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一夜降十度,仿佛冬天。
姜倪孜早起打了好几个喷嚏,换上了厚外套。
上学路上,雾都灰败,路面湿漉,到处是水坑,她讨厌下雨天。
去年冬,南山下雪了。今年冬天重庆会下雪吗?鬼知道。
陆启樾开了姜倪孜送的摩托,在门口等。
姜倪孜坐上去,环抱他的腰,埋头蹭了蹭,心里没那么压抑了。
她有起床气,早上一句话不说,戴着陆濛送她的耳机,听锤烂心脏的重金属音乐。
陆启樾也不说话,亲昵地摸摸她的手背。
他身上松弛感满满,像她的青草地,她随时可以滚几圈。
开学一周多了,每次姜倪孜进校门前,还是有抵触心理,她反感学校这个地方。被校园暴力了两年,现在换地方了,心态平稳了,她仍本能地排斥同学和老师。他们是伥鬼。这么久了,她连他们五班的□□群都没加,班上的同学,除了许如青,她一个名字都记不住,不想记住。她那天为许如青出头,是想到了自己。只是,她不会怯懦,欺负过她的人,都被她狠狠还击了,她离开北京,是想换一个环境,放过自己。
陆濛还没回重庆,得知姜倪孜开学了,特地联系过她,跟她聊了聊,那会儿她在陆启樾房间打拳发泄情绪,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下周五是风南的校庆日,之后就放国庆节——各班还有一周的时间排演节目。
按惯例,全校每个班都要出节目。
高三比较特别,一个年级出三个节目就行。文化生苦哈哈地学习,没空,有些艺术生闲着没事儿,张罗了好几个节目,忙着彩排,等过审。
姜倪孜天生不爱热闹,从幼儿园起就不参加这种集体表演,没有问一句彩排的事。他们班准备出一个相声类节目,那俩男同学想问问姜倪孜要不要参加,可一想到她早上是跟陆启樾一起来的,打了退堂鼓,然后在心里犯嘀咕,传说中大佬的女朋友,不会就是她吧?陆启樾那天上地理课跟她同桌就很奇怪,他什么时候有过同桌啊,上课都是书摆那儿,头一埋,开始睡大觉,最神奇的是,睡醒做作业全会,期末考全年级前几,气死个人。
中午,姜倪孜接了姜荆诚的电话,姜荆诚当甩手亲爹当了十七年,现在又开始找存在感了,自作主张帮她选大学,让她去学金融,说是往后他也有人脉圈,帮她发展,姜倪孜本来就烦,在学校莫名戾气重,一点就着,父女在电话中大吵一架。其实主要是她情绪爆发,姜荆诚一贯处于情感高位,冷冷看她发疯。那瞬间,她突然理解了霍林惠,谁跟这种老男人过得下去啊,姜荆诚就是用冷暴力来反衬自己的优雅,这才是最有病的。
她做地理选择题平缓情绪时,许如青回来了,一脸委屈。
姜倪孜:“你怎么了?”
许如青睫毛尖是湿的,摇摇头,“没事。”
哦,行吧。姜倪孜也不多问。
门开了,走廊的风吹来,混着打扰人的俗烂香水味。
一个女孩推开门,烟熏妆,高马尾,瘦瘦高高,妆太浓了,看不出长相。
姜倪孜抬头,那女孩身上这件衣服是一件潮牌,有点眼熟——她报道那天穿过。这么快就有人跟她撞衫了,有意思。
许如青看见方茜,低头。
方茜靠着门,嚼着口香糖,“通知你一下许引弟,没选上哈,我们节目质量要求挺高的,不要以为小时候练过几天形体,就有舞蹈基础了。这次演出是为了校庆,要录像的,必须要专业选手。我作为文艺委员是要全面把控节目质量的。”
方茜对许如青没好脸色。开玩笑,情敌关系,她能让她参加表演才是有鬼了。而且,郄文对许如青不是不喜欢,许如青很久不玩的微博里还有郄文近期的点赞和评论,方茜今天视奸到的时候差点儿把自己气炸了。
姜倪孜听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姜倪孜他们班的文艺委员比较佛,正在备战中央舞蹈学院,根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小打小闹上。
所以高三年级这个舞蹈类节目,方茜扛了大旗。
姜倪孜忍了一下,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助人为乐的。
但是,下一秒,许如青竟趴在了桌上,瘦瘦小小一只,没精打采的,她缩了缩肩膀,在哭?
