厕所堵人的事。“老板”轻蔑地笑了一下,说实话我挺不喜欢他这种藐视人的神情,但谁让他是“老板”呢,所以我当时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我问他到底要我干什么,他说没什么,只是想向我打听一下徐峰的住址。
徐峰的住址?有病吧这人,没事打听人住哪干嘛?我靠这人不会是徐峰的什么仇家吧。
我脑子一下想了很多原因,其中不乏有撞桃花,家世仇,成绩恨等等等等,但脑子都被我想烂了,我都没想到徐峰和谁有过什么过节。
“老板”等我的回复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严厉又高傲地问我到底知不知道。
我镇定住有些慌乱的心,摇摇头,装作无知的样子说:“我不知道。”
“老板”转身,甩给我两张红色钞票就走了。
我捡起钱后就跑去找了徐峰,问他最近有没有惹什么人?徐峰放下手中的笔,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说他哪来什么仇人。
也是,徐峰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仇人呢。
没多想的我很快就回到我那二十平住四口人的家里睡觉去了。中考前的雨也如期而至,窗外的水泥路上溅出了一朵朵雨花,桌上一摞摞整理好的课本在台灯下就那样无声地睡着了。
那天凌晨两点,枕边手机响了,徐峰哑着嗓子问我能不能去接他一下。
到那里时,站在血泊里的徐峰嘴角挂着苦笑,俯身躲进了我的伞下。
……
后面的故事后面说,有些回忆还是匆匆结尾的好。
等到汉堡大叔都说再见了,我和徐峰却依旧在伞下沉默地对峙着。终于快到十一点时,他家的司机来接他了,徐峰想把伞留给我,我没要,我说我撑不起这么名贵的伞。
徐峰把伞硬塞给了我。
徐峰的伞又大又重,我只是撑了一会,手就要酸麻了。
回到家后,我赶紧冲了个澡,把身上难闻的味道给洗净,出来时简单收拾了下杯盘狼藉的桌面和散落一地的瓜子壳。
进屋后发现李琰这小子这么晚都还没睡,我就站在他床头用干毛巾狠狠地拍了他两下肚子,问他怎么还不睡觉。李琰像被抽了魂似的说自己的期初考试跌到年级第六了。
我这嘴真是贱,非要问这羞辱人的问题。
“你姐姐我次次年级倒一都没你这样,你考了年级第六还副要死了的样子,你让我怎么活?你让其他人怎么活?”
李琰不理我,侧身面壁去了。
我家很小,二十几平的地方住四口人。厨房和厕所就隔了一个可伸缩的浴帘,我和我弟从小就睡上下铺,小学毕业时,我爸也给我的床加了个帘,不过除了换衣服,其他时候我从来都没拉上过。
李琰考得不好就会跟小时候一样耍脾气,在下铺翻来覆去的吵得让人睡不着觉。不过李琰也就这一点让我觉得他年龄是比我小的,其他时候他简直就是我的哥哥。
躺在床上我发现这雨一旦从晚上开始下,就通常是要下一整夜的。这人一旦在晚上遇到点什么,那通常就是要失眠的。
那天的我因为王清清的事也在床上乱动地睡不着觉。
李琰从下面敲了敲我的床板,问我怎么也睡不着觉。
作为一个学生,我理应像李琰这样因为成绩睡不着觉才对,但对于学习的热忱,我实在是拿不出半分。反正李琰也知道我的事,于是我坦白到:谁让你姐姐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干嘛,你不会第一眼就喜欢上人家了吧?”还没等我回呢,李琰又接着说:“如果你第一眼就喜欢上的话,那你也太草率了。”
我反驳道不止一眼,我在手机里看过她好多次,我说我只是期待再见她一面,很期待的那种。
“按你的调性,今天肯定去守着别人了吧。”
不愧是我亲弟,就是懂我。我说,你猜的真准,我确实放学后跑到高二教室那去了。
本来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但没等我讲完,我弟弟就着急地把我拉回现实里,他喊了一声李瑶,打断了正在声情并茂的我。
落地的大风扇明明在呼呼地吹,我弟的那声李瑶却还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就像在做梦时将我惊醒的碎玻璃。
其实当他喊我时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会说李瑶,早点睡吧,少做点梦;他会说李瑶,别想太多,还不如好好学习来得现实,他会说李瑶,人家连你名字都不清楚呢。
这些啊,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绚烂烟花过后的寂静才是我属于的空间,我还知道当浅塘干涸时,我才有资格捕捞。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李琰像从前一样叹了口气,跟我说了句好好学习。
那个夏日的夜晚是我为数不多失眠却并不辗转反侧的夜晚,没完全合好的窗帘里溜进来了一些像影子一样的光,李琰的呼吸声也终究是湮没在了风扇里。我很安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播放着王清清的笑容和那几声破开闷热空气的言语。
我在想王清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在想她看到我时是否也觉得害怕,只是碍于礼貌,把它强咽了下去而已。我还在想我们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见面,如果有的话,我是否还有勇气冲破人群,去等她的抬眸一眼。
这大夏天热的,感觉兜里的棒棒糖都快要化掉了。
祝大家早日暴富,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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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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