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你为妻。”
“好,我答应你,殿下。”
江复淮所说的话仍然在白岫脑中回想着,这些天他有事没事就来找白岫,仿佛一定要逼问出一个结果来。
这让白岫头疼不已。
然而,这件事还不是最头疼,更头疼的还在后面。
今日江复淮刚把她叫过去,软磨硬泡问她考虑的如何。
终于把白岫磨烦了,她勉强答应下来,二人商定,天气转晴就回京。
谁成想刚回来,就看见季知节在她的院子里团团转。
……她就说为什么江复淮迟迟不放她离开。
没等白岫问什么事,季知节就把白岫拉到一边,告诉她太子殿下想要见她一面。
……
这一天天的,白岫快疯了,一个两个。不让人有好日子过!
不知道想见面就自己来吗?叫她去做什么?她又不想见!
白岫扭头回屋,脱了鞋趴在床上来回打滚。
过了没一会儿,她又窝囊地在卧房里锤了几下被子,翻了个身又躺尸在被子堆里安慰自己……
算了,一个是尊贵无比的二皇子,一个是“已死之人”,哪个都不能来,还是麻烦她吧。
于是白岫又收拾收拾,去见江复临。
*
户外还在下雨,进入石室后迎面阴暗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像几十年没洗晾的棉花被,裹挟着人。
房间里,油灯微微摇曳,光晕微微地照在江复临的脸上。
白岫只觉得江复临过得也不舒服,只是她刚踏入,就略微后悔了这个想法。
哪里不舒服?谁有她不舒服?
一股湿|漉|漉的怨气扑面而来。
她耸着肩膀,埋着头,不敢看江复临。
这段时间大雨连绵,江复临每每叫她,她总以雨太大不方便为理由不去。
现在躲不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复临,他靠坐在床榻上,脸色通红,显然是刚运动完。
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些。额角的纱布也换成了更轻薄的,只隐隐透着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嗯……好了就行,白岫站在门口,低头数着砖缝。
江复临一身素净的月白中衣,他散着头发,几缕散落在颊边,显得整个人脆弱易碎。见到白岫进来,他并未像往常那样欣喜,只是微微抬眸,那双乌润好看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忧愁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委屈。
“阿岫……”他开口,声音轻软得如同一片云朵,承载着对白岫的所有心绪,他又道。“你来了。”
白岫脚步微顿,心中警铃大作。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榻边坐下:“今天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
江复临微微摇头,几缕发丝在白岫眼前微微晃动,他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挺好的……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总是不踏实。”
他顿了顿,抬起眼,哀伤地望向白岫,“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果然还是躲不过去,白岫头疼,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含糊过去:“我想你也猜出来了,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这件事!”江复临温柔地环着白岫的腰,“阿岫……”他紧了紧手底下的力,将头贴在她的腹间:“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这件事,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若你不想说,那也必定有你的道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他对白岫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至于你是谁,从哪里来,有什么秘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你。这就够了。”
弹幕已经在尖叫,没想到江复临又道:“我只是……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吗,不再和他来往。”
“那为什么?他一叫你就去,我叫你,你却迟迟不过来……”
那能一样吗?
你让他变成你这样,我看都不看一眼。
白岫心里叭叭着,只是嘴上没这么说,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问:“那如果你是我,面对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殿下,你会拒绝吗?何况你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
江复临闻言,手下抱得更紧了,“阿岫,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
“我知道,你和他都是逢场作戏。”
“是我不对,我太小气了。可是阿岫,我一听到,一听到你和他待在一起,我整个心就好像被人扭捏一般,疼得发酸。”
“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白岫无语望天,只听江复临接着小心翼翼,结结巴巴道:“我还听说……听说”
“你要和他回京。”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就好像被人挖走了一样。”
江复临哀伤地蹭了蹭她的衣服,白岫头脑发痛,长叹一口气道:“这不还早吗?我也是没办法,他天天催,天天催,我只好答应他。”
“我也不想他缠着我,”你也是,白岫没说,她转而道:“雨还没停呢。”
“雨总会停的。”江复临轻轻打断她,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淡淡的悲伤,仿佛在陈述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他微微倾身,贴着白岫温暖的小腹。清香的药味传来,白岫低头,他哀怨地凝望着她。
“阿岫……”他唤着她的名字,尾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我,我知道我这样很自私,很不懂事,你答应他,有你的迫不得已。”
他像是一个懂事的孩童一般,将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承认自己的无理取闹。
“可是阿岫……”他的声音陡然带上浓重的鼻音,眼眶瞬间红润,泪水要落不落,悬在睫毛上。
“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我一想到你要跟他走,要去那个地方,要去做什么王妃,什么皇后。”
他破碎地哀求道,“我睡不着!吃不下!伤口也疼得厉害!阿岫,我求求你……别跟他走,好不好?”