姜倪孜眼尾跳了跳。
忍不了。
这学上得,有时候真的想报警。
姜倪孜最后问了一遍,“你很想参加她们那舞蹈?”
这么多天来,许如青不敢和姜倪孜多说话,她太好看啦,跟她说话会不自觉结巴,“是......也不是......就,这是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以后就没有高中生活了,我想参加。”
姜倪孜共情不了这种热爱集体的心。
不过,她很讨厌别人跟她穿一样的衣服,以及捏着官腔仗势欺人。
离下午第一课音乐课还有十分钟。
姜倪孜收了笔帽,站起来,“比吗?”
“比?比什么?”方茜问,表情在装,心里在慌,姜倪孜进校第一天她就知道了,各个群里都在讨论她,三条腿的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连十班那几个家底儿厚的酷姐都在旁敲侧击,打听姜倪孜能不能给个姬会。
姜倪孜神情更冷,“随便跳一个舞,全年级不记名投票。赢的人,挑队员,下周五表演。不比的人,自动认输。”
平淡普通的午后,教学楼静了一瞬。
姜倪孜高挑端正地站在那儿,锋芒毕露。
一瞬后,炸锅了!!!
没听错吧?!
教室里带耳朵的群众沸腾了!
有这戏看,谁还他妈想睡觉啊!
“哦哟~~~~”
“方茜你是不是输不起,不敢来啊。”
方茜心虚,她不是不知道谁更占优势,可不战而降太丢脸;她硬给自己找场子,“全年级投票,下午好几个班随堂考呢,大家都没空吧。”
“有有有!”
“我们都有空!”
“超级有。”
“不考了考个锤子,反正不及格!物理和我不共戴天!门捷列夫老师没有爱过我!”
“......”
“我们投票,你们快跳快跳!”
“......”
“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疯了一样。
叽叽喳喳。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不学无术的老六。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差生学习不突出,看热闹这种事最积极了。
姜倪孜没什么要准备的,云淡风轻,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扯了她衣角,“嗯?”
许如青有些尴尬,“那个,要不我不参加了吧,你为我这样,多不好。”
许如青只是部分原因,姜倪孜现在就想发泄,打不了拳,接不了吻,又不能出去赛车,她迫切需要流汗,谁让方茜撞她枪口上了。
姜倪孜:“你凭什么不能参加呀,公司还不能随意开除员工呢,她给你钱啦,谁有权利剥夺你的高中生活,取消你享受青春的权利。她谁啊,小小文艺委员就能管天管地啊。出了学校她算个屁。”
许如青被这气场镇住,红着脸,“那,你会跳吗?”
会跳吗?
好问题。
姜倪孜笑一下,笑得邪媚。她扯下皮筋,一头浓密的头发散落后腰,脸显得更小,无妆无遮,五官却更精致。
她穿得简单,宽松的廓形白衬衫,黑色窄脚牛仔裤,巴掌腰,大长腿,气质过于独特,率性的衣服上了她的身,被穿出一种妩媚。
姜倪孜挑好舞曲,看向方茜,“你先还是我先?”
少女清冷寡淡,淬出击搏挽烈的掌控欲。
班上男生以班长徐岩为代表,跟打了鸡血一样,立刻来了劲,搬桌子,给他们班女王腾地儿。
甚至还有男生拿着喝完的饮料瓶,在桌上叮叮咚咚地敲:
—Dong—Dong—Da—
—Dong—Dong—Da—
—Dong—Dong—Da—
本是平平无奇的高三午后,怎么,莫名他妈的有点儿燃。
全年级很快骚动了。
“报!!!!!五班有人跳热舞!!!!!”
“谁?”
“那个大美女。”
“走走走。”
“卧槽。你等一下我啊。”
“让让让让,哪里有女神,哪里就有我!!!!”
