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室。
玻璃窗外是一大片树,阳光也被染上绿意,一粒粒尘埃在蓝色窗帘周围飘来飘去。
岁草渐枯,树上结了果子,秋天涌现出一股成熟的发酵感,澄透而寂阒。
门锁了。
视线死角里,课桌摇摇晃晃。
少女轻轻地喘息。
陆启樾抓着姜倪孜的头发,疯了一样吻她。
她坐着,双手双腿柔软地绕在他身侧。
一道光横斜在陆启樾背上。
他以为在学校忍得住。怎么忍得住。
姜倪孜身上完好的衬衫被他解开。
肾上腺素飙升后,在肃静的学校,这样神魂颠倒地,四肢交缠,姜倪孜被咬破嘴唇,体会满满的侵略性。求而不得是磨人的感受,她像拧不干的梅雨季,薄薄一片,挂在陆启樾怀里,变成一缕烟,撒进他血液里。
被热吻封死了呼吸,她抓着他手臂起身,又被死死按回去,抵在墙上,承受更猛烈的亲吻。
舌头腻在一起厮磨。
温度升了上来。
要不要看看啊。
陆启樾**上头的时候,全是顽劣,又混又坏,就是校园里那些暗恋他的小姑娘最想见的渣苏。
现在贴吧里的帖子一溜全是关于陆启樾的,好多小姑娘是高一新生,才入校,从来没见过他本人,现在都跟着魔一样,连发好多帖子,没别的,求他渣自己一次,说从他的鼻子和手指看,绝对带劲。而关于求睡的帖子,很快被贴吧管理员删除。
可是小姑娘不知道,男人都喜欢骚的。比如姜倪孜这样的,哪怕是随手掐灭一颗烟头、轻抬眼皮,都骚到了陆启樾心上。他对她无可救药。
姜倪孜捶陆启樾的肩,“发什么情啊你。”
俩人都情难自禁,再不停下来,不做一次很难收场。
陆启樾眼神迷浊,重重落下呼吸,趴在她脖子处惩罚性咬一口,“谁准你跳舞的?”
姜倪孜笑:“我跳得美吗?”
陆启樾:“嗯。”
姜倪孜听出来了,陆启樾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陆启樾这几天没少听那些男孩讨论她,心里烦得要死,回家冷脸不说话,做数学题撒气,笔锋特潇洒,一选就是正确答案。每次姜倪孜都哄他,哄半天都哄不好。然后她发现自己也病得不轻,他吃醋也踩中了她的性癖。
姜倪孜:“陆启樾。”
“嗯。”还在气。
“我发现风南不行啊,怎么整个学校就你一个大帅哥呢。”
“嗯。”
姜倪孜继续哄,她所有耐心都耗陆启樾这儿了;换气音,讨好:“回我们家重新跳给你看好不好,不穿衣服那种。”
“嗯,你说的。”他沿着那道咬痕舔过去,像雄狮舔舐小羊羔,声音里藏着得逞的暗喜。
姜倪孜嘤咛一声,叫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音乐课之后是三节连堂的语文课,钟磬音早就说了周考后看电影放松,直接让课代表带领同学们看。钟磬音就是那种最受欢迎的老师,以启发为主,管得不严,有自己的教学方法。
于是之后的课,他俩直接逃了。
-
许如青如愿地加入了舞蹈节目,很开心。
那天下午,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刚好从北京回来了,年级组长喜笑颜开,立刻拍板,让她来担任领舞,把方茜气得一天老了十岁,痛失出风头的大好机会。
年级组长本来也邀请姜倪孜加入,但她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意愿,婉拒了,目的达到,就不再高调。
许如青擅长写作,期期作文被选到校刊上发表,钟磬音在班上最喜欢的学生就是她。
许如青却不太会说话,为了感谢姜倪孜,她加了姜倪孜微信,发了一个链接。
姜倪孜谨慎,眼尾跳了跳,以为是诈骗,没点。
许如青羞羞怯怯地,“哎呀不是,我送你一个情侣双人游呀,寒假去冰岛看极光的。和你男朋友一起去。”
这个套餐小几万,还是头等舱。
那时候姜倪孜才知道,许如青家里是开国际旅行社的,也算一个小富婆,“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许如青咬着笔,“你每次大课间回来,嘴唇都是肿的。他是谁呀?”