弹幕风起云涌,一时间喧嚣不已。
【啊啊啊眼泪是武器!】
【好香的茶味,谁在泡茶。】
【这谁顶得住啊!】
他缩回手,小心翼翼,无比珍视和卑微地轻轻握住了白岫。
“别跟他来往了,好不好?离他远一点,求你了……”
豆大滚烫的眼泪颗颗下落,划过苍白的面颊,噼里啪啦地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要什么?是自由?是安稳?还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和,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疯狂,“或者,你想要我这条命?只要你留下,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命也可以……”
【给命文学都出来了。】
【把男主逼成啥了。】
【好香,好香,白姐扛住啊!】
白岫整个人被震惊得浑身僵硬!
她想抽回手,却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拔不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望向那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又看着他额角那道淡粉色疤痕,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头疼欲裂!
江复临这哪里是在哀求?他就是在用眼泪,用哀求利用她的愧疚来留住她。
“江复临……”白岫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未曾想江复临得寸进尺,听到话中的苗头,他立刻顺着她的话,““我知道……我知道……””
他眼泪流得更凶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固执,“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就这一件,别跟他走,别再见他……好不好?”
他仰着脸,泪水涟涟,带着几分不讲理又孤注一掷的哀求和恳求。
讲不通了……
白岫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是无力。
解释不通,拒绝不了,甩不掉……她感觉自己盘旋于二人之间就像陷入了一团湿冷的沼泽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她闭了闭眼,苦涩的想起来前世那个人对她的评价:你不适合做首领。
是的,她心太软了,白岫眼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麻木。
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只想尽快逃离。她极其缓慢地、带着浓浓的敷衍,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嗯。知道了。”
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含糊不清的三个字和一个几乎不察觉的点头。
像一个向妻子承诺下次不会再赌博的赌狗。
事实上她只是张嘴就来。
可江复临的眼睛瞬间像被点亮了一般,他脸上绽放出一个美丽、虚弱却无比灿烂和满足的笑容,那笑容纯粹得刺眼,让白岫不敢看。
“阿岫!”他欣喜地低唤,将白岫的手捧到脸颊边,用自己微凉的脸颊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带着浓重的依赖和珍视。“你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像一株终于吸饱了养分的藤蔓,心满意足地缠绕着他的木架,舒展开来。
翠绿的叶子散发着油亮的光泽,粉红的小花自枝头绽放,像满天繁星一般。
【不是,这对吗?这变脸速度。】
【茶香四溢啊……】
白岫僵硬地坐下在他身边,手背上还残留着他脸颊微凉的触感和湿|漉漉的泪痕。
听着他那满足的喟叹和“心里有我”的笃定结论,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再晕倒一次。
她现在知道晕倒有多好用了……
让她晕死吧,不要再面对他们了!
这一日白岫回去,倒在床上狠狠地昏了过去,好累……怎么周旋两个男人,就这么累。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打破这个局面呢???
*
日子就这洋一天天过去了,距离白岫“答应”随江复临回京,已过去半月有余。
这雨也一连下了半个月,浇灭了所有人的喜悦。
白岫整日待在将军府中,偶尔在封蔚复杂的目光下,去密室“探望”一下她的可爱太子。
每次去,江复临温温柔柔地磨着白岫。
他倚在榻上,用那双蒙着水汽的、乌润明亮的眼眸幽幽望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轻软得像叹息:“阿岫,今日雨势似乎小了些,听闻那边,那边又在催促整备车驾了?”
