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微微摇曳,使得江复临那张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白岫坐在榻边,还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解释?她得找个人串供,把这件事蒙混过去。
思来想去,白岫还是把目标定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她起身倒满一杯茶水,然后一点点撒在江复临的脸上。
“江复临?醒醒。”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醒醒。”
只见眼前人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又重新睁开。乌润美丽的眼眸里写满了迷茫,渐渐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岫,充满了脆弱和依赖,又翻滚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像是妥协一般,轻声呢/喃着:“你又救了我一次,阿岫。”
“嗯。”白岫看他的模样,松了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她拿起旁边温着的茶水,又倒了一杯,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江复临的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心里。
他想起她曾靠近的气息,想起自己濒死之际梦到的事情,又想起她在江复淮面前曲意逢迎,衣衫不解地没日没夜照顾江复淮。他爱她,可他现在也看明白了,也许白岫的这颗心并不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江复临的眼神迅速又黯淡下去,巨大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溺亡。
可旋即,他又想到白岫又救他一命,她救他,是不是……心里也有一点点在意他?
江复临不知道,欢喜和心酸两种情绪,把他的心上下拉扯,在他心里反复冲撞,化作眼底一片湿润的迷茫。
“醒醒!想什么呢?”
白岫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迷茫,心中微微一滞。她打断他纷乱的思绪,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咱们长话短说,城里的瘟疫不是天灾,应当是有人下毒。你所中的毒也是这种,我配出了解药的方子,但需要借你的口说出来。”
江复临瞬间被拉回现实,眼神一凛:“毒?解药?”
“对。”
白岫点头,将自己近日的观察说出来,“我仔细研究过病患的症状,又结合一些……以前偶然得知的线索,确定这是一种罕见的毒素。解药需要用到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生石膏、知母这几味主药,辅以甘草调和。具体的份量和煎煮方法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了。”
她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塞进江复临手中。
江复临紧紧攥住那张纸,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她的体温。
白岫对上他不解的眼眸,低声解释道:“关于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事情紧迫,容不得拖延。”
江复临,示意以她的计划为主,问道:“借我的口?如何做?”
白岫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清苦的药材味拂上他的耳廓扑面而来,江复临不觉微微战栗。
只听白岫低语:“就说你病重昏迷时,梦见了一位鹤发童颜的神仙。神仙说你是真龙血脉,命不该绝于此,特意赐下这个方子,命你速速返回主持大局,解黎民倒悬之苦。”
江复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神仙托梦,真龙天佑,毫无疑问这是最能取信于民,也最能震慑宵小的说法!
既能解释他的“死而复生”,又能名正言顺地拿出解药。
白岫犹豫着:“这事有一点为难,就是……你说真龙天子这件事,是不是有点犯忌讳。”
江复临深深地看着白岫,她连这一层都为他想到了,他摇头,扯起嘴角苦涩一笑:“不会,我父王当初杀我,就是因为潜龙在邸的谣言。”
“如今我们不过是把这个谣言坐实罢了。”
二人正说着,却不想封蔚悄无声息地来到密室,他心如死灰,可惜“太子”已经死亡,他连最体面的葬礼都不能给他举行。
他这个侄子实在是太可怜了,这样想着,封蔚脚步愈加沉重,他几乎是麻木的走进密室。
却不想看到,某个已经被确诊回天乏术的人正倚在软枕上,指尖摩挲着白岫的手背,声音带着刚痊愈的沙哑。
“还想喝水”
“好”。白岫起身,二人一同发现,密室口杵着的那根“木头”。
他不可置信地走近,仔细瞧了瞧,江复临此刻虽然虚弱,却眼神清明,他坐在榻上时,是个活生生的人。
封蔚忍不住红了眼眶,激动得声音发颤:“殿下!您,您真的醒了?!”
“舅舅。”江复临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此番得以苏醒,实乃上天垂怜,神明庇佑。”
封蔚一愣:“神明庇佑?”