“......”
姜倪孜有被抓包的尴尬,冷冷不说话,许如青缩成一团,像一只小蘑菇,不敢多嘴了;不过姜倪孜保留了这张体验券,她好像有除了南羌以外的女性朋友了。被朋友宠爱,真好。
离开南羌以后,姜倪孜又体会了一把,课间去洗手间有女同学陪、中午吃饭不再一个人的温暖感觉。她变得柔软了一些。
借着学校要跑马拉松的由头,陆启樾每天早上拖姜倪孜去跑步,她要是不跑,晚上就不跟她接吻。
姜倪孜体力堪忧,最开始的时候每跑一步都想杀了陆启樾。她是找了男朋友还是健身教练?但运动这回事会上瘾,慢慢地,姜倪孜早上能跑三公里了,生活作息规律了很多,晚上十一点前就睡了。
顶级学霸的高三不存在挑灯夜战,出于对高考的基本尊重,做完老师布置的题,他俩从来不会自找苦吃,自己买其他复习资料。一段时间下来,周考排名又出来了,姜倪孜年级第一,陆启樾第二,金榜都被他俩包圆了。舒泉让姜倪孜在班会上分享学习经验,她哪儿有什么技巧,全是天赋,笔记都记很少,她说,为环保事业多做做贡献吧,别浪费纸复印拓展卷子了,学好书本上的知识就够,扎扎实实地吃透。嚣张又真诚。
临近运动会,哲学系舒哥又更新了语录,他不喜欢带茶杯,开班会时,每每喜欢靠在讲台角,竖起一根食指,“争第一,必须争第一。”
他带着自己的口音,撩一撩自己的头发,穿一件蓝色的多啦A梦T恤衫,说话都像在说相声,一班小鸡仔听出了乐子。
开运动会的早上,姜倪孜提了一袋零食去学校,跟许如青分享,陆启樾也诧异。
姜倪孜一向对朋友好,只是她认为值得付出善意的朋友少。她跟许如青气场相合。她这样解释。她喜欢许如青,是喜欢自己缺失的某一部分。许如青像另一个她,没有刺,软咚咚的,招人疼。许如青很有才华,会写诗,她们有同样的细腻。
陆启樾:“你报项目了?”
姜倪孜:“跑步还行。”
陆启樾:“跑了一千米还能跑明天的马拉松?”
姜倪孜冷笑,“这不是陆老师带得好吗。”
陆启樾之前忽悠姜倪孜,说早上带她去水族馆,结果就为了骗她跑长江大桥。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陆启樾:“你这身板,得多练练,之前我都不敢用力,怕你晕过去了。”
“......”骚不死你。
“哦,陆老师下次轻点儿。”
“一定要叫老师吗,没创意,不能叫教授?”
“......闭嘴吧你。”
这段时间,几乎是除了小学以后,姜倪孜过得最开心的学生生活。
她却在愉悦中生出适度的恐惧。
她以前习惯把人推开,推得远远的,这是她自己测试真心的方式,靠放弃来获得。她还没有试过推开陆启樾。要是某天她把他推开,他会回来吗?