不等白岫回答,他便垂下眼帘,长睫颤动,语气带着自伤自怜的卑微:“我知道,我留不住你,我这般无用之人,只会是你的拖累……”
话不多言,他又抬起泪光点点的眼,哀哀切切地恳求:“只是走之前,能不能多来看看我?哪怕只是坐一会儿。”
白岫被他这副模样弄得头皮发麻,弹幕却十分受用,催着让白岫回去。反正也解释不通,拒绝不了,白岫只能敷衍地点头:“嗯,知道了。”
这三个字,似乎成了她的挡箭牌。
只是这些日子,封蔚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下落,而江复临,也不像从前那么好敷衍。
白岫不知道为什么,问谁,谁也不肯说。
直到江复淮按捺不住。冒着小雨也要离开,他焦躁地踱步,白岫还不明白,只听他说“不能再等了!”。
“雨势稍歇,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我已命人连夜整备车驾,阿岫,你准备一下。”
白岫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只能顺从地应下。她其实根本不想回京,只是这天仍在下雨,白岫看着院子里几乎要淹没台阶的积水,心里想着不知道城内怎么样。
这个时候庄稼重不重要,已经不要紧了,就希望别发生洪灾,要了人命,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划掉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器材。
不行,她得回去。
看着江复淮在书房里踱步,白岫待着也是无聊,还不如回去。她正要张嘴,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报。
“报——!!!” 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殿下,不好了!城西……城西棚户区爆发急症!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浑身抽搐,已有……已有十数人暴毙。大夫……大夫束手无策,说……说像是……瘟疫啊——”
“瘟疫?!” 江复淮和白岫相视一眼。
只见他脸上越发急躁。瘟疫?在这种时候?
开什么玩笑!这他还怎么回京?
白岫看向江复淮,立刻道:“殿下,这回京。”
“回!”江复淮咬咬牙,看向她:“你现在收拾东西,天黑我们就走。”
*
听风阁,江复淮寝殿。
白岫回来没看见兰香,她枯坐着,想着用什么办法拖延。
缺不曾想,再见到江复淮,他已经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
这下彻底走不了了。
封蔚下令封|锁全城,谁也不能离开,但凡抓到,格杀勿论。
白岫站在榻前,看着江复淮这副模样,脸上挂满了忧虑和焦急。
该装还是要装的。
白岫声音带着哭腔,动作麻利地拧了冷帕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又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身体,配合着下人将汤药送到他面前。
“快,把药喝了,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她是主动要求来照顾江复淮的,一来,她早上刚接触过江复淮,属于高风险人群。
而来,她想借江复淮观察一下疫症的表象,怎么就会这么巧?疫症了呢?
江复淮费力地睁开眼,他视线模糊,隐隐约约辨认出白岫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阿岫……阿岫……”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就着她的手艰难吞咽着苦涩的药汁,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赶紧喝药!”白岫立刻把药灌进去,她这段日子真是怕了,看见江复淮这副表情,就想起来江复临这段日子对她的“磋磨”。
可闭嘴吧,她想,就这样好好养病不行吗?
江复淮又看向她,那双眼睛平日里趾高气扬,如今生病了,蒙上一层湿|漉漉的水雾,却让人不自觉怜惜几分。
白岫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暗骂自己犯贱,看江复临没看够吗?
她正色道:“你现在什么感觉?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说完这话,只见江复临微愣,白岫心中一惊,心想坏了,她问算什么?应该让大夫来问才对。
她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苦涩地笑道:“是我急昏了头,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府中大夫很快被连拖带拽地请来,老大夫战战兢兢地诊脉、查看症状,得出的结论是风寒入体,邪气郁结,需静养。
但他瞒不过在坐的任何一位,无论是白岫还是封蔚、季知节都清清楚楚地看出他眼底的惊疑。
白岫不知道老大夫这么说,到底是封蔚授意还是自己的想法。
“本王是不是……也染上那……”江复淮话没说完,白岫就一勺药怼了进去。
她面上却更加温柔细致,亲自接过药碗,用勺子小心搅动吹凉,再一勺勺喂进去。
实则根本不在意江复淮想说什么,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执行自己的过程。
“咳……咳咳咳……”江复淮咳的不行,看的一边的封蔚和季知节直皱眉头。
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儿家,照顾人,如此粗糙。
“殿下,良药苦口,喝了才能好起来。”白岫找补了一下,她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眼里心里只有病榻上的他。
江复淮更是被冲昏了头脑,他完全不顾自己的难受,一心只觉得白岫不避污|秽、不惧风险,如此照顾自己,分明就是心里有他。
*
而另一边,密室里。
自从下人说漏了嘴,让江复临知道白岫一直在衣不解带地照顾江复淮,这位八风不动的太子,如玉的脸上,平生第一次出现了癫狂。
“她还在那里?!还在照顾他?!!”