十分钟之内,上下三层楼的人都涌过来了,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
陆启樾身在曹营心在汉,每天有半个人是在五班的。
英语老师还没来,他翘着椅子,在订晚上的火锅,附近有家网红店刚推出了新品,有小龙虾虾滑和冬瓜茶,都是姜倪孜喜欢的。
他正准备发信息给她说——
一群一群的人从他眼前跑过,比中午抢饭都积极,他拦着一个人问,“怎么了?”
“你邻居在比武招亲!”
“......”
-
姜倪孜选了《Senorita》,Kurt那版,不甜美,也无需甜美。
这首歌跟姜倪孜的气场是合的。
姜倪孜的舞蹈启蒙老师是闻梦姝。闻梦姝生前是歌舞团的首席,属于国家队级别,姜倪孜从小学古典舞,初中开始跳爵士,清纯的,妖娆的,性感的,酷飒的,就没她不会的,很多时候她宁愿十个小时对着镜子自说自话,哪怕是孤芳自赏也好,也不愿意和其他人社交。她会跳,从来不参加花架子比赛,名次对她没吸引力。
午后,没开灯,音乐在放。
姜倪孜搬了一张椅子到教室中央。
旁若无人般,她坐在课椅上,挺胸,笔直的双腿分开,勾着身子贴地,甩一把头发,修长的手指滑过大腿,细软的腰肢扭动,起身时,锁骨又深又细。
衣服裤子明明保守到不行,她的动作带着**。
这是她自带的氛围,所到之处焚烧成灰。
她一点不青涩,像成熟姐姐,在太平洋那种美到惨烈的日落黄昏时,拿一杯龙舌兰,漂亮又深邃眼神勾着你,用舌尖舔过虎口的盐,烈酒入喉,她醺红了脸,呛出两滴生理泪,小脸尖尖,媚眼如丝,在坠入深蓝前,用烟嗓肆无忌惮地蛊惑,要你抱一抱她,然后带她私奔。
明媚,暗黑,撩人。
矛盾和挣扎在她身上淋漓尽致。
围观群众早看傻了。
走廊和教室里起先还瞎吹口哨,现在全被惊艳到失语,拿着手机拍她。
陆启樾站在教室的窗户外看姜倪孜跳,有了抽烟的躁动,她那小屁股不停扭,被他握过的腰肢灵动极了,他只想把她关起来,哪里都不准去,谁再看她就一枪崩了谁。
可是,他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能囚禁一只燕子的自由。
她应该是活力四射的。迟早有一天,她会飞走。他会给她自由。
她怎么那么美啊,美好得他想落泪。这是他爱的人,他与有荣焉。
一曲跳完,姜倪孜胸口起伏,脸上流了汗,她看着方茜,无忧无惧。
掌声绕梁,口哨声源源不绝掀翻了屋顶。
有的人就这么轻易地,惊艳了别人的青春。
五班的第一节课是音乐课,老师来了,也不阻止他们,加入他们一起围观。
方茜被赶着上了架,她其实不想跳了,相形见绌,谁跳谁傻子。她就很学生,模仿了一曲《大鱼海棠》。
只是,场子刚被姜倪孜点燃到了极点,方茜这种水平,唬唬没舞蹈功底的人还行,遇上行家就歇菜,而她的舞姿远远没有人原版的舞蹈演员专业,缺了服化道加持,她有点儿清汤寡水。
她跳到一半,一大部分观众散了,回了自己教室。她几乎是堵着气跳完了一段,脸拉到了地上去。
胜负自在不言中。
许如青去小卖部买了水,请姜倪孜喝,“谢谢你呀,你人真好。”
姜倪孜很久没收到同学的示好了,手足无措了一会儿,接过水瓶,“许如青,因为你长青春痘就放弃你的男人,不配享受你的美好。看过《初恋那件小事》吗,那部电影告诉我们,女孩只会越来越美,男的就会变得一般。小姑娘,你的福气在后头。”
姜倪孜跳完,才不管他们怎么投票。她就是想怼人,想看方茜这种欺软怕硬的人下不来台。
她把微湿的头发挽起,去洗手间整理。
路过一个空教室,姜倪孜被人拦腰抱了进去。
毫无预兆。
......她张了张嘴。
尖叫被吞噬进另一个人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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