“正是。”江复临按照白岫的说法,缓缓开口,眼神带着一种被神仙点悟的虔诚和笃定,“我昏沉之际,魂魄离体而去,飘荡于一片混沌之中。濒死之际,有一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踏云而来,自称是南极仙翁座下使者。”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那件重要的事,继续道:“仙使言道,我……孤身负真龙之气,乃天命所归,此番劫难是命中之坎,然命不该绝于此。仙使言有妖孽祸乱人间,残害无辜,有违天道。特赐下一张解疫良方,命孤以此方解救玉门关受难百姓,并即刻返回京城,主持大局,以安天下。”
白岫在一旁瞧着,江复临这话不仅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还修色了许多,听起来头头是道,她都要信了。
话说着,江复临立刻取来床头的纸笔,匆匆写下一张药方:“此乃仙使所赐药方,请舅舅速速按方配药,熬煮分发,或可解此厄难!”
封蔚面色一震,不敢相信,又不可不信,他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张写满字迹的纸。
上面的药名他都认得,组合在一起却显得颇为奇特。他征战半生,见惯了生死,也见过不少装神弄鬼的把戏。
可今日眼前之人活生生的起死复生。
他看着江复临笃定的眼神,再看看他手中这张来历奇特的药方,决心再其他的药方他也要试一试。
封蔚看着江复临苍白坚毅的面容,又想起潜龙在邸的谣言,想起这些日子城里不断抬出的尸体,想起军中也有不少将士染病倒下。
他猛地一咬牙,将药方紧紧攥住,沉声道:“末将这就去办!就算……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总要试一试!”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密室,雷厉风行地去安排人手按方抓药、架锅熬煮了。
密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江复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阵眩晕袭来,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白岫立刻上前扶住他,试图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江复临靠在软枕上,侧过头,紧紧盯着为他忙倒水的白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疲惫和浓烈情愫的低语:“阿岫……辛苦你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白岫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声音平静无波:“喝点水,你需要休息。”
她避开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也避开了那句话。她不是没有看到江复临眼中那份感情。
只是她不懂,她看不懂江复临对她的感情,因此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只专注于眼前,她想药方既然已经送出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结果。
密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白岫看着他递到自己唇边的水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他眼中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小心翼翼,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他到底想怎么样,一边要给她找夫君,一边又要……这样。白岫受不了这种感觉,她只想立刻逃离。
她放下水杯,站起身:“药方已经送出去了,将军自会处理。你刚醒,需要静养,我……”话还没说完,白岫的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温柔虚弱的执着。
白岫低头,撞进江复临仰起的眼眸里。
那里面一若既往,澄澈、明亮,还带着一些近乎卑微的祈求,像被雨水打湿的小狗,湿漉/漉地望着她。
“阿岫……”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你……你能不能别走。就一会儿……陪陪我……”
白岫沉默着,没说话。
江复临看见白岫没拒绝,连忙一边说,一边努力地、非常自觉地往床榻内/侧挪了挪身子,他空出了外侧一/大块位置。
江复临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眼神越发可怜,“你……这么多天你也累坏了吧,上来躺一会儿,我保证,什么也不做。”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消瘦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江复临整个人显得孤独又脆弱。
白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明知道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可看着他这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气息奄奄又眼巴巴的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却不自觉的爬上去。
白岫僵硬地在床榻边缘坐下,背对着江复临,她慢吞吞地脱下外衫和鞋子,然后像从前执行任务一样,直挺挺地躺在了他留出的空位上,身体紧贴着床沿,尽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中间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床榻不算宽敞,两人并排躺着,即使中间隔着距离,彼此的体温和气息也清晰可闻。
清苦的药味交融在一起,江复临长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安心,他似乎很满足,轻轻舒了口气,侧过身,面朝着白岫侧影。
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后颈的线条,落在她散落在枕上的几缕发丝上。
“白岫……”江复临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这些天……你一直在研究那个瘟疫的解药,是不是很辛苦?”
白岫背对着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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