“凭什么?!凭什么?!”
江复临赤红着双眼,如同濒临疯狂的困兽,一拳砸在墙上。
额角的旧伤因情绪激动而隐隐作痛,但他全然不顾。他快疯了,他的心好像被人放在火上烤,他几乎快要嫉妒疯了!
“殿下,你别急,白姑娘她……她或许另有苦衷呢?”季知节瞪了一眼说漏嘴的下人,让他退下后尝试安抚江复临的情绪。
“也许是二殿下胁迫她呢?”
“她答应过我的!她亲口答应过不再靠近他!骗子!都是骗子!”江复临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声的控诉,他几乎要像杜鹃啼血,流出血泪。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白岫照顾他的场景,一想到,一想到同样的情景白岫照顾江复淮。
“噗——!”顿时,一股腥甜直冲喉头,又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素白的前襟,他身体剧烈一晃,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眼前阵阵发黑,气息紊乱不堪。
“凭什么?他凭什么?”
生平第一次,江复临生出了滔天的嫉妒。
季知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复临,他只能静坐着,看着江复临,免得他出事。
江复临就这样枯坐了一|夜,这一|夜,从癫狂到平静,他想了无数种可能。
江复淮到底威胁了白岫什么?
他怎么……怎么能让白岫陷入如此境地。
江复临想来想去,最后脑子里只被那一种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占据。
“她恐怕……是爱上他了”想到这里。江复临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好后悔,后悔自己太过弱小。
不足以让白岫看到他。
他好后悔……后悔没有和白岫一起隐世埋名。
绝望的笃定和悲恸让他几乎窒息,就在季知节离开,石门关闭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江复临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他蜷缩起来,如同困兽一般,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
*
听风阁
白岫完全没有这种烦恼,小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门窗紧闭。白岫唯一的烦恼,就希望这疫情可以早一点过去。
太苦了……
玉门关的百姓太苦了。
白岫一改白日里的“温柔”,眼神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几张纸。
显然府中下人也遭到了“传染”,桌上摊着几份,正是白岫观察不同下人和江复淮的症状。
她还偷偷取了江复淮的呕吐物和血液样本。
毕竟是老本行,白岫想借助系统里的器材,看看能不能分析出疫病的成分,并一一攻克。
只是眼下看来,似乎已经不用分析。
如果说江复淮的症状还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这些下人的症状,就让她彻底明了。
突发高热、剧烈寒颤、喷射状呕吐、米泔水样腹泻、肌肉痉挛……还有眼底的诡异血丝……
白岫化成灰也记得这症状。
她心中猛地一沉,隐隐不安,甚至不敢往哪个方向去想。
可又联想到“那个人”,白岫又不由自主地确定。
是啊,他都能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这症状,分明就是那些被注射|了基因诱导剂的实验体出现的排斥反应!
熟悉的症状把她拉回记忆……
“代号X303药剂,失败率高,致死率极高,症状与鼠疫相似,但起病更急骤,且伴有神经性肌肉痉挛和眼底血管异变。”
“没事,不会有问题的。”
“你听不懂人话吗?!303致死率极高!”厚重的护目镜下,白岫锐利的目光直视那人,面色凝重。
“你不能这么心慈手软,不投入临床试验怎么出结果?再说了,那群下等人,如果不是我们养着他们,他们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荣溪,下等人的命也是命。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呢?我们研究303,不就是为了改变下等人的命运吗?”
“白岫,你太心软了。我们研究303,是为了改变全人类的命运,他们应该为自己能够推动全人类的命运进步而感到骄傲。”
不,不是这样的。303只是组织用来筛选“适格者”或进行“清理”的手段。白岫枯坐在那里,这句话她早就想说了,上辈子没说出来,没想到这辈子……兜兜转转,还是她的错。
那能拿出303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天师。
只是为什么江复淮症状差了许多呢?