-
事情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出的。
许如青一早上没来学校,姜倪孜以为她又请了病假,她自己月经推迟了,趴在桌上浑浑噩噩。课间,她听到走廊里闹哄哄的,舒泉被年级主任叫出去了。
徐岩坐在她旁边那组,从外面回来,一脸震惊,悄悄跟班里的同学说,许如青在家自杀了,跳了楼,抢救一早上,没救得过来。
许如青死了。
姜倪孜听到这个消息,反复拨打许如青的电话,没人接听,她的微信头像已经黑了。
她去找舒泉要许如青家里的住址。
舒泉正准备去医院,没功夫搭理姜倪孜。姜倪孜淡漠着脸,直接动手去他电脑里找,没找到;又去文件柜里翻查家庭信息记录表,脸胀得通红,手也在发抖,近乎歇斯底里。舒泉拿她没办法,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最好别去,许家现在全乱套了。
姜倪孜自己打车过去,许如青住的别墅区外停了警车。
消息是真的。
像用手触摸灯泡,姜倪孜头痛得厉害,脊梁骨发麻,难受得想吐。
许家门外很混乱,谁也没空跟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倪孜没再回学校,请假回了家。
-
回来后不久,陆启樾来看过姜倪孜,她不想吃饭,也不想人陪,一个人待着,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同学的去世,虽然感情没有多深厚,总归认识,她们说过话,聊过天,还一起自拍过,前几天还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不该这样,许如青才十七岁,还那么年轻,她就这么撕掉了她往后的时光。
为什么?姜倪孜迫切要一个答案。
夜里,她去翻许如青的微博。
原本被许如青隐藏的那些微博,都出来了。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晚,凌晨四点二十三分,写着:
“我害怕我的蓝色潜水艇再也游不回来,往后长大回看,只能看着深蓝色的海发呆。我真的不喜欢”
没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文艺的人很难开心,他们过于细腻敏感,活着真的很累,很痛苦。因为这个社会的规则和条框无比冰凉,它们不适配内心脆弱,又活得不准确的人。
姜倪孜想起那个痛失女儿在别墅外大哭大闹、又懊悔自责的中年女人,那是许如青的妈妈。
每个家庭的矛盾画像都相似,这大概是另一个她和霍林惠的翻版。
姜倪孜好像猜到了许如青离开的原因。
她哭得泪流满面。
这个城市这么多栋楼,密密麻麻,像坟堆,如果没有陆启樾,她又会在哪个黎明纵身跳下呢?
救赎是自我完成的闭环。
人可以被指引,治愈,但最终只有自救。
父母常说,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中二病,得治。可是治好了,干什么呢,当一个被疲惫损耗,没有□□□□的成年人?
许如青生在不愁吃喝的家庭尚不能选择,何况那些家庭一般、自己要去赚钱养活自己的人。
有没有哪种人不会痛苦?——只要能赚钱,做什么工作都可以,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没有执念。
大家都是普通人,大多数人都这么过。
有人说,人就要这么活。
其实没错。
无知无觉错过了自己的天赋的人,或许是大喜。没有所求,就不会痛。
梦想是属于作文里的东西,是天花板,底下是工作,社保,房租水电,买房买车,生活开销,结婚生子,和生病的父母。
我们当然有想要过的生活。
但,想要过的生活和父母的哀愁相比,前者是冒险,后者是把人困在地面、按进尘埃的藤蔓。可怕的是,连我们也无法预期自己的火焰,万一赌输了呢。
你知道心里的火焰和现实的高压线在哪儿吗,第一盏红灯,是妈妈哀求着哭红的眼睛。
人生为什么艰难?
这就是具体的答案。
你要一双见过沧桑的眼,怎么蒙骗自己内心还跟原来一样。回自己的深海,是需要钥匙的。它会和你渐行渐远,然后变成破晓前的一阵暴雨。
每个人都过着,本应该更浪漫伟大的一生。
姜倪孜羡慕可以妥协的人。
她不行。
她是不肯退而求其次,头破血流也要撞南墙的人。
没有信念感,成为不了自己。
-
姜倪孜接连请了一周的假,很少出门,浑浑噩噩地睡觉。
把情绪戒掉不是成熟,会驾驭它才是。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所有的情感。她觉得痛。
痛夜色回归夜色,山坡上没有梅花鹿,城市里没有海,草木委冬雪。
第五天傍晚。
姜倪孜躺在沙发上,看着平板昏昏欲睡,桌上的烟灰缸满了,她记忆力下降得厉害,脑子里却自动开始默背《游褒禅山记》,像一种自我折磨的程序,停不下来。
“咚咚。”
忽然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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