白岫顾不了那么多,她立刻从系统兑换了记忆中的抑制剂配方所需的基础药材,凭借前世的知识,开始尝试配制。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在系统的帮助下,白岫简直如虎添翼,没费多大劲,就配出她脑海里的药剂,她没想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那些药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确定所谓的“疫病”究竟是不是这种病。
即便白岫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但是在下药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和颤|抖。
江复淮手下养着三个试药的奴才,白岫挑了里面症状最重最明显的那个,找了个替江复淮煎药的借口把东西下下去。
正好遇到老大夫调整药方,白岫更有理由劝对方喝下去。
“这是大夫新调整的药方。”
白岫看着人把那碗药喂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继续照顾江复淮。
一天,两天,三天。
仅仅三天内,那人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白岫这颗心才慢慢放下,既然确认了“瘟疫”实为基因毒素后,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找到这个世界可以替换的药材。
抑制剂初步配出,在下人身上验证有效,但成分复杂,所需药材稀缺,且白岫必须掩饰这超越时代的药理知识。
“殿下,今日感觉可好些?”白岫端着药碗,柔声询问。
江复临脸色依旧苍白,但高热已退,精神好转很多,人在病中,十分脆弱,他有些依赖地看向白岫。
“多亏了你,阿岫。”江复淮握住她的手,“待此间事了,本王定不负你。”
别说后面辜负不辜负我吧,不然现在就帮帮我。白岫心里说着,她看向江复淮,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停了一会儿,又道:“殿下言重了,我想拜托殿下一个事情。”
“殿下此番生病,我在一旁心急却也没什么办法。我想……我想学医,看看医书,跟着大夫寻脉问诊,这样如果以后殿下还有个头疼脑热,我也不会干着急。”
白岫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江复淮虽然担心白岫的安慰,但是架不住白岫恳求,思来想去,还是同意白岫在大夫们讨论的时候旁听,并且看看。
有了江复淮的准允,其他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机会很快来了,将军府重金悬赏,召集全城大夫会诊。
白岫以“忧心殿下,略通药理”为由,主动请缨在旁“侍奉学习”。她表现得谦卑好学,对每一位大夫的见解都“认真聆听”,尤其关注他们提及的几种具有强效镇痛、止痉、清热解毒的稀有草药——雷公藤、洋金花、七叶一枝花……
她暗中记下药名和大夫们讨论的药性配伍禁|忌,又利用江复淮的信任和将军府的力量,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珍稀药材收集到手。
*
白岫这边进行的如火如荼,季知节那边却却愁容惨淡。
自从白岫“衣不解带”照顾江复淮的消息被江复临知道后,大病一场接一场,从起初的怒急攻心到今天,江复临也中招了,
准确说,在“瘟疫”爆发的初期,他就已经中招了!
高热、寒颤、剧烈的呕吐……
江复临咬着牙,硬生生忍了下来!每一次剧烈的咳嗽,他都用布巾死死捂住嘴,不让声音传出密室。
他悄无声息地处理着自己的呕吐物,直到高烧晕厥和肌肉痉挛,季知节和封蔚才意识到江复临已经中招了。
两人顾不得探究为什么,没日没夜地照顾江复临。
江复临想死了,他不想再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不能重见天日。
他觉得自己的护佑神已经理他而去,这次,他大概真的要死了……
所以他隐瞒着自己的病情。
因为赌气,绝望和他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
“不要告诉她……不要说”江复临蜷缩在潮湿阴冷的床榻上,身体因高烧和疼痛而不住颤|抖,他额角冷汗涔涔,执拗地背过身去,“让我死吧……不要救我,也不要告诉她。”
他宁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密室里,也不要让她看到自己这副为了她争风吃醋、病弱不堪的狼狈模样。
“你不会很想见她吗?告诉她”,说不定她会像照顾江复淮一样,照顾你。
封蔚简直要被这个侄子头疼死,如果他不是他姐姐的孩子,他早就不管他了。
一根筋就算了,还偏偏死犟在这段感情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个女人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偏偏无论她说什么,这孩子都信。
真是造孽,他封家,就是被这一个两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孽果毁掉。
他恨铁不成钢,却也没办法。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想去告知白岫,可是他这个侄子犟得很,他又怕把他气得更严重,这才由着他胡闹。
眼下他就这样硬撑着,靠着残存的意志与疫病作斗争。
封蔚是一天天看着他的身体迅速消瘦,他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快心疼死了,恨不得这病强加在他身上。
事实上封蔚和季知节也没逃过,他二人身体不适,仍在强撑罢了。
封蔚头一次觉得老了,他觉得自己没用,不若一身老骨头,去换两个孩子的健康。
他看见江复临睡着的时候,还会叫白岫的名字,偶尔清醒时候,会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他想看见谁,封蔚做梦都不会说错。
*
听风阁内
灯火彻夜未熄,白岫利用偷偷收集到的珍稀药材,结合系统分析和前世记忆,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终于成功复刻出了效果更稳定、更接近前世标准的药方。
她看着药壶里黑乎乎的药,愁苦了这些日子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虽然还没有让人试药,但是成分检测都合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就在这时,系统传来警报:【目标人物江复临生命体征急速恶化!濒危?】
白岫心头猛地一沉!手中的药瓶差点脱手!
她立刻抱着药壶往密室方向跑。
没过多久,白岫就看到封蔚脸色铁青,带着一身煞气和恐慌迎面而来。
“白岫。”封蔚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走!”白岫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些发颤。该死,她怎么能忘了呢,江复临重伤未愈,又在这毒素蔓延的环境里。
她应该第一时间找江复临!
路上封蔚说明了一切,话说着,他双目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杀人一般,“他早就染上了那病,一直瞒着所有人。刚才亲兵发现时,他已经气若游丝,昏迷不醒。我找大夫看了,可能这一时三刻了。他昏迷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封蔚的声音越来越小,话到最后,甚至哽住了。
这个孩子,这个苦命的孩子。
他几近哀求地望向白岫:“白姑娘,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选择,你去见见他吧。就当是临死前……我拜托你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攫住了白岫的心脏,她眼底划过一丝伤感,垂下眼眸,边跑边道:“别怕,封将军。太子殿下福泽深厚,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密室里,江复淮静静地躺在榻上,就如同白岫刚找到他那天。他瘦得脱了形,脸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封蔚和其他人退下,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白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踉跄着扑到榻边,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微弱气流的那一刻,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深呼吸,手忙脚乱地兑换出疗愈神药,给他服下。
这一刻,白岫都忘了她怀里的药壶。她只想选最保险,最安全的方式救江复临。
“咽下去!江复临,咽下去啊!”白岫忍着哭腔,坐在他|身|上,将他扶起来,试图帮助他将药液送入喉咙。
药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一些,白岫又咬开一瓶药,灌进自己的嘴里。
她捏住江复临的两腮,嘴巴对了上去,江复临的喉结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
时光飞逝,但每一秒对白岫来讲都无比的漫长。
她紧紧握着江复临冰冷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灰败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躺着的那人眉头好像微微动了一下,白岫怕是自己的幻觉,又试了试他的呼吸。
好像……好像平稳了一些?
白岫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抚上他的额头。温度在下降!
这一刻白岫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她腿一软,跌坐在榻边的地上。
哑声痛骂了句傻子。
她再也,再也不要和这种傻子做朋友。这一刻,白岫不自知地泪流满面…
【呜呜呜救回来了!】
【赌气鬼差点把自己作死!】
【白姐牛|逼!】
其实在白岫赶来之前,封蔚就命人熬制了一副药紧急给江复临服下。
这副药并不对症,而是虎狼之药,目的是激发江复临身体的潜能,让他和白岫多呆一会儿。
人之将死,封蔚不愿意他像母亲那样,再痛苦里死去。
他已经做好了敛尸的准备,今日一过,他也会收白岫为义女,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暮色降临,这晚难得地天晴,弯月在天上摇摇欲坠,点亮湖中的粼粼波光。
再进去,就是冰冷的骸骨了。
封蔚这辈子敛了许多人的尸骸,有父亲的,有姐姐的,有战友的……如今,也要敛他侄子的。
他登时有些后悔,早知道,早知道就该让他和白姑娘早点见面。
两个人也不再闹什么别扭,快快乐乐地度过这段时间。
他有些后悔,后悔图谋着再把他送到那个位置。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好的,大不了他把兵权一交,带着那孩子过隐居山林的日子。
好苦啊……他回想着这些日子密探来报的消息,忍不住心疼,那孩子,太苦了……
他转过身,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也迈不上前。
他站在那里,脑子里的思维停滞,不知道自己还能想些什么。
巨大的痛苦和悲怆堵在他的胸口,叫他几乎窒息。
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而后,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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